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尚武扛著陸甄儀跑到某個拐角處,看四下無人注意,把她放下,這時候Elsa也從眾人腳邊空隙飛快跑了過來,它的毛亮閃閃的,非常漂亮,跑起來朝後飄,加上它嚴肅認真的小表情配著黑豆般亮閃閃的雙眼和一點小黑鼻子,豎豎的尖耳朵因為奔跑朝後背著,實在是叫人心都化了。
陸甄儀連忙彎下腰,朝它伸出手,Elsa縱身一躍,就跳進了她懷裡。
這時候戴勝也不知從哪裡飛到了她頭上。
兩人和一犬一鳥躲在拐角的陰影中。
微微屏住呼吸,聽不遠處的人仿佛在爭執。
似乎是幾個張諾天手下的追到了這裡,他們逮住這裡的人在詢問什麼,被問的人急於抓出人來報仇,很不耐煩,但是又不敢明著得罪張諾天的人,於是態度不好地敷衍著。
而被敷衍者顯然很不滿意。
陸甄儀肯定,是因為她聽到有人在說「張哥」怎麼怎麼樣。
徐尚武的臉色還是有點復雜。他並不笨,卻有點理想化,因為出生武術之鄉的武術世家,對於男兒間的義氣看得很重。
一路上和小武同患難,他難以相信陸甄儀的判斷。
盡管如此,他還是信任了陸甄儀的決定。
此刻心裡卻是五味紛雜。
而陸甄儀已經在心裡對自己說:看來小武就算不是主謀,也是知情者和情報提供者了。
她覺得有些憤郁,也有些不甘,更有被背叛的怒火和憎恨。但是因為她的朋友從來都是吳靜珊,小武在她心目中一直不過是個朋友的男朋友而已,所以這憤怒和憎恨也並不很強烈,使她能以更加冷靜的頭腦來應對這件事。
「我們先去別的地鐵站,」她低聲說,「最好是亂一點的。」
徐尚武有點為難:「那些地鐵站條件太差了,陸姐我怕你身體受不了。光是通風問題,空氣質量很差……對孩子不好吧?」
陸甄儀繼續低聲說:「總比去地面不斷面對怪獸來戰鬥的好。先躲,能躲幾天算幾天,等到躲不下去了,咱們再去地面上。」
徐尚武也覺得,雖然自己實力現在可謂不凡了,但要確保陸甄儀安全無虞還是不敢百分百肯定的,而懷孕的陸甄儀是冒不起一點風險的……
想到秦椹如此信任自己,將懷孕的妻子相托,自己卻如此無能,不由萬分慚愧。
至於說陸甄儀的能力,因為精神異能的發動很少形於外,所以在徐尚武看來,也比沒異能好不到哪去,何況又懷孕了,更不能勞動她動手了。
倒是天狗是個很好的戰鬥力。
想起Elsa變身後的實力,徐尚武精神一振。
他們趁著混亂,朝著另外一個地鐵站摸索著走過去,還被一人發現了,徐尚武一個章刃將之劈於掌下。
從低級的,平民化,混亂的地鐵站去往較為高級的,異能者和特權者聚集的地鐵站是需要領取通行證的,而相反,從較高級的地鐵站去平民化的地鐵站則完全不需要任何東西,地鐵通道口也無人把守。
他們看到還有人力推的垃圾車從他們相同方向,在地鐵軌道上滑行過來。
垃圾車上堆滿了臭氣難聞的垃圾。
那麼多人,每天當然會制造可觀的垃圾。奇怪的是,剛才那個基地的垃圾居然不直接扔出去地面上,而是往這個地鐵站運送……
但是很快他們就知道為什麼了。
垃圾車一運過來,就有一堆人圍過去,開始翻檢裡面的東西。
陸甄儀震驚了。
這個地鐵站,弄得跟垃圾場一樣,臭氣沖天不說,人們大都是老弱婦孺,年輕男子很少,這些人一個個都瘦得形銷骨立。
她錯眼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瘦得肋骨能透過薄薄的破爛的衣服看見,手裡牽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也是瘦得肚子突出仿佛非洲難民。
那個女人在仔細翻檢著垃圾,看裡面有沒有一星半點能夠果腹的東西。
孩子也特別老成地翻檢著,稚嫩的小臉上有特別認真地神色,眉眼挺漂亮,但是皮膚卻黃黃的,仿佛籠罩著死亡的陰影。他找到了一根啃得不太乾淨的骨頭,上面還殘留一些肉,他特別高興地拉扯他媽,卻不敢大聲說出來,生怕這根啃過的骨頭也被人搶走了,他低頭一口把骨頭上殘留的較大的一塊肉咬進嘴裡,卻含著不捨得咽下去。
然後非常渴望地抬頭看著媽媽用力扯她,希望媽媽能發現他的收獲,他媽媽發現了一盒吃了還剩底的方便麵,歡喜地端著低頭看自己兒子,發現他小嘴裡含著的東西,怔了怔,拉著他拿著方便麵盒子往外走。
兒子墊起腳,用力湊近彎腰的媽媽,想把嘴裡的肉喂給她。
徐尚武看得握緊了拳頭,陸甄儀也胸口堵得幾乎要炸開。
這樣的場景,無論看多少次,也是想哭的。
也許等所有事了,真的應該去幫助白龍,有他這樣有野心也有能力還有些人性殘留的人在,人類才能團結出更大的力量,才能有更多的人得救吧?
