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風雨急病(1)

從抽屜裡抓了一大把的鈔票,他知道這個紅通通的紙很有用,可以讓他打車去露露的學校。背著她給他買的小書包,拽著拼圖,他出發了。

因為他是個野種,在冷宅中,這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所以,他的出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

慶幸的是,他在氣喘吁吁地拽著拼圖走了一會兒馬路之後,碰見了一輛私家車,車內漂亮的貴婦人邀請他上了車,然後又送他到了葉露的學校,避免了他被人給拐賣的危險,也避免了無良司機見他年幼趁機搶錢的危機。

興奮地拽著拼圖下了私家車,冷星扛著拼圖進了學校,沒走幾步,興奮的心微微冷去了。

他突然想到,他不知道露露在哪裡啊,那又怎樣才能把拼圖送到露露的手裡呢?

低頭看著拼圖,他犯愁了,漂亮的雙眉緊緊皺起。

嘟嘴想了半天,他也只想到了一個地方,那就是學校的食堂。他在那個地方呆了一上午,又在食堂裡吃了飯,食堂是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雖然葉露帶他去過一次她的寢室,可是顯然那如出一轍的寢室大門對他一個才四歲的小孩真的是太困難了,又加上他當時根本就沒想過要記寢室號!

他想,他就在賣拼圖的那個地方等,肯定能等到露露的,因為露露要吃飯的啊!

他才四歲,又能懂得多少?!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又拖又扛的拽著拼圖往食堂那邊走,旁邊經過的女生見到可愛的小帥哥,總是難以控制地將目光投射到他身上,最後看他扛著拼圖費勁,也好心地過來幫他一起背。

星星是個要強的小傢伙,不會輕易地向別人求助,也不會輕易地接受別人的幫助,他只是奶生奶氣地告訴那幾個女生:「姐姐,我要到食堂!」

那幾個女生輕笑著,立刻小碎步地走著,帶他去了食堂。

見到了熟悉的食堂大門,冷星的眼中閃過亮光,拽著拼圖,就站到了當日賣拼圖的地方,沒忘了對那幾個領路的女孩子道了一聲謝,他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雙眼宛如雷達地掃視著經過的人。

太陽懶洋洋地照射著大地,以天地為熔爐,似乎要將所有的東西都化掉,天氣沉悶悶的,讓人覺得不舒服。

冷星站在那,一張小臉被太陽曬的通紅,可是還是抿著唇,酷酷地打量著來往的三三兩兩的行人。在他孩子般的認知力,總覺得,葉露會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現,她肯定會從他眼前經過的。

經過的學生,會好奇地看看他,有些也會忍不住地因為他的帥氣和可愛多瞅幾眼,但是終究各有各的事情,也就匆匆而過了。校園裡有個附屬的幼稚園,所以在校園裡看見這樣落單的小孩,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大家只當家長在附近呢!

空中,幾隻燕子低空飛過,在略微有些暗淡的陽光下掠過淡淡的陰影,密密的細汗,從冷星光潔的額頭滑落,空氣有些悶熱,他伸出小胳膊,輕輕地擦了擦額頭的細汗,來回打量行人的雙眼更顯得焦灼了。

露露,露露……

他在心底默默地吶喊,瘦小的臉龐,在慘淡的陽光下看著令人不自覺地感到了受傷。

陰雲,在天空快速異動,頃刻間,遮住了烈日,又在短時間內,囂張地擴張著自己的領地,誓要將這一片藍天給收到自己的腳下。地面,狂風大作、樹木在寒風中戰慄地發抖,隨後無奈地任憑狂風摧折自己的腰枝,笨拙地隨風劇烈擺動,地面上白色的碎紙片,無力地隨風起舞,不間斷地在冷星的眼前飄過……

山雨欲來的態勢,讓悠閒著行走的學生紛紛加快了步伐,快速地往寢室或者教室竄去。

冷星瞇眼,被狂風帶起的灰塵在他的眼角肆虐,讓他不得不瞇上眼來抵禦,他緊緊地抿唇,小手更是死死地拽緊了拼圖,小身板挺了挺,固執地在寒風中挺立,宛如一個有鋼鐵般毅力的戰士!

只是,大雨無情地砸了下來,每一滴,至少都有黃豆般大小,砸在身上,都是生生的疼,學生們低呼、驚叫,亂成一片,食堂門口,很快就聚集了一堆人,然後,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雨中小小的他!

那拚命砸下的大雨,少了那份旖旎的風情,更少了那份對它催化萬物生長的感激,只因為,雨中被大雨澆蓋的他,太令人不忍!

