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女人的哭聲越來越低,隱約聽到:「……不行……」
後來就只是哭。
男人一直在沉默著,後來似乎在歎氣。
陸甄儀僵在那裡的第一反應是,尋找防身的方法。
外面天已經黑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袁陸維還沒回來,如果等袁陸維回來他們再動手,自然不必太擔心,但是很可能他們不會這樣做。
因為迷香之類的東西一般只有武俠小說裡多,物資匱乏也很難找到什麼強效麻醉劑吧?以餓了三天的人的體力,即使兩人一起動手也不可能勝過他們兩人。
如果他們兩人對付自己一個人……
陸甄儀的精神異能恢復了一半,不知道攻擊一個人的精神外殼能否成功……
現在開始一直防備著……
那邊有點動靜,似乎小姑娘起來了,睡得模模糊糊的聲音叫「爸爸」,可愛得讓人心碎。
那個男子說:「哎,馨馨乖。」似乎是走過去抱住了她,一邊耐心地問:「馨馨今天乖不乖?肚子餓嗎?對不起,爸爸沒有找到食物……」
小姑娘乖乖說:「爸爸,我不餓,隔壁來了個很好的阿姨,幫奶奶收拾房間還給馨馨吃巧克力……等奶奶回來帶給我一百塊巧克力的時候我要分十塊給阿姨好不好?一百減十等於九十,我還有九十塊對不對?」
女人壓抑的哭聲一下子又起來了。
男人沉默了會兒,勉強顫聲說:「對……馨馨真聰明。」
小姑娘說:「爸爸,媽媽為什麼哭?我分給媽媽一半了……爸爸你也餓嗎?阿姨說那是她最後一塊巧克力了,要不然可以問阿姨再要一塊給你……」
男人破碎的聲音說:「不能隨便跟別人要東……西……」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女人的哭聲極低,卻撕扯心腸,讓聽的人也能明白不是真正絕望到極點她不會發出這樣的哭聲。
男人再三歎息著,隱約在說:「……大不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死吧……」
陸甄儀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作出很多判斷,最後終於站起身來,從門口繞進隔壁的棚子裡。
三人窩在黑暗裡,本來就只有一點月光,突然被站在門口的陸甄儀擋住了光,都嚇了一跳。
女人的哭聲嘎然而止。
男人抖索著:「你……」
陸甄儀側過身,借月光看清了那個剛回來的男人,很瘦,也不高,戴著眼鏡,看上去雖然落魄,卻也很斯文。
這樣的男人,自己要打過也不難吧?
心裡忍不住歎息。
小姑娘認出她,高興地撲過來抱住她的腿:「阿姨~」
陸甄儀摸了摸她的頭。
男人稍微鎮靜了點:「你是來借住的……謝謝你給馨馨吃的……」最後聲音很低,顯然有點羞愧。
陸甄儀點點頭,聲音很平靜甚至有點冷冽:「我是昌平收容營的,是異能者。」
男人和女人都驚呆了:「為什麼……」
陸甄儀說出來之前就想好了。
雖然袁陸維再三叮囑說不要洩露他們是異能者的事,但是陸甄儀並不信任袁陸維。
雖然袁陸維救了她一次,但是她並沒有忘記秦椹說起他時眼中的憎恨,秦椹不會無緣無故如此,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在夢裡,他夢到過袁陸維,並且袁陸維做了什麼。
她還不至於因為夢中的事情去對還沒有做的人做些什麼,但是防范是必要的。
袁陸維為什麼要叮囑她不說是異能者的事,為什麼那麼簡單就同意那四人來西營而不是照著他的性格脅迫四人開車回昌平,為什麼跟女人說棚子要住三天……
說明他在西營有事情要做!
