就算是任性一天,也是有趣的。
即使她明日就回踏上旅途,亦或回到皇宮,這麼一天也是有趣的。
只當割捨了從前,做個了斷。
天下甚至覺得自己是悠閒的,愜意的。
少年見她竟然答應了婚事,也是錯愕。
她趁機要他帶著在山上轉一圈,少年與她並肩而行,問她叫什麼名字,她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整個南朝也只有她叫天下又如何說得,想了想,南朝有十三省,就說她姓顧,名喚十三。
少年的名字也這般有九,還只道是巧合,對她介紹了一下他和這座山的淵源。
寧九郎,竟然是南朝舊臣寧家遺孤,他說得簡簡單單而又輕描淡寫,早前在她父皇最後的一役當中,他父親死守京城戰死,母親是西方飄零過來的孤女,一個妾室又能有什麼好結果,出生就帶著他遠走他鄉,後來又因為他眸色不同於常人而受人歧視,直到到這大燕山山下,遇見山匪給娘倆劫了山上去。
母親前些年病去了,繼父把他養大,上頭還有兩個哥哥。
而這座大山,連綿起伏,山東叫做大燕山,山西叫做小燕山,他帶著她轉了一大圈,她熟悉了下山的路,只當遊山玩水。
問了這寧九郎,她的東西都給收了起來。
若說天下還有些玩心,知道他的身份以後也收斂了不少,她只說要送他樣東西做為信物,這就討回了自己包袱。
當著他的面攤開,裡面有她的銀票她的匕首還有些玻璃珠子和些小東西,她記得他看過她的匕首,拿了遞到他的面前。
少年接過手裡,卻還盯著她的領口。
天下低頭,她自小早產,雙親寵溺非常,身上一直帶著貼身小牌,上有南帝南後加持天下二人,是個超級小號的保命玉牌,從不離身。
他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看見了,很喜歡:「我也有個這樣的玉牌,不如交換一下。」
說著扯出自己脖子上面的紅繩,放在她的手心。
天下仔細一看,上面奇奇怪怪的符號,看著也是個小巧的彎刀形狀,倒也討巧。
為安他心,拿出自己的換好了戴在身上,趁他不備捲了幾個雷珠在袖子當中。
說是成親,可真像是真的,連她的生辰八字也不問,直接裝扮了他的屋子,活土匪一樣的氣派,給她拿了紅色的喜服,還有紅色的蓋頭。
外面喧鬧不已,天□穿喜衣,手裡拿著蓋頭哭笑不得。
二
她取下頭上髮簪,用水拌合著麻藥,片刻之後在水碗上面蓋上自己的手帕,懷裡揣著自己的雷珠子,外面吵鬧得很,天下聽見有寧九郎欣喜的聲音,似乎在喊著大哥二哥。
她在窗口處站了一會兒,原本熱熱鬧鬧的山上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似乎在訓斥著誰,然後她覺察到來人的腳步聲,飛快回到了床邊,拿了紅蓋頭給自己蓋上。
緊接著,寧九郎的聲音先一步衝入了耳間。
他攔在她的身前:「大哥這是非要攆我走嗎?我說了很多次我不回寧家!我現在劫了人上山也想快點成親生子,千秋萬代都要留在這大燕山上!」
男人的聲音較為疲憊:「胡鬧!」
另一個沉沉說道:「九郎莫說氣話,我和大哥才從京城回來,寧家雖然沒落,但也是大戶人家,好過咱們佔山為匪,尤其你這麼隨便搶一個姑娘上山,好歹也是世家出身,像什麼話!」
天下低頭,大體也猜出了點。
不過聽他大哥二哥的話,多半是怕耽誤這少年,尤其來歷不明的女人,更怕配不上他,她無聲地笑,聽見少年辯解道:「我有什麼好出身,可攀不上寧家,這位姐姐長得好看還喜歡我的眼睛,怎麼就不行了?」
當真是孩子氣,天下靜默地坐著,聽見那人又問道:「那我問你,就說成親,可知道人姑娘家家住哪裡?年方幾何?生辰八字?」
少年被問住,一甩袖子讓了開來:「我不知道!算了算了,反正我知道也沒有人會真的喜歡我……」
正值有人到了她的跟前,天下抬頭,聽見那人說道:「對不住了姑娘,我們會盡快送你下山,東西會原封不動還給你,有什麼需要盡可以對老夫說。」
是他大哥的聲音,竟然以老夫自稱了,天下詫異。
如果能就這麼把她送下山去就好了,可她也不知怎麼的了,或許是那少年耍性子撲倒在床上那樣讓她想到自己的弟弟,或許是在蓋頭下面看見他又氣又惱胡亂蹬著的腿太過於可愛,又或許只是一時興起。
她心軟了:「親也成過了,我就是九郎的人,好歹過完今日,明天再說。」
正常姑娘被架進土匪窩能這麼淡定嗎?