「小弟弟,快過來啊,下大雨了啊!」心軟的女生焦急地從冷星大喊。

冷星固執地搖了搖頭,儘管餘地砸在身上很痛,可是他還是沒動,他要等露露,他不能走的,他要把拼圖送給露露,他不能走的。

大家在那拚命地叫喚,可是冷星只是伸出小胳膊擦了擦臉上的雨滴,連帶不小心從眼眶裡冒出來的淚水,然後睜大眼睛,繼續在雨中等待著。

他知道,大家都不喜歡他。

他知道,自己是多餘的。

可是,只有露露,只有露露對他最好了!

可是……

小孩子的心,再堅強,又能堅強到哪裡去?!

又累又困,扛著拼圖來到了學校,又在這站了有三個多小時的他,經歷了烈日,又經歷了狂風,現在又被大雨不留情的砸著,他怎麼可能不傷心!

他想要露露,想要她溫暖的懷抱,想她緊緊地將他抱在懷裡!

可是……嗚嗚……他找不到露露了……

嗚嗚……露露……你在哪裡……嗚嗚……你怎麼不出來啊……嗚嗚……

冷星一邊想著,一邊哭著,在臉上墜落的,到底是雨,還是眼淚,已經分不清了!

一個女生爆發了,猛地衝入了雨中,幾個女生見狀,也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幾個人一起努力,不管冷星的掙扎,愣是合力將他抱了起來,抱到食堂大廳內,眾人主動給他讓出地方,好讓他躲雨!

一個女生伸手,小心翼翼地將冷星臉上的雨水擦去,心疼的問:「小弟弟,怎麼一個人呢?你的爸爸媽媽呢?」

冷星搖了搖頭,想到了爸爸媽媽這兩個稱謂,忍不住地開始傷心,他沒有爸爸媽媽,嗚嗚……他沒有爸爸媽媽!

他狠狠地擦了擦眼眶,哽咽地抽噎:「我要露露,我要找露露……」

露露?

圍著他的幾個女生面面相覷,露露,誰啊?

幾人紛紛搖頭,顯然都不知道露露到底是誰?

「喂!」挨著冷星的女生大喊出聲:「你們誰知道露露嗎?你們誰認識這個小孩啊?大家幫幫忙,行行好,幫幫這個小弟弟吧!」

看到瘦弱的臉龐那難以掩飾的脆弱,將要墜落的眼淚就在眼裡含著,這樣的表情,幾個人能不動容?!尤其這還是小小的孩子!

露露的名字,立刻從大家的嘴邊流過,眾人交頭接耳,互相打聽。

幾個聲音在人群中拔高:「這個小弟弟不是那天賣拼圖的那個小弟弟嘛,他那天不是跟幾個女孩子在一起的嗎,那幾個女孩子應該知道他的爸爸媽媽的吧?!」

冷星迅速地抬起了腦袋,眼眶中的眼淚耐不住這劇烈的搖晃,從他的眼角飛濺而出,他希翼地看著說話的那個女孩。

人群中又冒出了一個聲音:「別急,我知道其中一個女孩,我這就打電話!」

過了好長一會兒,在那個女孩子打了好幾個電話之後,她猛然叫了出來:「露露?你就是露露!」

眾人的心一提!

「那天跟你一起賣拼圖的那個小孩現在正在食堂門口呢,他被大雨淋濕了,你能過來嗎?還有,麻煩你能通知他的爸爸媽媽嗎?!」

葉露是從寢室李燕那接過來的電話,正奇怪是誰找她呢,聽到這話,驚得差點要跳起來,急急忙忙地從椅子上站起,連鞋子都沒顧得穿,就匆忙地拖著拖鞋就往外跑:「你等等,我馬上過去,你等我一下!」

溫笑在她身後大叫:「露露,雨傘!雨傘!……」

葉露哪裡顧得了這些,溫笑只能匆忙地翻找雨傘,跟在葉露的身後出去。

食堂這邊女孩子放下了電話,衝著冷星笑了一下,安慰他:「露露馬上就過來,你再等等,別急!」

冷星點了點頭,擦了擦眼角,將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一一擦去,衝著那個女孩子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謝姐姐!」

圍觀的人群,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原來不知不覺中,大家的心思都圍著他打轉了!

「星星!」冒雨跑來的葉露,急得都快要冒火了,在看到那個一身濕的星星時,心裡一痛,忍不住傷心的一叫!

「露露!」冷星扯開嗓子大喊,拖著拼圖,笨拙地要跑過來。

葉露快跑,沒幾下就來到了他的身邊,屈膝,半跪在他的身前。她焦急地上下打量著他:「星星,你怎麼來了?!」

冷星抿了抿唇,看著葉露那掩飾不住焦急的臉龐,宛如小鹿一般溫潤的眼眸閃了閃,慢慢地低下頭,瘦小的胳膊微微一拽,拉了拉托在地上的拼圖,討好的揚起了一個宛如小花一般的嬌弱的笑容:「露露,這個給你!」

「你——」

葉露沒有看拼圖,因為她已經覺察到了,他微微發紅的眼角,不太正常,難道——

他哭了?!