而且是偷偷地做。
到底做什麼,信息量太小陸甄儀判斷不出來,但是可能和試驗基地裡駁守護的東西有關,那些後去的人十有八九是西營這邊的軍隊……袁陸維可能是不知道從哪裡得來了實驗基地的信息,利用他們搜尋種子的任務打掩護去查看,後去的那幫人假設是西營那邊的軍隊顯然也是有消息……他們的攻擊惹怒了駁,駁召喚了群獸,大家四散逃跑……袁陸維不甘心就這樣算了,所以趁機混進西營裡來查探看那些人到底有沒有得著好……
當然這些都只是她的猜測,袁陸維要查探的也可能是別的事。
不管他要做什麼,都不關陸甄儀的事,而且和她的利益肯定無關,她要做的很簡單,就是盡早找到車盡早回去。
袁陸維不是她的同伴,她不想給他使絆子也不打算配合他。
「我們出了點小差錯和出任務的部隊失散了,所以搭便車來這裡,打算明天找車回昌平,你們能不能找到車?」陸甄儀一開口就沒停,「你們比較熟悉這裡,如果能找人弄到車,明天可以一起走,昌平收容營比這裡好多了,每天有定量食物配給,雖然不多但是肯定餓不死,還可以找工作做。」
男人的眼睛像外面的星星一樣亮起來。
女人也抬頭渴盼地望著她:「你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食物發?……」因為太渴望,她眼神裡充滿了小心翼翼的害怕,害怕不過是會破滅的希望,害怕終究還是要失望。
陸甄儀心裡再次歎息。
她雖然在隔壁聽到對話的時候心裡立刻充滿了對這對夫妻的憎厭,但是那只是她一種保護自己的本能。
用理性分析的話,很多罪行有想法不一定會實施。
人的念頭有時候是可怕的,所以泰戈爾才說:「即使是人們當中最善的,也不能高過人們心中的極善,即使是人們當中最惡的,也不會低於每個人心中的極惡。」
一個微小的希望,就能讓絕境裡的人不會去走最泯滅人性的路徑。
她是可以設法把這對夫妻殺了,為了保護自己,誰也不能說她錯,然而那個小姑娘怎麼辦?一起殺了?免得她在人世受苦?還是留她獨自活著,成為別人的食物?
這種時候,她願意站出來,去給他們一個希望。
即使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她還是有很大把握。這對夫妻尤其是那個妻子並非秉性凶惡之徒。
當然,還是要做好保護自己的准備。
她站在門口時,實際上已經看好門邊放著那男人拿回來的一根棒球棍,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她的精神異能也是蓄勢待發。
何況,讓熟悉環境的這對夫妻去找車,也算是有點用處的,比絲毫不熟悉環境的自己去瞎找要好,總不能什麼事都靠著袁陸維這種人。
面對著夫妻倆充滿渴盼的眼神,她冷冷說:「沒錯,但每天只有一人一盒餅乾或一個饅頭,如果想要吃飽,還是要參加建築勞動或外出做志願者尋找物資,你們如果能找到車,就可以一起去。但是最好別跟別的人說,我怕想去的人太多,到時候動靜鬧大了,這個營地不讓離開。」
她冷淡的態度和詳細的說法讓夫妻倆立刻相信了。瘦弱的眼鏡男人看著她,已經開始想轍:「車好弄,這附近閒著的車不知道多少,就是汽油麻煩點……」他苦惱地說:「我們……你也看到了,什麼都沒有了,更別說汽油這樣的物資。我能不能跟一個朋友說一下,就一個……他比我們情況好點,應該能想到辦法。」
陸甄儀審視著他:「你的朋友沒有親朋好友了?」
眼鏡男人咬牙說:「我會叮囑他不跟別人說的!」
「你們在說什麼?」袁陸維從外頭進來,就聽見了他們的最後對話,他也不笨,就猜到陸甄儀跟這家人露底了,一股無名之火就湧上來,聲音裡滿是憤怒,幾乎咬牙切齒。
馨馨被突然出現的,凶神惡煞的叔叔嚇哭了。
那對夫妻沒想到陸甄儀團隊內部不和諧,一下子被嚇在那裡。
袁陸維惡狠狠地看著陸甄儀,把手裡的一瓶水和一條毯子扔在地上,「我跟你怎麼說的?為什麼要告訴別人?」
這個蠢女人,肯定是看這家人可憐同情心又發作了,想把他們都帶回昌平……
袁陸維並沒有想到陸甄儀心裡的盤算,更不會去想陸甄儀已經清楚他的動機。他雖然認為陸甄儀還算聰明的,但是陸甄儀今天以來的表現已經讓他把她判斷為一個心軟的,不知疾苦的女人。
陸甄儀看到他瞥過那家人的目光中帶著的冰冷就已經知道他動了殺心。
她本來打算在袁陸維回來前就跟他們說完,先不讓袁陸維知道的,這時候心裡暗暗叫糟,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說:「我又沒多說什麼。只是跟他們說咱們那裡比較好,讓他們找車回頭一起走而已。」
袁陸維面色稍霽,說:「先別急,我還有點事,走的時候帶上他們就行了。」
又冷冰冰看著那對夫妻:「先不要出去找車,也別出去亂說,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陸甄儀看他殺機已消,微微鬆口氣。
睡覺的時候,陸甄儀表示自己和袁陸維並不是一對,讓男人去和袁陸維住,自己和女人以及小姑娘睡在一起。
袁陸維看她的目光很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