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旅宿在外的環境影響,陸甄儀又做起夢來。
她夢到自己和秦椹,窩在上次夢到的那個小小的兩居室裡,在玩游戲。
她夢到自己穿著厚厚的睡衣,抱怨說:「暖氣一點都不暖和,買二手房就這點不好,要不咱們換掉所有的暖氣片吧。」
秦椹很頹廢的樣子,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說:「好。」
陸甄儀被影響,也打了個呵欠,說:「好晚了,睡覺啦。」
「別,」秦椹說,「你明天又不上班,咱們玩到五點吧。我去買早點……」
陸甄儀瞟他一眼:「孩子都三歲了,你以為還是沒結婚時候呢?我可不能這麼熬夜了。」
這時候突然地面開始震動。
兩人大驚失色,相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說:「地震!」
陸甄儀拉了秦椹一把,說,「抱起孩子!」
秦椹跑到臥室,去抱孩子,陸甄儀跑去打開鳥籠,把裡面的戴勝放出來,又大聲叫:「童童,Elsa,跟我來!」
兩只不安的小毛球箭一般跟著她的腳步射出。
然後便是一片混亂,樓板轟鳴,他們的腳步飛快地下樓,轟隆隆,轟隆隆。
一聲不吭小爪飛奔的小狗們,翅膀撲騰在她頭頂的鳥兒,放聲大哭的孩子……
最後他們幸運地站在了樓下空地,喘得彎下了腰。
他們那天沒睡覺,很幸運,大部分鄰居就這樣長眠在了床上。在樓下的幾乎只有三樓以下的一部分鄰居,加起來也不到一百人,稀稀落落,哭哭啼啼。
之後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
秦椹咬牙要去半塌的樓裡找吃的,陸甄儀拉住他:「不行,余震怎麼辦?」
秦椹掙脫,「再不找吃的兒子就得餓死了!我一定要去,塌了震死算我倒霉,你盡量護著兒子!」
陸甄儀拉不住,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殘樓的一邊。
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摸在她臉上:「媽媽,你怎麼哭了?」
她回過頭,第一次看到夢裡曾經出現過卻始終沒看清臉的孩子:白生生的小臉,黑亮的眼睛又大又漂亮,是比秦椹還要標准的丹鳳眼,比他大而且非常雙。
一看這眼神就知道這孩子聰明得很。
黑亮的頭髮沾了灰塵,小臉憔悴,但還是很漂亮。
…………
「璽璽,你怎麼不吃了?」陸甄儀問。
一盒蛋卷,寶寶吃了一半,應該沒吃飽。
「我想留給你吃,我怕你餓。」特別稚嫩的聲音說著一本正經的話。
…………
陸甄儀忍住尖叫,和秦椹一起把璽璽堵在樓體水泥的角落裡,揮舞著手裡的一根椅子鋼管腿,另一邊的秦椹揮著另一把,他們一起擊打著面前四五只狼一樣的變異犬。
尖利的犬齒咬進她的手臂,但她居然往回一堵,一聲不吭左手接過椅子腿,把折斷處鋒利的切面戳進面前變異犬的眼睛裡……
周圍十幾個人圍著。
Elsa被緊緊抱在她懷裡。
「那只狗也會變異的,現在摔死最好!」
「就是,留著變異咬我們嗎?」
「它不會變異,」陸甄儀聽到自己說,「已經好幾天了,它一點變異跡象也沒有。再說它那麼小,變異了也變不了多大,真的變異我一棍子就能打死。」
秦椹揮著鐵棍,大聲吼:「給我滾!」
…………
秦椹把厚重的保險櫃堆在一起,只留了一個側身可擠進的空隙,對她說,「晚上睡覺我們躲這裡。就算有怪獸一時也擠不進來。」
他們累得要命提了水帶著孩子回來,發現他們的保險櫃小房間被占據了,裡頭窩了兩男一女,一對中年夫妻和他們二十歲左右的兒子。
「滾出來!」秦椹渾身燃著陰沉沉的怒火。
那個年輕男子擺出一副無賴樣:「哥們,怎麼著?給臉不要臉?」
「你們自己不會去找地方嗎?」陸甄儀冷冷說。
