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璽說要找媽媽。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她淚如雨下。
而當她顫抖地帶著淚意轉述出來時，秦椹也如遭雷擊。
陸甄儀在黑夜的月光下看到他眼睛裡也有了晶瑩的反光，然後滑出眼眶，最後流經有力而弧度漂亮的下頜，滾落消失在肌肉優美的胸脯上光滑乾淨的皮膚裡，仿佛落進乾涸大地的幾滴雨水……
很多人說男人不應該哭。
可是當一個男人自然而然落淚時，實際上充滿了感染力。
陸甄儀因此而鼻子酸澀，眼淚落出更多，甚至生出類似委屈的感覺來，她揪住秦椹散亂的衣襟，低聲但是聲音緊張地顫聲說：「告訴我……我應該知道真相……那是我的事啊……」
她鬆開手，捂住臉，讓淚水滯留在指縫裡：「我以前並不在意……雖然夢裡的事情在夢中是感同身受……但是我並不想讓這樣虛幻的東西來影響我的人生……我就是我，不是什麼前世……我的記憶是連貫的，我的人生是真實的，我一路上小學中學大學，讀研工作……我的生活沒有縫隙，沒有插入點，不是你所謂的重生什麼的……那些和現在的我沒關系！……」她充滿淚意和潮濕的聲音被捂在掌心裡，含糊不清，卻又異常清晰地直接碰觸著他的靈魂……
陸甄儀嗚嗚哭起來，「……所以即使夢裡你那樣對我，我也只當看了場電影，或是角色扮演……即使你跟我說那些都是真的，是在你的人生裡真實發生過的，我也覺得並不是我的真實……」
「可是他那樣叫我啊……他那樣叫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會那麼狠心，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顧了……」她的聲音在末尾崩潰了。
秦椹本來眼淚已經止住，但是至此眼眶裡又熱了，他伸手想去摟住陸甄儀，卻發覺自己伸出的手是在發抖的。
他似乎覺得這樣發抖的手並不能安慰面前傷心迷茫痛楚的女人，於是他停滯住，他的手在半空停頓了一兩秒，頹然落下。
「是的，都是真的……」秦椹說，聲音極低極低：「都是我的錯……我在驟然得到力量時迷失了……迷上了那樣對你……你知道嗎？」他自嘲地低笑了一聲，「即使到現在，我還是看到你哭泣的樣子就會興奮，我還是會想欺負你……然後再心疼，去抱你親吻你安慰你……」
「即使是現在，是的……我也想把你揉碎在懷裡，你哭泣時候的樣子真美啊……」他握住自己的手，控制住發抖。
陸甄儀從掌心裡抬起頭，止住哭，眼中還帶著淚，在淚光中凝望他。
「上次就跟你說了……那時候……從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心裡都充滿了自卑、恐懼、不安、憂慮，後來還加入了憤怒。你從來沒說過愛我……」他聲音漸漸平靜，語速越來越快，「我一直擔心，你根本沒有愛過我，那時候，你只是迷上了我的皮相，或是那一時的感覺……當你被生活壓力壓著，折磨著，我卻幫不上多少忙的時候，我怕你心裡早已經後悔，只是因為不肯承認自己錯了而在死撐著……所以你把怨氣不知不覺發洩在我身上，你不肯讓我靠近，不是逼著你，你絕對不肯和我上床……你說你是因為累了，可是當和你的男人說幾句話都成為令你疲累的事情時，你一定是不愛這個男人了……」
他慘然一笑，「我越分析，就覺得自己想的和事實很接近，我因此開始恨你了，我拼命努力過，可惜能力有限……後來我想自己應該離開，要不然我就完了……可是我又怎麼可能扔下你和孩子……」
「我還愛著你，卻因此開始恨你……所以，當末世來臨時，你變成柔弱的，只能躲在我身後依靠我保護的弱者時，我甚至感謝這災難了……」他笑容變得溫柔，伸手把怔怔的，忘了流淚的陸甄儀拉進懷裡。
他撫摸她面頰和頭髮，把她臉上的眼淚抹掉。