不是太過於睿智,就是太過於……
兩個哥哥自然也沒把她當回事,任由他鬧去,直接走掉了。
或許在他們心中她就是好歹不知的個人了,天下扯下蓋頭,發現少年正是看著她出神,一見她目光,頓時凶了起來:「你看我幹什麼?該不是真的看上小爺了罷!」
她笑:「看上你怎樣?看不上又怎樣?」
少年坐起身來:「進了小爺的山頭,吃了小爺的藥,你就是小爺的人,管他成不成親,今晚就睡了你……」
話未說完見她皺眉,又是沉下臉來:「怎麼?你不願意?」
他這個腔調完全就是前兩年她的模樣,天下站起來轉身對著他:「小小年紀,還想要睡了我,你知道怎麼睡?」
少年還未答言,她卻已經俯身過來,伸手捏住了他的臉。
寧九郎瞪眼:「你!」
她食指劃過他的雙眼,臉上儘是笑意:「你這雙眼真是好看,這麼直愣愣地看著人當真是勾魂啊!」
他惱,伸手拂去她的手,天下欺近:「或許以後我還會遇見更喜歡的,但是你想不想做第一個?」
她竟然靠近,真的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這角色簡直已經調換,看起來痞痞的少年完全已經呆住,他的耳根子甚至都紅了:「什、什麼第一個?」
天下目光灼灼:「第一個男人啊,反正我也十八了那些老傢伙整天嘮嘮叨叨想叫我嫁人,不如就……就氣死他們!」
三
翌日
清新的空氣伴隨著鳥叫從窗口處一點一點竄到鼻尖,少年睜開眼睛,看見天下正往身上背著包袱,他下意識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力氣。
一方手帕掩住他的口鼻,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意識到是這帕子作怪,伸手扯下。
她轉過身來,笑:「我勸你別白費力氣,這迷藥勁頭大著呢!」
天下走過來拍拍他的臉:「我會記住你的,不過不能再在此地耽擱了,我得走了。」
少年勉強坐直身體,薄被滑落露出他裸著的雙肩,他臉色沉沉:「你往哪裡走?你真以為我不開口,大哥二哥會送你下山?」
就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低頭將輕吻落在他的額間,眼底儘是笑意:「我不用送,自己走。」
說完大步去了,少年抬手想要抓住什麼,可什麼也沒抓住。
不過片刻,就聽見外面兩聲巨響,整個屋子都似乎是晃了晃,他逕自躺倒,屈辱和懊惱還帶著些許不甘席捲了整個心口。
天下知道小白就在山下,她手裡的雷珠子一出,立即炸開了山道。
這東西曾名噪一時,是顧子衿所創,因為威力太大,自休戰以後不經問世,實在是世間難尋,整個山頭上面的人都被這一炸炸了出來。
天下渾不在意,坦然下山。
前面巡山的來攔,她單手執劍,索性一路打到了山下去。
而後,剛好來接她的禁衛軍也到了山下,她老子聽聞她獨自一人離開京城龍顏大怒,當然是遷怒於自己的兒子,命他北上尋姐,順便巡遊一圈,名義上是公事,其實是叫兒子陪著閨女遊山玩水,讓她開心一點。
小白也搶了回來,經過這一夜,天下也被折騰夠嗆,直接坐了馬車,只說是水土不服不肯騎馬,西鳳殿下也由著她了,平常伺候在跟前的小丫鬟千金抱著她一頓好哭。
天下痛痛快快游了個大江南北,當然隨後就將少年拋之腦後了。
不過恐怕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冥冥之中會有那樣的牽絆,等她轉了一大圈走了半年多再回來路過大燕山小燕山這一帶的時候,會再遇見他。
彼時少年一身黑衣,頸上繫著一方紅巾,在窗口處托腮遠望。
她呢……
儀仗隊擁簇在前,與西鳳並肩騎著馬兒,李天下一身男裝,頭上還學著弟弟別著白玉小冠,她天生麗質,又少有英氣,和弟弟在一起絲毫不差。不過她也未刻意遮掩,窈窕身形是一眼就能看出個女兒身,落在有心人眼裡,自然是男俊女俏,一對璧人一樣。
那日曾見過她的山匪甲乙丙丁都已經衝到了窗口處,少年也似怔住,隨即從窗口縱身一躍,這就跳到了她的馬前。
那日天氣很好,少年很惱,天下勒住了小白,看著他笑。
少年道:「這是我的馬。」
太子在旁,弄不清狀況。
天下欣然下馬,令他不敢置信的是,他的皇姐竟然真的將韁繩放到了少年手中。
「想找我啊,讓小白帶你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