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沉痛

秦椹將陸甄儀摟在懷中,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前襟被她的淚水洇濕了大片,手臂不由更加收緊。

軍車上別的人也開了車門,Elsa首先從後座躍下,好像一道小閃電朝著陸甄儀撲過來,另外還有許光月的妻子林桐、超常支隊的周隊長和另外一個軍人打扮的年輕人。

Elsa撲在陸甄儀腳邊不停地轉體跳躍,表達它的欣喜若狂,毛在陽光下尤其金光燦燦,光彩照人,看它這跟陸甄儀腳差不多大的小身體,真想不出能變成那麼強大的戰鬥力。

陸甄儀從秦椹懷裡掙脫出來,抱起Elsa,Elsa不停在她脖子面頰磨蹭著小腦袋,這時林桐也歡喜地跑過來了,笑著說:「我就說小陸沒事嘛,那裡又沒發現小陸的屍體又沒有任何物品,看,這不好好的。」

又拉著陸甄儀念叨,「哎呀,你家老公真是嚇死了,當時他們逃回來的把事兒一說,他就臉色鐵青了,當時天色都晚了,上頭都不同意那麼晚出去救人,就是他非要出去,誰都攔不住,我們都是自願跟著他來的。昨晚趕過去沒找到,珊珊說你一開始就不在,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轉頭都發現你不見了……小秦急死了,這不一大早又出來找,還帶著你的小狗。」

陸甄儀感激,連忙道謝,謝謝林桐他們願意陪著秦椹出來。

秦椹凝視著她,眼神既生氣又有點放下心來的溫柔之意,這時候袁陸維從駕駛座施施然下來了,秦椹的眼神立即變成了刀子,刀光冷冷。

袁陸維和其余人一一打了招呼,走到秦椹面前,笑著說:「秦隊,你該謝謝我,你媳婦全靠我才能活著。」

秦椹冷冷看著他,說:「是嗎?」

周隊長走過來,他個子高,很有存在感,插到他們兩人中間,英氣勃勃人高馬大的模樣還挺會打圓場,笑著說:「袁團長(袁某人職務是團級),你也太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小陸可是罕見的精神異能,就沒幫上你的忙?」

袁陸維當然不能說陸甄儀完全無用,聳聳肩:「好吧,你們說怎樣就怎樣吧。」

陸甄儀跟大家說了剛才遇襲的事情,神色有點黯然,袁陸維輕描淡寫說:「帶了幾個西營的平民回來,有一個遇襲時沒來得及上車……我都讓他們解手別走遠了,怪得了誰?」又笑著調侃陸甄儀:「陸女士沒見過這種事,大概在自責呢!」

陸甄儀咬著嘴唇。

他們當時去樹叢後是跟自己做了手勢的,是自己點頭的。

雖然說沒有誰該為誰負責……

秦椹看她這樣,有點心疼,抓住她一只沒抱狗的手,拉到懷裡,問:「怪物有多少?」

「幾十只吧,有只滑褢,人形的那個,五六米高。」陸甄儀悶悶的,「我們沒有武器,不是對手。」

秦椹說:「我們帶了武器,你想不想去把那幫東西滅了?」

袁陸維連忙擺手說:「算了吧,人困馬乏,我要回去休息,再說那個人早都被消化了,回去有什麼用?秦隊長要一怒沖冠為紅顏隨便……」

陸甄儀說:「先回去吧,別再生出別的枝節來。」

秦椹看看陸甄儀,點點頭,攬住她肩膀。

最後陸甄儀上了那輛軍車,換了那個不認識的軍人來坐袁陸維的副駕駛,秦椹本來開車的,這會兒陪著陸甄儀坐在後座休息,換了周隊長開車。

秦椹一直緊緊握著陸甄儀的手不放開,陸甄儀自然心裡有點甜蜜和感動,就輕輕靠在他肩膀。

林桐坐在她另一邊,她和許光月屬於傳統型的,不會在人前有親密舉止,看著他倆公然的戀愛姿態但又不很肉麻,有點羨慕地笑著說:「你們可真恩愛。」

陸甄儀睜開眼睛朝她笑了笑。

反而秦椹挺了挺背脊,似乎不好意思了。

雖然見到秦椹心中歡喜,之前陰影卻難以祛除,陸甄儀總是有點郁郁寡歡,問:「別的人怎麼樣?」

「唉,幸虧有個耳力強化異能者發現得早,大部分人都上車了,死了大概有不到二十人吧,有四個是異能者呢,另外還有受傷的,反正挺慘的。」林桐說。

「靜珊呢?獾子呢?都沒事嗎?」陸甄儀問秦椹。

秦椹沉默了一下,才說:「吳靜珊沒事,只有點小的撞傷,昨晚跟我出來找你找了一夜,今天我看她也不行了就沒再讓她出來。」說著又沉默了。

陸甄儀心就一沉:「獾子……」

「沒死。」秦椹近乎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最後還是歎了口氣,「被齊肘咬掉了一只手,左手。車上沒有隊醫,失血很多,幸好他本身是水系異能者,還有點治愈力,現在還在醫院救治……」

沈宏歡被咬斷了一只手!