「明明就是我們的地方!你們這些小年輕,怎麼那麼不要臉?」那中年女人厚顏無恥裝腔作勢說。
然後陸甄儀就被驚呆了:
秦椹二話不說,不知哪裡找來的鋼管刀,一刀捅進那年輕男人胸口。
「啊,殺人啦……」中年女人大聲尖叫。
秦椹已經朝那個沖過來的中年男人揮刀砍過去。
陸甄儀看了一眼那個尖叫著也要沖過來的中年女人,抬起手裡的鐵管,照著她令人討厭的腦袋揮了過去……
陸甄儀被戴勝的翅膀拍醒時,發現自己滿臉都是眼淚。
她真希望像以前一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在溫暖的家裡,安全的時代。
可惜,她在寒冷的,陌生的,危險的,黑暗的,別人的房間裡。
Elsa小爪子踩在秦椹臉上,低聲「嗚嗚」。
秦椹也坐了起來。
窗戶外有許多奇怪的吱吾聲,還有尖銳物抓撓在玻璃上的聲音。
「來了。」秦椹低聲說著,手抓起了枕頭下的槍和刀。
陸甄儀同樣拿起武器,緊張得心砰砰跳。
之前都有安全的高牆相隔,今晚雖然還算是安全,但是畢竟只是防盜網,這守護要脆弱得多。
「去叫醒獾子。」秦椹低聲囑咐她。
陸甄儀一聲不吭就去了。
沈宏歡也被叫起來,這屋子一共有四個窗戶,客廳,兩個臥室和廚房。
現在幾乎每個窗戶都有爪子在探進來劃拉玻璃,多少而已。
秦椹讓兩人分別去守著兩個臥室的窗戶。廚房的在客廳背面,他自己守著兩個。
他自己膽子最大,乾脆過去把廚房玻璃窗打開。
廚房窗戶很狹窄,不足一米。玻璃窗一開,就能看到外面防盜網外頭擠著的一堆堆毛,耳朵,獠牙,爪子。
秦椹也不管,開槍一槍一個,照著眼睛射擊。
距離那麼近,基本子彈從眼睛進去就直搗腦部,隨著他槍聲從從們一個個下餃子一般從窗口掉下去。
陸甄儀和沈宏歡不停聽到他換子彈的聲音。
這些狗變異的從從則不停發出響亮的慘叫。
有很多從從不再把力氣花在極力要把頭,嘴,爪塞進來,而是用力咬防盜網。
那防盜網本來也不算老舊,但是一邊的螺絲卻不算緊,被一只頭大得像牛的斑點的巨口一咬一甩,晃動起來,一角已經從混凝土牆壁分離。
秦椹給了那巨大的腦袋一槍,沒死,再打,它掉下去了。
但是防盜網已經搖搖欲墜。
秦椹立刻叫陸甄儀和沈宏歡:「守不住了,退到衛生間去。」
他和沈宏歡挑中了一個鋁合金櫃子,讓陸甄儀和狗、鳥進去衛生間,他把櫃子拖到門口堵住,再關上門。
外面已經聽到爪子落地的聲音。
櫃子在外面被撞得發出連續響聲。
「cao,」沈宏歡說:「這幫畜生還挺聰明!」
從從們發現正面撞不開,開始從側面推撞。
「乓」一聲巨響,櫃子倒地。
隨即門被撞開一個大洞,有爪子伸進來。
陸甄儀開槍,在蒙蒙亮的天光裡,可以看到爪子被打中冒血,於是爪子驟然縮了回去。
緊接著一個毛茸茸的大腦袋一下撞了進來。
秦椹一槍斃命。
那屍體就這麼卡在門口,反而阻礙了同類的獵食。
外面傳來撕扯聲,終於那屍體被扯出去,衛生間門又被各種腦袋爪子狂轟濫炸,尖銳的爪子抓在門上的聲音叫人渾身發毛。
他們三人一起朝著門口開槍,不知道又打死了多少只,但最後還是有從從沖了過來。
陸甄儀從來沒有真的面對過怪獸,但是她還記得夢裡的戰鬥。
她的手在顫抖,但是她的神智異常清醒。
她用力揮刀戰鬥。
旁邊還能聽到沈宏歡喘息著罵:「靠,那個水異能有什麼用!我要是火異能就好了!」
從從們的尖叫狂吼讓人頭暈。
秦椹始終擋在正面。他腳邊有最多的血和殘肢。
戴勝鳥在她頭頂,不停地飛旋著去啄那些從從的眼睛。不過它戰鬥力實在是近乎沒有,自己動作敏捷沒被傷著已經很不多了。
她聽到Elsa在她腳步發出犬類特有的作戰前威脅用的低低呼吼聲,但是並沒有像夢中一樣變成口吐閃電的威猛獸類。
她的手越來越沉重,不知道是否上臂被咬了,濕漉漉的,可能是血。
她慢慢抬不起來了。
當有一個異常巨大丑陋的身體撲起來,散發著惡臭的巨大犬齒離她脖子已經不足半米時,她已經躲不開了。
