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時間,也就這麼慢慢過去。
陸甄儀繼續不時和閨蜜混混,有時跟秦椹打個越洋電話,不勤,三四天一次。
電話內容總是很平淡的「你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卻又不是老夫老妻的那種平淡如此。仿佛雙方都在壓抑。
其實,情侶兩地分居是個很奇特的感覺。
一開始自然是劇烈的思念,夜寒露重,不免要懷念身邊失去的體溫。獨自一人時,更是難以排遣。
孤獨和習慣的被破壞,令人寢食難安。
等過了一年,思念就是一種符號。
電話那端的人,仿佛其實一直就是電話那端的聲音而已。
兩年的分離,讓她時有悵然,時有輕鬱,但是,別離並未摧肝腸。
她有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的愛好,還有年華易逝的小憂傷。秦椹以強硬姿勢躋身她的生活裡,又莫名其妙地離去,所以當他再回來時,她也沒有如何激動。
兩年時間,秦椹好像高了強壯了還黑了些,更像個英俊強壯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俊美少年了,雖然他面孔依然俊俏。穿著風格倒是幾乎沒有變化,一點不像是在法國待了兩年的人。
陸甄儀站在機場出口,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來,感覺竟然有幾分陌生。
秦椹有一個特點,她在的時候,他的眼神總是專注在她身上的。
這總讓她產生對他而言,周圍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她重要的錯覺。
而且,這也可能是她淪陷的主要原因之一。
時隔兩年,這一點也沒什麼改變。
他在人聲鼎沸,吵鬧不堪,萬頭攢動的機場,越過無數人群和行李箱,那雙深黑的眼眸也只是看著她而已。
所以陸甄儀歎了口氣,還是步履娉婷地迎了上去,甚至掛上了溫柔地笑容,走到他面前說:「飛機上累不?」
「還好。」他低聲說,側過身拒絕了她要幫他拿隨身的背包,拎起一個小手提箱,捉住她手肘,說,「走罷。」
她被他拉著走,很不得勁,掙脫開,說:「車我停外面了。」
上車的時候,他捏了捏她面龐:「稍微瘦了點了。」
她哼了一聲。
秦椹呼了一口氣,後仰靠在車椅靠背上。似乎真的很疲倦,又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陸甄儀開著車,瞥他一眼:「你不會是想回來離婚說不出口吧?」
秦椹被嗆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他用一種想拎她耳朵的目光瞪著她。
陸甄儀聳聳肩,換了話題,「童童估計都不認識你了,Elsa更不用說。」
秦椹拿出一個紙盒,交給她,「給妳的禮物。」
陸甄儀開著車,沒法打開,問:「是什麼?」
秦椹說,「Gewurz traminer的幼株,你不是喜歡喝Gewurz traminer嗎?」
陸甄儀有點詫異,笑起來說:「你怎麼知道的?看我喝過?……以後你要釀給我喝?」心裡有點小甜蜜,又問:「哪有地方種啊?」過一會兒又說:「你怎麼帶得回來的?動植物不是不讓隨便入境的?」
秦椹感覺到了她的甜蜜,微微一笑,說,「我想買個別墅了。」
秦椹買的別墅位置一點兒也不好,在昌平,靠近八達嶺那邊一個很偏僻的地方,離某炮部隊不遠,說是別墅,簡直就是一農家自建的小樓,而且還是小產權。
陸甄儀覺得他簡直腦子壞了,才會買這樓。
而且這次他也不用陸甄儀裝修了,美其名曰他自己也會裝修了,要給她一個驚喜云云。
沒等裝修好,他又拉陸甄儀去壩上草原騎馬,結果撿了一隻受傷的戴勝回來。這鳥兒羽冠特別漂亮,陸甄儀家繼兩隻狗狗之後,又添了一隻鳥兒。
買鳥籠,食盆,麵包蟲……也忙活了一陣子。