就算是為了這對母子這樣的人,也應該做些什麼吧?
其實,這對母子今天還算是幸運的,在這樣資源緊缺的時候,並沒有很多浪費的人,即使能力再強的人也是如此。所以,這裡大部分人還是要失望地空手而歸。
徐尚武低聲對陸甄儀說,「我想給那母子倆點吃的,行嗎?」
秦椹留下的物資他只挑了部分好帶的帶上,估計夠他們兩人一個星期吃的,如果周濟了這母子倆,堅持的時間會更少,不過狩獵對他來說,當然不是難事。就是陸甄儀得陪著他一起,不能分開,總要小小冒點風險的。
陸甄儀雖然能分析出自己要冒點小風險,但還是點頭了。
這樣的要求,她沒法拒絕。
他們悄然尾隨那母子兩人。
這裡的燈光昏暗到極點,離得遠點幾乎只能隱約看到人影,所以倒是不大擔心被人看出不同。
那母子倆找了個偏僻角落吃一點剩下的方便麵和啃那塊沒啃乾淨的骨頭。
媽媽一直想把吃的都留給兒子,那三四歲的小男孩卻一直推給媽媽,奶聲奶氣說:「媽媽吃,媽媽最近走路都不穩了,我怕你像外婆那樣餓死了,再也不理我……」
那女人低聲哭了起來。
陸甄儀被那樣壓抑卻深痛的哭聲弄得眼眶濕了。
她和徐尚武一起走過去,在母子倆身邊蹲下。
那媽媽嚇了一跳,不過看到自己尋到的一點點食物基本都已經吃掉了,心下稍安,把剩下的一點涼的方便麵湯一飲而盡。
孩子嚇得縮在媽媽身邊,警惕地看著他們。
徐尚武從背包裡拿出一袋子法式軟麵包和一袋肉粒多火腿腸。
陸甄儀微微笑了笑,說:「一起吃吧。」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似乎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
女人也一臉不可置信。
陸甄儀看周圍沒什麼人,打開包裝袋,剝開了一根火腿腸,遞過去。
女人還怕有什麼陰謀,小男孩已經受不了香味的誘惑,一把搶過去,狼吞虎咽吃了半根,才想起媽媽,連忙把剩下的小半根遞給了媽媽。
「你吃,」陸甄儀溫和地說,「你媽媽有。」說著遞了一根給女人。
那女人遲疑了下,但是想到兒子已經吃了,若是有毒,自己也不能獨活了,乾脆吃個飽,就收了下來,還沒忘說聲謝謝。
徐尚武又遞給他們小麵包。
母子倆狼吞虎咽,把一袋麵包和一袋火腿腸全部吃光,那個媽媽特別不好意思地看著陸甄儀和徐尚武。
「那個……你們是誰?謝謝……不好意思了……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陸甄儀點點頭,說:「我們倆剛來,不知道這裡情況,你能給我們說說嗎?」
那個媽媽有點恍然,點點頭說:「你們剛來?難怪了……」
「……不過這裡應該不是你們待的地方,這裡的人都是沒有能力的,在這裡等死……」女人慘然笑了笑,「我們都靠撿垃圾為生,就是看看什麼時候餓死而已。」
她深吸一口氣,說:「……我是個烘焙師,本來開個西點店,我男人賣建材……我們日子過得挺好的,後來就地震了,他死了,我一個人帶著孩子……早知道還不如我去死,他拼了命救我們,我卻沒法保住他唯一的兒子,只能眼看著這麼小的孩子慢慢餓死……」她說到最後,聲音似哭非哭,臉上表情也怪異而扭曲。
「……只要我的兒子能活,我什麼都能做……我去賣,隨便什麼男人,給點吃的就行……可是我很快就染了病,沒男人肯再找我……我們被扔到這個垃圾站來……」
「這裡的人都是在等死……」她幽幽說,「看到那些垃圾沒有?被徹底翻過的還要運出去扔掉,要不大家沒地方住……誰去運呢?大家排日子,輪流去,一天10個人,這些人運氣好的能回來,運氣不好的是大部分,都是回不來的,喂了不知道什麼怪獸……下個星期就輪到我了……我不怕死,但是我死了,小川怎麼辦?他還那麼小啊……沒了媽媽,他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大概很快就會被人吃掉吧……」女人的哭腔已經很明顯了,她抽噎了好幾下,才勉強得以繼續,「我本來想,背著小川一起去,要死死在一起……」她瘦如骷髏的手抓住了陸甄儀的手,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遇到了你,不,您,能不能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她的眼睛緊緊盯著陸甄儀,仿佛在燃燒最後的生命,充滿了渴望和絕望。
她知道,一個陌生人答應養大這麼點大的孩子太難了。
「到時候我們陪你一起出去,」徐尚武說,「你也不想那麼早離開你唯一的孩子吧。」
女人污黑的臉上滑下兩行淚水:「……不為了他,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他活著,我也想看著他長大啊……」她失聲低低哭泣,輕微啜泣的聲音卻是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