旁邊的一個小女生接嘴,帶著憐惜:「小弟弟這麼小,怎麼可以讓他一個人出來呢?要是不小心出了事,那可怎麼辦才好?」

「是啊……」周圍有人湊嘴:「孩子怎麼小,怎麼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呢?他在外面站了好幾個小時,又是颳風、又是下雨的,怎麼都沒有人管管?這孩子的父母下次可真的要注意了,孩子還小,不能這麼折磨的!」

「對啊,剛才雨下的那麼大,要不是我們,小弟弟還得淋雨呢,孩子的父母真的是太失職了……」

……

你一言、我一嘴,一句句,宛如刀匕滑過她的心口,讓她鈍痛!

看著小小的星星,瘦弱的臉龐,蒼白的可憐,就連那可愛的嬌艷的紅唇此刻都失去了那份紅潤,散發著暗淡的光澤,沒有多少血色。濕巴巴的衣服可憐巴巴地黏在他瘦弱的身軀上,就像是嬌艷的花朵經歷了暴風雨一般的破落、衰敗!

 終於看見他手裡拽著的東西,那大大的拼圖上,帶著平靜面容的少女,安詳地坐在那灰黑色的樹幹上,漆黑的夜幕中,皎潔的月光揮灑而下,映照少女那晶瑩如玉的臉龐,寧靜而美麗。此刻雷聲隆隆,雨聲嘩嘩,他短短的手指使勁拽著的畫,不啻是在反襯著他全然的真摯,和她無心的殘忍!

渾圓的淚珠,承受不住那份心痛,從她的眼中慢慢地溢出!

冷星見狀,已經發紅的眼眶更紅了,脆弱的淚珠在眼眶裡打滾,他戰戰兢兢地詢問:「你……你不喜歡嗎?」

他害怕地看著她,揪緊了手中的拼圖相框一角,脆弱的眼淚似乎只要她的一聲拒絕,就會從眼眶中滑落。

她開口,聲音在哽咽中凋零:「喜歡……太喜歡了……」

她一把將他拽在了懷裡,緊緊抱住,熱燙燙的眼淚成竄地在她臉上橫行:「星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她不知道他會來;對不起,她沒有好好地照顧他;對不起,因為她,而傷害了他……

太多的對不起!

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傷害了他?!

哭聲也會感染,冷星強自壓抑的淚珠,也流出了眼眶,聽著她暖暖的道歉,他的委屈,又重新上了心頭。

站了三個多小時,期待,失望;重新期待,重新失望;再度期待,再度失望……在期待與失望中來回地折磨,心裡好難過,好難過;好傷心,好傷心……

露露,只有露露對他那麼好過的,她對他好,他也要對她好,可是,嗚嗚……露露都不過來,他等了好久,她都不過來……

嗚嗚……他好怕的,好怕的——

怕她不要他!

怕她也會像前兩個媽媽一樣,高興了逗他一下;不高興了,就把他撇在一邊,不理不睬,當他不存在!

他怕他又會變成一個人了,孤伶伶的一個人!

不要,他不要!

他要露露,他不要露露不理他!

他等了好久,好久的,終於等來了一個對他好的人,不要,不要……

「露露,嗚嗚……不要不理我……嗚嗚……我會很乖很乖的……我會聽你的話的……嗚嗚……露露……」

稚嫩的語言,如此的笨拙,卻又是如此地真摯!

他緊緊地拽著她胸前的衣襟,不願意放開,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傷心,這一哭,似乎要把前四年的委屈統統都哭出來一般!

抱著他的葉露,心都快要碎了,忍不住地放聲痛哭,也不管周圍圍著一大堆的人。

「星星……我的小星星,對不起,露露不敢了,露露下次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了,嗚嗚……星星,對不起,你要原諒我,對不起,嗚嗚……」

周圍本來對葉露有些怨言的同學一看這兩人哭得那麼傷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容易被感動的,已經不自覺地紅了眼眶。溫笑等葉露的同寢室的人也都撐著傘趕來了,看著一大一小哭得這麼傷心,心裡也疼得厲害。

寢室老大李珍抽了抽鼻子,走了過來,微微彎下腰,拍了拍葉露的肩膀:「露露,別哭了,星星的衣裳都濕透了,你趕緊帶他回去換件衣服,可別感冒了!」

葉露輕輕應了一聲,勉強止了哭聲,伸手,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珠,含著又從眼中冒出的眼淚,輕輕地抱起了冷星。

冷星抽噎著,從她懷裡抬起了頭,靜靜地看著她,大大的黑眸下還掛著兩行眼淚,盛在白玉成盤的臉上,那樣子,又無辜,又可憐,又委屈!

「我帶你回寢室,你的衣服濕了,會感冒的!」她帶著哭音沙啞地解釋,又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冷星點了點頭,哭聲變小了,乖巧地壓抑著,小小聲地哽咽著,同時伸出白嫩的小胳膊,笨拙地擦拭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