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助手先生已經打開關狗的籠子,提著小狗的後頸,把它放到陸甄儀面前。
小狗嗚嗚叫著,很惶恐無助的樣子。
陸甄儀雙手捧過來毛茸茸的小身體,在它頭上安撫地摸了幾下,小狗就安定下來,只是依然用怯怯的眼神看著她。
陸甄儀把它放在面前,繼續閉上眼睛,再度嘗試精神力。
小狗的精神外殼比雞強多了,但是也並不抗拒她,在她的精神力觸角剛剛碰觸到外殼時,顫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就不抵抗了。
犬類在千萬年被人類馴化的過程中,已經把對人類的信賴銘刻在基因裡,即使面前的幼犬看上去不過四五個月,也顯然明白這一點。
所以陸甄儀的突破也並不費勁。
當然這也和她的精神力經過鍛煉已經大幅增長有關。
小狗的精神核心比雞要大也要更加堅實,是白色的,陸甄儀有限的經驗讓她覺得,這個顏色和裡面的物質很大程度上是和異能有關的。
Elsa的精神核心裡有閃電,而戴勝則有紅色的火焰,事實證明它們兩個確實分別有閃電和火焰的能力。
而那個叫她阿姨的小姑娘,精神核心裡有灰白色的風,她也確實是風系異能者。
這個小狗和那只雞,顯然沒什麼異變和進化的可能性。
陸甄儀的精神力量溫和而穩定,慢慢滲透過去,傳達指令:抬起前爪。
小狗怯生生的,真的慢慢抬起前爪。
「唔,」科研老爺爺十足滿足地摸摸下巴:「指令傳達,雞,失敗,狗,成功。之前的接觸怎麼樣?」
陸甄儀面無表情:「接觸都是成功的。」
老爺爺點點頭,「很好,是不是因為雞太低等了,聽不懂指令?」然後又感興趣地看看陸甄儀:「你的疲勞度如何?如果說你的精神力量是100%,你自我感覺用掉了多少?當然我們以後還要進行極限訓練的,只是先問個大概。」
陸甄儀想了想,說:「大約使用了百分之十左右。」
老爺爺很滿意,旁邊的馬如賓插嘴說:「不錯啊,我剛開始隔空寫一個字就把能力耗盡了。」
助手低聲說:「建議繼續進行,可以把變異動物拿來。」
老爺爺點頭,又和顏悅色問陸甄儀:「你累不累?需要休息嗎?」
陸甄儀搖頭。
很快又是兩個籠子拿了過來,這兩個籠子可比剛才那兩個簡陋的鐵絲籠要堅實太多了,不銹鋼焊接,看著就很牢固。
助手掀開上面的布。
裡面果然關著一只從從和一只呲鼠。
呲鼠比雞略大,近距離看,老鼠尾巴很是突兀和惡心,但是前面完全就是雞的模樣。
而另一個略大的籠子裡關的從從本身原來應該是只小泰迪,現在變大了,有雪納瑞大小,六條棕黃色的毛茸茸的腿,留著口涎。
兩只怪物的眼睛都是血紅的,因此看上去很凶惡。
「這次就不開籠子了,直接嘗試吧。對了,你的精神接觸有效距離大概是多少?」助手問。
陸甄儀猶豫了一下,說:「視力所及的范圍。」
老爺爺點點頭,記錄下來。
變異怪物的精神外殼處於比較狂暴的狀態,突破難度比Elsa和戴勝都要低,但是比普通雞犬要高多了。
這裡頭還有Elsa它們的配合度的因素要排除。
陸甄儀花了點功夫才突破,它們的精神核心都是灰黑色的,從從的黑色裡帶點綠,而呲鼠的帶點紫紅。
沒有專門的屬性異能。
陸甄儀嘗試的指令分別為:安靜!和坐下!
