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告訴過她,相比較男人而言,女人心和胸都大,所以要拿得起放得下。
崔容和與她同歲,相比較她這個小霸王而言,他是翩翩公子,看過多少男子的臉,還從未見過比他好看的,她十八了,懂得了那種執念,是一種少女情懷,可惜他仍舊高冷淡漠,最是看不慣她,每每見面,總要犀利地批判她一番。
她喜歡他,他不喜歡她。
十八歲高中探花,因容顏出眾,更是被人以探花郎戲稱。
越走越遠,兩個人的軌跡,若不是她一直向前,根本不會再有交集。
天降甘霖,小雨稀稀拉拉地飄散著,天下坐在皇宮的城牆上面,看著他一身白衣從宮內走出,忽然想起了父皇的話。
她向來驕傲,但在容和面前,又總是卑微不過。
她所有的好東西都要送到他的面前,但他總是皺眉,欲言又止。
不得不說,她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所以,她站了起來,對他擺手喊道:「崔容和!」
她總是這樣,他也習慣了。
容和站定,轉過來揚著臉看向她。
這姑娘是越來越沒有姑娘樣了,下意識皺眉,只是頓足。
原以為她會像平常那樣縱身跳到面前,賣弄她的拳腳,不想她只是低著頭對他笑了下,用力擺了擺手:「和你告個別,你保重啊!」
說著竟然轉身,再不見蹤跡。
這姑娘從小到大,都喜歡他,喜歡在他身邊跳來跳去,為了能引起他的注意,各種計策是層出不窮,現在這個是什麼?
欲擒故縱?
他怔了怔,前面來接他的夥計已經遞上了傘:「公子上車吧!」
崔容和淡然點頭,雨不大,馬車離得不遠,他一向平靜的心裡卻忽然難以平靜,這異常的平靜,卻不似她的作風。
夥計見他站在車邊,卻是不動,剛要來扶,卻一眼瞧見從皇宮裡面衝出一人一馬來,這麼任性的姑娘,還能有誰,他嘻嘻笑了:「公子快看,天下公主!」
容和聽見馬蹄聲,心裡那一點不寧立即壓了下去。
一勾唇,他這就要上車:「走罷,不用理她。」
從來都是如此,那伙計也是司空見慣了,二人這要上車,卻不成想李天下披著銀色的披風,輕拍馬身,那千里馬識得主人心性,竟是狂刨蹄子,咻地就從車邊疾奔過去了。
除了決然的英美背影,濺起泥點無數。
二
一人一馬,李天□上帶了千八百的銀票和一點碎銀,還有些換洗的衣裳,這就出了京城。
大好河山,她在雨中又行了十多里,原來想是挺愜意的事情,卻不想雨越下越大,身上都淋濕了。
真是!
她那點子骨氣都被大雨淋得消失殆盡,天下是又惱又悔。
不過她的性格中一直受她老子的影響,是屬於一根筋的人,她喜歡容和的時候,是一根筋的喜歡,想放下了也就硬著頭皮要走到黑。
一路往北,這就到了江北的一個小鎮。
也正是這天氣又冷又熱的,她趕了個叫黑店的客棧,將韁繩甩手交給夥計以後,叫了一壺烈酒,兩個小菜,這就先一步背著包袱走了裡面去。
倒是這黑店的招牌,裡面果然很冷清,整個大堂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很滿意,找了個角落坐下。
不多一會兒,夥計端上了酒菜,她逕自倒了酒,一口烈酒喝下,胃裡暖暖的,一壺酒都喝下了,全身都暖了起來。
將全身的力氣都靠在椅背上面,天下酒足飯飽看著棚頂發呆。
不多一會兒,從外面又沖進來一群人,當中擁簇個少年,因為背對著坐著,她也是淡淡掃了一眼就轉過身來。
耳邊儘是他們的大呼小叫聲,當家的長當家的短,中間還九郎九郎什麼的。
她也沒太注意,這會兒酒意上頭了,她站起身來,問了才知道樓上一十六間房竟然全空著。
也是她生來膽大,隨便要了一間。
說也奇怪,她話音剛落,屋裡就靜了下來。
就連夥計也未曾想過她是真的要在這過夜,天下懶得理會他們,樂得安靜,這就要上樓。
卻聽少年說道:「這位姐姐,可知這是什麼店?」
天下頭疼,略回頭:「牌匾上不是寫了?黑店。」
少年向前兩步,目光在她腰間別著的個匕首上一掃而過:「姐姐果然好膽色,黑店也敢獨身住,卻不怕這一帶的山匪劫財又劫色嗎?」
天下挑眉,她一回頭,卻見少年姿色。
他鼻骨英挺,臉上輪廓俊美異常,仔細一看卻是雙眸清亮,是從未見過的紫紅,妖豔而又稀奇,不由得就多看了兩眼。
不看還好些,少年頓惱。