不過陸甄儀是特別喜歡動物的人,倒是不嫌煩。
十月份,秦椹的別墅裝修好了,但是他也沒及時叫陸甄儀去看,還在忙忙活活,不知道在瞎忙活什麼。
陸甄儀也不在意,她對那什麼所謂的別墅一點也不感興趣,印象裡只記得是個四四方方,鋼筋水泥,灰不溜秋的房子,好像是兩層加閣樓的,一點也不符合她的審美。
秦椹說:「我們十二月搬進去,十二月二十二日是你生日,還是傳聞的世界末日,我們在二十一日辦個末日party,叫你的好朋友一起來。」
陸甄儀笑起來:「就你那小產權農民致富樓也要顯擺?咱不丟人成不成?」
秦椹說:「丟什麼人,順便給你慶祝生日嘛。」
「那就叫吳靜珊他們那對吧,李洛玉肯定要嘲笑咱們的所謂別墅的,別給她機會找優越感了~公司同事也沒必要。」
秦椹沉吟了一會兒,又說:「請你爸媽也過來吧,咱們都領證了,還沒拜見岳父岳母。」
陸甄儀嗤笑:「那得你登門拜見,備上厚禮去提親好不好?哪有召喚我爸媽過來的?」
秦椹說:「你先別說我的事嘛,你今年二十九了,你們家那邊不是逢九是大生日,叫你爸媽來給你過生日啊,順便把咱們的事情告訴他們。」
陸甄儀一想也靠譜,到時候把秦椹介紹給他們,也挺好的。
結果晚上打電話,媽媽就有點猶豫,爸爸倒是一口答應了,但是過了兩三天又打電話給她,吞吞吐吐說自己有點重要的公事可能走不開。
陸甄儀一生氣,說不用他們來了。
秦椹偏偏為此糾結了,讓陸甄儀再給他們打電話,說不管怎麼樣都要來,甚至直接用他們的身份證號買好了機票。
最後,陸甄儀的父母總算都答應了過來。
十二月中旬,秦椹開始收拾東西。
陸甄儀說:「你收拾那麼細幹嘛?咱們充其量偶爾去過個周末,也不可能說就去那兒住了,我不得上班啊!」
秦椹說:「那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買東西很困難,就算偶爾住,也要考慮周到了。」
十九號時,他們搬的家,滿滿登登一堆東西,外加兩隻約克夏一隻戴勝,陸甄儀看到那房子,不禁有點目瞪口呆。
這房子前頭有個五六十平米的院子,如今築了高高的圍牆,甚至還張了電網。
外牆幾乎就是水泥的,一點也不美觀。
陸甄儀呻。吟了一聲:「哦不,我討厭圍牆,又不是監獄,咱們弄個鐵藝柵欄,爬一圈籐本玫瑰多漂亮啊。」
秦椹哼了一聲:「那咱們家就要準備隔三差五有小偷光顧了,這又不是在小區裡,還有保安和攝像頭。」
進去之後,院子裡整得還算漂亮,比較乾淨整潔,種了葡萄,一棵無花果樹,一棵桃樹,就是有個角落還種了一堆菜。
陸甄儀歎口氣,「真是農家院了。」
小樓本身倒是貼了文化石,只是窗口全部改了特別狹窄的窗口,和中世紀城堡類似。
陸甄儀無語:「看不出你還是城堡控……這採光……」
屋頂上好幾個太陽能。
門是大鐵門,甚至加了很粗的鐵刺,還有粗如兒臂的鐵柵欄。
仔細看,狹窄的窗戶也是加了很粗的防盜網的。
「我錯了,這不是城堡控,這是監獄風?」
好在屋裡裝修還算正常,一切以堅固,實用,舒適為主,雖然沒有特別美貌,但也沒有十分傷害到陸甄儀的審美。
二十號的時候,秦椹的一個朋友坐火車來了。
陸甄儀還是第一次見到秦椹的朋友,秦椹在去火車站接他的路上跟陸甄儀介紹,那是他童年的鄰居,和秦椹同病相憐,秦椹是十六歲時父母雙亡了,那孩子和秦椹同歲,是九歲時媽媽沒了,他爸又找了一個,後媽各種不把他當人看,而親爹是屬於有了後媽就有後爹那種。
少時吃了不少苦,也沒讀大學,他現在在某海濱城市的一家很大的海洋館做潛水員。
潛水員的名字叫沈宏歡,秦椹叫他「獾子」。
他比起秦椹要更像個二十五歲的年輕男子,雖然本身不是很外向的人,但看到老朋友還是嬉皮笑臉起來,他穿著一件普通的類似沖鋒衣的大棉衣,耐克的運動鞋,一看就知道並不擅長打扮。
容貌在普通到還不錯之間,身材高瘦,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點孩子氣。