均失敗。
老爺爺和助手略失望。
陸甄儀呼了口氣。
「是不是因為它們變異失去思考能力無法聽懂指令?」老爺爺自言自語說。
陸甄儀屈起手指輕敲著桌面,沉吟說:「我覺得不是。」
老爺爺和助手都看著她,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我的指令其實應該只是讓對方聽到,就和說話一樣,但是聽不聽從卻是完全取決於對方意志……」
老爺爺和助手一下子難掩失望。
如果這樣,陸甄儀的精神異能目前就毫無戰鬥力,充其量不過是起到獸語和傳音的作用。
當然,還要測試直接精神攻擊和控制……
如果這兩點都做不到,那她就完全是個雞肋的輔助異能,甚至還不如馬如賓。
今天陸甄儀顯然已經疲倦了,攻擊和控制測試就放到明天進行。
陸甄儀說:「希望明天還是用這幾只實驗動物。」因為她突破一次精神外殼再遇到這只動物或這個人的時候,就可以不用再次突破,省力多了。
老爺爺誤會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很寬容地說:「陸女士,你把這只小狗帶回去吧,我聽說了你本身就養了狗,應該照顧得很好,明天直接帶它來就行了。」
還給她找了個理由:「作為唯一聽從指令的實驗動物,我相信你們增加交流接觸之後表現會更好。」
陸甄儀笑了笑,同意了。
她把小狗帶回家,給它洗了洗,放在Elsa旁邊,Elsa很不屑它,根本不予理會。
陸甄儀歎了口氣。
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其實,這場災難雖然給人類帶來那麼多苦難,但是對於陸甄儀而言,除了和父母分離,擔心他們之外,並沒有太多切身的疼痛和創傷。
這一切當然是因為有秦椹這樣有先知有空間有武力的男人在照顧和保護她。
她所遇到的一切苦難都是旁觀。
她是這個末世中最幸運的人之一。
但是,並不是說她就沒有遭受心理的沉重壓力。
人類是有共情能力的群居動物,對於本族群別的個體的痛苦會感同身受,會希望幫助和保護同族群個體。
即使在末世前,這些本能已經被光怪陸離的社會磨得麻木了,依然是作為高等生物的本能。
然而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除了上述本能之外,生物的另一本能是趨利避害。
所以,在當初那些村民想進入他們的別墅時,她的第一反應是不、願、意!
陸甄儀把那只幸運也不幸的小狗提到面前。
再度想要歎息。
她也知道,在人類都活得朝不保夕,基本的生存難以保障的現在,她還要庇護外族的低級生命,是多麼招人恨的一件事。
同情,柔軟的心腸,是末世所不需要的東西。
但是卻是至少仍有一部分人不願意剝離,難以剝離,不得不剝離,痛徹心扉甚至要付出極大代價的東西……
即使沒有像沈宏歡一樣讀過很多末世小說,陸甄儀也不缺乏對於人類底限的判斷力和想象力。
這只小狗,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啊。
誠然,它自己也就最多一兩斤肉,吃得也不多,別說有秦椹的存在,就算沒有秦椹,陸甄儀自己想照顧它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會勾起她同情心的絕不會只有這一只小狗。
下次也許會是個失去父母即將餓死的孩子……
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孩子和狗,會選擇誰,很明顯吧?
好吧,就算這時候還不用取捨,因為秦椹和她還是養得起一個孩子的。那麼再一個孩子呢?再遇到再遇到再遇到呢?