她卻話由心生,笑道:「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眼睛,你真好看。」
其實她說的是心裡話,能比得上容和姿色的人,世間少有。
以前在京中也多是吊兒郎當小霸王,這出了京一沒注意腔調又冒了出來。
少年怔住,眼中戾色也只是一閃而過:「謝姐姐誇獎了……」
說著先一步繞過她的身邊,上樓去了。
那幾個一起來的連忙在身後惡聲惡氣地定了房間。
三
天下頭疼,轉瞬就將這少年忘了,她晚上睡得並不好,到了半夜忽聽小白嘶鳴,一下就坐了起來。
小白是容和送她的馬兒,當然也是死乞白賴要來的……是陪伴她長大的小夥伴。
她發了汗,身上也沒有太多力氣,伸手抓過披風披上,這就穿了中衣褲衝了出去。
從二樓的後樓窗口,能看見後院燈火通明。
一群人圍著小白正是叫好。
少年騎在它身上,隨著它的動作幾次都差點被馬兒掀倒,天下抱臂坐在窗口吹了聲口哨,小白更是兩前腿高高舉起,大力將人摔了下去。
少年一身黑衣,聽見哨聲回頭看她。
她笑,想起自己小時候馴馬的時候,小白也這樣把她摔下去了:「你騎我的馬兒幹什麼?」
他重新抓過韁繩來,用力和馬兒角力:「我就是山匪啊,不是要騎你的馬兒,是要搶你的馬兒,從今往後它就是我的了!」
搶她的馬兒?
天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窗口吹進一股冷風,她發起冷來打了個冷戰。
這就轉身:「隨你。」
反正是容和的東西,其實她不留也好。
也是身上難受,從頭到腳都是從未沒有過的脆弱。
迷迷糊糊走回自己的房裡,不多一會兒只聽窗格處扣扣作響。天下睜開眼,在燭火的映襯下,能看見少年坐在她的窗邊,兩腿還晃蕩著。
她負氣離京,其實是因為聽說崔家給容和相看了個姑娘,而他真的看了。
她以為自己可以像父皇說的那樣,輕易就放下,卻未曾想過這麼就病了,這時候親人都遠在天邊,忽然就懊悔十分。
少年從窗口處跳了下來:「我忽然又改變主意了。」
天下無力地看著他:「……」
他雙手負到背後,走到她的床前,見她長發披肩,上面濕噠噠的都是汗,頓時笑了:「原來是病了啊!」
她無語:「你想幹什麼?」
他垂眸,卻問她句不相關的話:「姐姐誇我眼睛好看,可是真的?」
天下嗯了聲:「我見過許許多多的美男子,不如你眸色好看。」
她這麼一說,就像她閱人無數似得。
少年皺眉,隨即又笑了:「我現在不光想要那匹馬,還想要你。」
他頓了頓,伸手摸了她臉一把:「還有你所有的東西。」
她所有的東西?
真是可笑,若不是腦子裡漿糊一樣,天下簡直就要笑出聲來,可惜她實在難受,也不等他囉里囉嗦把話都說完直接昏睡了過去。
少年低頭看了她一陣,開始伸手打包。
外面馬車已經備好,他抱著戰利品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些人都十分激動地看著他。
其中一個還欣慰地喊了聲九郎!
他笑,把懷裡人放入車中:「雖然看起來她像是比我大一點點,不過我也就不嫌棄她了。」
眾人大笑,直呼恭喜。
黑店夥計就站在後面,恭恭敬敬地相送。
小白鬧騰不休,說也奇怪,鬆開它以後,它就一直跟著馬車不肯離去。
少年更是得意,拿著樹葉吹了一路的小曲。
寧九郎,後世人稱九爺。
十六歲下山,隨便這麼一逛,就遇見了天下。
他一生最喜吃醋,最喜吃醋……
當然了,這是後話。
天下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乾爽的新衣,她一睜眼就是滿眼的紅,還有喜字,穿鞋下地,隔著窗口一看,可是嚇了一跳。
外面山景優美,卻在山頂,萬丈懸崖盡收眼底。
想起那少年說的那些話,她托腮,父皇總說江湖險惡,就是這麼險惡的嗎?
還挺有意思的呢!
正是張望,房門吱呀響了起來,少年嘴裡叼著朵不知名的野花倚在門口:「你醒了?」
天下回頭,上上下下又仔細看著他。
他伸手拿下花兒,打在掌心:「我給你灌了三大碗湯藥,等同於救了你的性命,現在你的命是我的了,等我兩位哥哥回來就成親,你覺得怎麼樣?」
他當然不是來問她好不好的,不過她還是笑了:「你真的要和我成親?」
少年:「當然!」
天下不動,看著窗外,外面都是晴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