她幾乎看到獠牙和巨爪已經撕開她的皮肉。
幾乎要閉目待死。
突然,無聲無息間,就看到那怪物的頭顱和脖子分開。
沒有刀光。
就好像無聲無息就這樣分離。
「噗嗤」,頸腔的血液仿佛高壓水槍一樣噴射出來,四面八方,她被腥臭的血液噴了一臉一頭,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種「噗嗤」的聲音在衛生間不足四平米的狹小空間至少五六處同時響起。
四處都是噴射的血。
僅剩的幾只從從前腿趴著,低低嗚鳴著撤退了。
嗜血的紅色眼珠裡居然也能看出恐懼來。
從從們最後撤走了殘兵敗將。
三人確定沒危險了之後,幾乎癱在地上。
衛生間裡和門口,遍地都是從從的屍體。
秦椹只有小臂有些劃傷。陸甄儀果然上臂被咬傷了,是巨齒擦過的傷,裂開幾個血槽,衣服上全是血。
也不知道哪些是從從的,哪些是自己的。
受傷最重的是沈宏歡。
他肩膀處直接被撕掉一塊肉。
傷口非常猙獰可怖。
他虛弱地發出「嘶嘶」叫痛聲。
秦椹是隨身帶了外傷藥物的,拿出來給他們消毒包扎。
沈宏歡卻面色奇異,他專注看著自己的傷口,慢慢的,血不流了,傷口竟然也慢慢合起來些,看上去好多了。
「靠,」陸甄儀驚訝了:「水異能能療傷嗎?」
沈宏歡抬頭咧嘴笑了笑:「我感覺到體內有種無形的力量,好像武俠小說裡的內力一樣。我剛才把它們慢慢弄到傷口附近,就產生了這效果。」
「這是奶媽技能啊!」陸甄儀再次驚歎。
「等我歇會,看看能不能把內力傳到你身上,把你的傷也治治。」沈宏歡蒼白著臉笑著說。
「估計沒戲。」秦椹說,「怎麼看奶媽也應該是木系才對,水系能給自己治治就不錯了。」
三人稍微爭論了一會兒異能和奶媽的關系。還是趕緊回車上。
附近已經沒有從從的蹤影了,但是他們的樓周圍窗口下散落了不少從從的屍體。
有不少被啃咬了,從從不吃同類,但是死了的就不算同類了,它們餓得估計不輕,也就不那麼挑剔……
他們正要走出小區時,另外一棟樓裡突然有人開窗朝他們大喊。
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相對瘦弱,帶著眼睛,口音是江浙滬一帶的。
「同志,哥們~哎……帶上我一起——」
三人交換了眼神,沈宏歡沖他招手:「你下來吧。」
那男人顛顛顛跑下來,跑得氣喘吁吁。
看到他們渾身血,那男人嚇了一跳,但還是討好地笑了笑:「看來你們很厲害嘛,不好意思啊,能不能帶上我哦……」
「你是……」陸甄儀問。
她字正腔圓腔調沉靜一聽就覺得受過良好教育和專業訓練的聲音立刻安撫了那男人。
「我,唉,我叫許光月,就是光風霽月那個……我在中某油工作,唉,沒想到攤上這災了……」
男人邊走邊跟他們嘮叨了一下自己的來歷。
原來男人本是借調來的,本來也沒想買房子,兩年前正好有機會,就在這裡花不多錢買了一套,把老媽老婆孩子接過來,打算離開時再賣掉。
他們前天已經被接到了某軍營避難,然而,賑災糧不夠吃,還沒有藥品,他老婆病倒了,他讓老媽帶著他女兒,自己跑回家這邊來搜索可吃的東西,結果太晚了,他就在家住了一晚上,結果被怪獸堵了。
幸虧怪獸大部分被秦椹他們吸引了火力,他家防盜網又比較靠譜,所以才哆哆嗦嗦撐了過來,不敢自己走,所以找他們一起走。
這個許光月其實是比較傳統的文人類型。
也是比較典型的江浙人。
上了車,聽說他們要去找一個湖,湖裡可能有能治病的魚,又聽了陸甄儀關於《山海經》東山經這塊兒的解讀,把變異犬和變異雞對號入座了從從和呲鼠,這位仁兄居然一下子接受了,而且非常興奮。
「陸小姐,不,陸女士,我覺得你非常有見地,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一定要和你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