「後來我有了異能，地位一天比一天重要，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仰望我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而你只能困在我的小窩裡，為我洗衣做飯，等待我，在床上取悅我……這種感覺太迷人，我就收不住了。」
秦椹把她摟抱在懷裡，把她的頭按得貼在他胸前，一只手輕輕托起她下巴，讓她仰面直視他的雙目。
他低頭，他的嘴唇和她靠得很近，呼吸相交。
「對不起，甄儀。」他說，「我欠你這句對不起。」
「我沒想到這樣對你會有那麼大傷害……我以為我控制住力道不會真的弄痛你……沒想到你已經真的那麼傷心了……而我又沒有保護好你。」
陸甄儀在他懷裡淆然淚下，她甚至覺得這渴盼他道歉的並不是她的情緒。
這感覺又深又莫名，以至於她半天才啞著嗓子說：「……後來，發生了什麼？那個人，是袁陸維？」
秦椹生出戾氣，再度自嘲地笑，「是。我也不知道具體的事情，因為我們的上一世就在你剛才那個夢就終結了，我當時只是得到了你去設法弄到了他們做的土炸藥和麻醉劑的線報，帶著孩子趕去找你……卻已經晚了……」
兩人沉默著。
其實有什麼好想的。陸甄儀上一世父母在災難發生時屬於被淹沒的沿海省份，她所在乎的孩子完好無缺，那麼受到傷害的只能是她自己。
夢裡的她肢體完好無病無痛。
那麼只能是她被袁陸維強、奸了。
這一點，顯然秦椹也早已想到。
難怪他不肯說。
難怪他恨袁陸維，不擇手段也要害死他。
難怪他懷疑和遷怒與袁陸維過從甚密的李洛玉，不願意陸甄儀和她多來往……
而她，上一世竟然在被強、奸之後不跟秦椹說，而是自己偷偷策劃用同歸於盡的方式來報仇。
可見她對秦椹已經隔閡和失望到什麼程度了。
更可怕的是僅僅因為被強、奸，她就寧可不要那麼小的孩子去跟個畜生同歸於盡……現在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那時候，她一定早就不想活了。
她需要的，也許只是一個讓她拋棄母親的責任，不再苟且偷生的理由。
也可能是她受辱太過，憤怒太深……
陸甄儀心裡一痛，又有新的眼淚無聲流下。
「甄儀……」秦椹再度叫她時，心裡忐忑。
他想跟她說原諒我，至少這一次，我們過得很好，我不再充滿恐懼和憤怒，即使在床榻上小小折騰你一番，也是不會脫離柔情蜜意的基調。
其實他當時剛剛重生為少年時期，第一次再見到陸甄儀，心裡是充滿痛苦和懷疑的，甚至已經害怕再一次去愛她。
但他別無選擇，他本來就是為了她重生的，如果不為她，他的重生又有什麼價值？
何況他欠了她的，應該好好保護她照顧她，為她籌劃准備……
更何況，他還希望能再次讓沒有一起重生的璽璽出生。
一想到璽璽，他就心如刀割。
雖然一開始別扭，終究還是越相處越好，這次他們有了余力在彼此面前展開自己比較美好的層面，尤其在災難再次發生後，他們感情越來越融洽，這幾乎已經是秦椹曾經夢想過的最美好的狀態。
他不希望因為上一世的事情影響到這次的相處。
可是懷裡滿臉蒼白，淚痕未乾的陸甄儀能原諒他嗎？
陸甄儀其實也在竭力理清楚自己的心情。
痛楚之後，她又要以什麼態度來對待秦椹？
因為前世的事情，跟他糾纏鬧騰，似乎有點作。
可是她真真切切覺得他們之間還是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秦椹的手還在輕撫她額頭和頭髮，溫暖可靠一如往昔。
她輕輕推開他：「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咱們先睡吧……」
秦椹「嗯」了一聲，摟著她躺下，讓她睡在他懷裡。
她並沒有推開，幾乎是刻意柔順地在他懷裡睡了。
秦椹似乎有些安心，親吻她額頭，柔聲說：「別再做那些不愉快的夢，睡吧。」
她閉上眼睛。
不愉快的夢嗎？
她會不會再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