這個末世值得她同情的人太多太多太多了。
秦椹的空間再大,能力再強,也有負擔不起的時候。
更不要說秦椹雖然是她的丈夫,他的東西也不能說就完全等同於她的。
他們就總有要被沉重的包袱壓垮的一天。
更不用提還要負擔他們的安全和未來。
根本不可能做到。
陸甄儀自從到了營地,大部分時間就在軍營這邊,很少去悲慘混亂的收容營。
其實她自己明白,她潛意識在逃避。
她害怕要直面在利益和人道主義之間,在趨利避害和同情心之間血淋淋的被迫選擇……
所以她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子裡不看不聽。
像她這樣的人絕不止她一個,比如說吳靜珊,陸甄儀可以肯定她心裡和自己一樣明白痛苦。甚至她們都無法開口來互相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無解。
在現在的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兩全。
陸甄儀捂住臉,沒有辦法控制眼淚流下。
如果,可以不要再活下去就好了。
如果不是怕秦椹痛苦和失望,如果不是還希望能見到父母,盡量給他們照顧,陸甄儀並不想繼續活下去。
最近營地的自殺率並不低,幾乎每天都有人默默地自殺。
這個世界其實已經崩潰了,她還算安穩順心的小日子不過是秦椹給她精心營造出來的模型,是寒冬裡一處小小的蔬菜大棚。
唯一不被心中的兩難所折磨,能夠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強大起來,去集合更多的力量,為了人類,為了族群而戰,可是她並無當英雄和拯救世界的能力、心性和意願。
她只是個普通女人,一段時間不眠不休地抗戰她也許可以做到,但是如同燃燒生命一樣直至死方休,並不是她所能做得到的。
她揣摩得別人心思,應對得了復雜環境,但讓她去整天勾心鬥角權力制衡,那也不是她所能做到。
太沉重了,也太痛苦了……
她不過是個獨善其身的懶人而已,她希望上面有可靠的,更強大的人擔負起人類的未來和責任。
她甚至之前還在為秦椹也無意去做這個英雄而心中一鬆……
多麼自私,多麼面目可憎……
秦椹回來時看到陸甄儀面色蒼白,還帶著淚痕,不由心裡一緊。
他訓練比陸甄儀晚結束。
「怎麼了?」他上前擁住她,神色有些緊張:「哪裡不舒服?」看她蜷縮的姿勢,連忙去揉她肚子:「肚子痛嗎?是不是月經來了?」
陸甄儀搖頭,把臉埋在他肩膀哭。
可是她其實沒有在別人肩膀因這種事而哭的資格,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人有余力能夠再去背負別人的十字架。
秦椹為她做的一切,已經太了不起了。
她不能連心理的重壓都壓在他身上。
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而已。
秦椹看她不說,心裡急了,頓時腦補:是不是得到父母的噩耗?是不是懷孕了害怕在這亂世生孩子?
陸甄儀努力收斂情緒,從他懷裡掙出來,說:「沒事。」甚至還笑了笑:「剛才想起我父母,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越想越擔心……」又說:「咱們一起去食堂吃飯還是在家吃?」
秦椹皺起眉:「在家吃吧。想吃點什麼?」眉頭卻沒鬆開。
陸甄儀的父母前世看不起他,他和他們相處不愉快,所以才故意在後期快到日子才讓陸甄儀叫他們,結果卻出了岔子。
陸甄儀知道的話,會不會因此恨他?
尤其是如果她父母有了不測……
秦椹決定永遠不讓陸甄儀知道自己當初的小心思。
「想吃點甜的。」
秦椹給她拿了一碗酒釀湯圓出來,自己拿了一碗雲吞面。
「也別太擔心了,現在手機網絡雖然不可能恢復了,軍方聯絡體系卻在復建中,過陣子也許就能聯系上。」
陸甄儀微笑點了點頭,指指腳邊的小狗:「實驗用的,我看著可憐抱回來了,沒打算一直養,現在也不是養狗的時候,但是看著它這麼小被吃掉太可憐了。」
秦椹把它提住脖子提過來,看了看皺眉說:「土狗啊,你要撿也撿只好看的回來啊……會不會有跳蚤?」說著不感興趣地把它放下,不過還是倒了點Elsa的狗糧在碟子裡喂它。
陸甄儀在秦椹完全和她不同的思路裡淡化了自己的心結。
好吧,我不再苛責自己了,這種時候活著已經不容易,糾結的問題就讓它糾結在那裡……
還是讓自己本身盡量早點強大起來。
孱弱的小樹如果硬要壓下重重負擔,只能是折斷,但是如果我能成長成大樹,我善意的樹蔭就能自然地覆蓋更大的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