他看到秦椹的時候有點沒認出來,明顯楞了一下,然後衝上去給了他肩膀一拳:「好啊,你這個桑棗!你小子混得不錯啊!」看看陸甄儀,戲謔的笑容遮不住一絲靦腆,「還找一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是老婆。」秦椹更正他,沒什麼起伏的冷靜音調裡卻帶著笑意,「我們領證了。」
「哇!」沈宏歡叫了一聲,「行啊你!」又對陸甄儀說:「恭喜恭喜。」
陸甄儀笑,在秦椹身邊站立,穿著白色的羊絨裙式大衣,長髮嫣然,比平時更有女人味些。
出去看到秦椹的車,沈宏歡又是一番驚歎,然後上了車,往他們昌平的「別墅」開過去。
路上陸甄儀很快和沈宏歡談笑自如了,她從小喜歡動物,對海豚白鯨什麼的尤其酷愛,跟沈宏歡說起她每次去海洋館都特別羨慕裡頭的飼養員和訓練員。
沈宏歡自己就是在海豚背上表演的,他倒沒那麼喜歡動物,但是也不討厭,摸摸腦袋,笑著說:「那些家伙是挺可愛的,而且特別聰明,看著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過壞起來也壞得很。」
秦椹開著車,聽著他倆笑談,心裡有淡淡的寧靜。
他很喜歡陸甄儀這點,她看事情客觀,心態平穩,換個和她一樣年齡,一樣教育背景和職業背景的女人面對沈宏歡,沒城府的會表現出歧視,有城府的會故意掩飾,但是陸甄儀都不會。
就算是和她完全不同的階層和類型,她也尊重對方習慣,樂意了解和傾聽。
如果不是這樣,她當初也不會和自己在一起吧?
只是很可惜,人不是神,受到各種各樣,千頭萬緒的影響和壓力的人的心理是復雜到極點的迷宮。
這句話是來自於文采並不好,受教育程度也不高的秦椹先生內心的精準感悟。
他們到的時候,沈宏歡已經連秦椹不但有「桑棗」的外號,還有小伙伴直接叫他「阿紫」都說了。
當然,作為兒時的死黨,他在盡情發揮「損死朋友不償命」的天然功效和正當權益之後,也沒有忘記給死黨說兩句好話:「陸小姐,你別看桑棗他沒多高學歷,其實他從小挺聰明的,要是換個爹媽,他也不止這樣……你看,沒學歷他不是一樣混得挺好?他這人看著冷,其實挺仗義的,肯定能對你好,長得也人模狗樣……」
秦椹聽到這兒,「呸」了他一句,笑罵:「你小子說誰人模狗樣?」
看到秦椹的堡壘時,沈宏歡倒是沒有太驚訝,畢竟這個房子那麼偏遠,風格又還是很「農家院」的,並不像很貴的樣子。不過他對高牆鐵網鐵柵欄等還是發表了意見:「這裡治安不好?你得罪人了?……」然後又低聲問:「你這錢賺得……不會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了吧?」
秦椹敲了下他腦門:「想什麼呢?當年那麼困難咱們都沒碰的東西,我還能越活越回去了?」
晚飯時去吃了金錢豹,第二天中午是秦椹和陸甄儀一起下的廚,秦椹在法國學了陣子法餐,回來之後也給陸甄儀做過好幾次,但是考慮到沈宏歡口味,他今天做的家常菜,家常菜他手藝也不錯,做了一個豆角土豆燉肉,一個紅燜大蝦,陸甄儀愛喝湯,他燉了一個蓮藕排骨湯,想想又清炒了一個絲瓜;陸甄儀考慮到男人們的愛好,做了一個培根焗土豆泥,一個三杯雞——她比較擅長一些懶人菜。
陸甄儀父母的飛機票是傍晚到,但是午餐後陸甄儀給他們打電話後,立刻就臉色大變,失態了。
他們一個也沒上飛機!
陸爸爸吞吞吐吐,再三道歉,說過兩天一定過來一次給陸甄儀補過生日,但是她想和爸爸媽媽一起過的願望可能沒法實現實在對不起blabla。
陸媽媽也沒上飛機,接電話時氣呼呼的,「你爸那個姓黃的瘟貨老婆鬧到我們家來了,跟你陳叔叔說什麼你都快三十了,還想撮合自己爸媽復合之類的話,你陳叔叔挺不高興的,正好你弟弟生病了,他高二正是吃緊的時候,等他病好了我再去吧,也不差這幾天。」
弟弟當然不是親弟弟,甚至也不是同母異父的弟弟,而是陳叔叔上次婚姻的產物,不過她媽改嫁過去時弟弟才三歲,是她媽一手帶大的,跟親母子也不差很多。
陸甄儀撂下電話,氣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