陸甄儀臉色很不好:「那他以後怎麼辦?」

在這樣的世道,殘疾代表失去了生存能力,唯一幸運的是沈宏歡還有異能,要不然他就完蛋了。

「木系異能者雖然有生發之力,現在卻還沒辦法,說不定有一天能夠讓他斷肢重生吧。」秦椹目光黯然,簡潔地說。

到了營地,那一家三口也從那邊車下來,去入口做登記檢查。現在有那種瘟疫傳染病的人已經很少了,而且有了箴魚肉,也不用再擔心,所以隔離措施已經被撤銷,只是在登記資料,主要是原先的職業,姓名,性別,年齡,有無異能等等,然後發給領餐號牌,分配住處等等,非常快。

陸甄儀和袁陸維是領他們來的,可以作為介紹人,所以也跟著去填了單子。

那個眼鏡男原來是做IT的,正好現在營地布內部網,專業還算對口能用上。

他們往門裡走,恰好看到熟人,竟然是李洛玉和那個童老。

李洛玉看到陸甄儀,又看了看袁陸維,怔了怔,一問之下,原來李洛玉以前去旁聽過童老的課,還專門找他請教過問題,偶然看到童老在工地上工,就關心了一下。

這時候那眼鏡男也一眼看到了童老,怔在那裡,嘴唇顫抖,說:「童叔叔……」

童老有點老花眼,仔細一看,才認出來:「興廣啊……」他有點興奮起來:「興廣,你和你媳婦孩子都沒事?好啊……有沒有見到我家柳兒一家?」說到最後,老人聲音有點發抖。

那女人低著頭,眼鏡男嘴唇抖得跟篩子一樣,臉色死白:「沒……沒有,童叔叔。」

童老有點失望,「哦」了一聲,擺擺手,說:「沒事,沒事。」又跟陸甄儀點點頭,跟李洛玉說了再會,就先走了,背影很是蹣跚。

袁陸維冷眼看了會兒,跟周隊長說了再見,又朝眾人有點輕佻地揮揮手,走了。

李洛玉摸摸陸甄儀肩膀,朝她有點歉然地笑了笑,說:「你沒事就好。」也跟了過去。

別的人有事的也都告辭了。

眼鏡男看著童老遠去的背影,一直僵在那兒沒動,臉上已經是涕淚縱橫。

他媳婦也捂著嘴無聲地哭,後面馨馨一直拉她媽媽衣角,問:「媽媽,怎麼了?你怎麼了?」

陸甄儀本來正想走,突然看到眼鏡男滿臉都是眼淚,渾身哆嗦,情緒顯然很激動,不由奇怪,問他:「你怎麼了?」

很多人哭的時候都有這樣的經驗,本來憋著還能不哭出聲來,但是被人一問,就像情緒找到了決口,洶湧而出。

這眼鏡男就是,他被陸甄儀一問,嗓子眼裡憋著的哭聲就憋不住了,猛然蹲下,抱頭大哭。

雖然說,這營地裡誰家沒死過人,哪天沒有悲劇,但是一個大男人當街抱頭痛哭,還是吸引人目光的。

秦椹皺起眉來,陸甄儀也不好不管不問,就追問他媳婦:「這……這到底怎麼了?童老的兒子媳婦一家……」

女人也在小聲啜泣著,一邊嗚咽一邊說:「我家興廣那個朋友,是他從小的發小,就叫……童折柳……」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陸甄儀也覺得當頭如同晴天霹靂,晃得人眼暈,有點發木地追問說:「童折柳……那他就是童老的……?他媳婦女兒呢?」

女人哭出聲來:「早就死了,女兒生病死了,老婆也沒熬過多久……」

陸甄儀想起來,當時在車上,眼鏡男朝外頭叫的,似乎就是有個「柳」字。

想不到她見到了曾經暗自決心要幫一幫的童老的兒子,卻沒能把他帶回來。

連她都滿口苦澀,何況那個眼鏡男呢。

眼鏡男一邊哭一邊用手猛擊自己的頭:「為什麼……我為什麼只顧自己跑?我回頭拉他一把,也許也來得及啊……我還不如不叫他一起來!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

秦椹聽到這裡,也已經大致明白了,一邊把神色發怔的陸甄儀攬住,一邊對那男人冷冷說:「你既然覺得對不起人家,就替人家照顧照顧父母吧,也算為朋友盡盡心。」

那男人聽了,慢慢止住哭,抬頭看著他,眼睛裡都是眼淚,一看便能看出沉痛愧疚,他怔怔看著秦椹,說:「照顧童叔叔……你說的對,他們說我在這兒能找到活兒,說不定能活下去,還能照顧童叔叔……」

陸甄儀本來並不想再管他們一家,因為她的能力,目前無法顧及素昧平生的人,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心裡也愧疚也不好受,便低聲開口說:「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來找我也行。」

秦椹微微低頭看著她,沒有露出不悅或阻止的意思,只是輕聲說:「我們走吧,陸甄儀,你該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