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這一日,曾連同一早就出去了,趁了午膳光景,掛了電話過來。唐寧慧拿起了電話,便聽到曾連同低沉的聲音:「用過飯了沒?」

  唐寧慧說了一個「沒」字,便再無聲音。曾連同笑笑,轉了話題:「前幾天你應承過我,說陪我去一個宴會的。記不記得?」

  不過是大前天之事,唐寧慧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怎麼可能不記得,只好又「嗯」了一聲。曾連同見她冷冷淡淡,也不惱,只道:「那你準備準備,我等下便回來接你。」

  唐寧慧應了一聲,便準備掛電話。曾連同忽道:「笑之可有想我?」

  這句話問似有些奇怪,唐寧慧一時倒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答個想字,好似她想他一般曖昧。若是答不想,又好像故意扯謊。唐寧慧默不作聲了數秒,淡淡道:「等下你回來親自問他便知。」

  曾連同說:「那你……」那字還未說完,忽然便聽見話筒「卡嚓」一聲,隨即傳來了急促的電流聲,顯然對方已經掛斷了。

  曾連同無可奈何地拿著話筒看了看,然後掛上。

  唐寧慧的性子他不是不知,當初他不辭而別,傷她極深。本以為這些日子耳鬢廝磨,他這般地伏低做小的,換了別的女子早順水推舟地下了台階了。可她就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偏偏不吃他這一套。

  先頭他本是想慢慢哄她,水滴石穿的。可是同在一個府邸,足足三個月,她對他不理不睬就是不理不睬。他竟想不出半點法子。

  那日還是程副官提點了他一句:「七少,夫人現在是與您置氣,您一味順著夫人也不是辦法。有道是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的。」

  曾連同如菩提灌頂,一聽便明白了過來。當晚便如法炮製。雖然強扭來的,不過這瓜還是極甜極甜的。

  此後,曾連同便摸出了治她的法子。無論唐寧慧想怎麼樣,他都依她。但只有夫妻間之事事情,他不作半點退讓。唐寧慧一來擰不過他,二來這等私密之事,她實在無法發作。

  這段時日以來,唐寧慧對他雖然依舊冷淡,但比起剛進府那段時間總歸是好了許多。而他的甜頭自然是更多。

  唐寧慧掛了電話後,便直接進了飯廳。笑之已經從書房出來,在飯廳等她了,見她進來,便有氣無力地喚了聲:「娘。」唐寧慧見他臉色潮紅,聲音懶懶啞啞的,不若往常伶俐,瞧模樣倒像是有些發熱。唐寧慧心頭一跳,趕忙探手撫他的額頭:「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笑之輕輕「嗯」了一聲。果不其然,手摸到之處,便如火烤一般,唐寧慧驚道:「怎麼會這般燙?」

  她一邊抱起笑之回房,一邊吩咐婆子丫頭:「快去請大夫。跟管家說,要快,派汽車去。」婆子忙跑去外進找管家。

  吳管家一聽是小少爺病了,臉色立變,趕忙一撩袍子,親自上了汽車去請大夫。

  笑之一個勁地說熱,說難受。唐寧慧擰了熱毛巾,一遍一遍地與他擦身子。著急地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大夫一直沒到。唐寧慧心急如焚,便命了一個丫頭去大門口守著。

  其實請的那許大夫一聽府邸來人打出的是曾連同的名號,便取了診箱第一時間隨了吳管家坐汽車過來。只是唐寧慧心裡著急,所以度秒如年。

  許大夫把脈瞧了之後,只說:「請夫人寬心。貴府小少爺的病是風寒所致,並無大礙。在下開了一個清熱鎮驚,祛風化痰的藥方,你們派人隨我去取藥便成,每日一副,分兩次煎,服下便成。」

  管家又親自去醫館取藥,命人熬製。唐寧慧一小勺一小勺地親自餵了笑之服下。笑之服藥後闔眼睡去,唐寧慧便放心了些。

  這樣一忙碌,等回了神便發覺天色已漸暗了下來。唐寧慧想著笑之的病情無憂,而她方才答應陪曾連同出席宴會,便吩咐了丫頭婆子們好好照看,自己便回房梳洗了一番。若是平時,笑之這般模樣,她絕對不會去參加這個勞什子的宴會。可那日在書房,她見曾連同臉色極凝重,顯然與那俄國人的買賣裡頭有問題,她早先因答應了,此時倒反而說不出那個不字。

  曾連同一回府,下了車便得知了笑之生病之事。雖然管家說只是風寒發熱並不礙事,但心下到底掛心,便大步霍霍地穿了園子,來到了笑之屋內。

  笑之兩頰酡紅,睡的頗沉。便問了左右的丫頭婆子:「小少爺醒過沒有?」婆子垂手回道:「小少爺吃藥後睡的很香,沒醒過。」曾連同又問:「夫人呢?」婆子:「夫人剛回房。」

  曾連同也知道寧慧回房必然是為了陪他出席而準備。他陪了笑之半晌,見他睡著,額頭薄汗隱隱,便從丫頭手裡接了熱巾,替笑之拭汗。又問了吳管家,請了什麼大夫,吃了什麼藥。吳管家躬身稟道:「回七少,請了回春堂的許大夫。在鹿州城裡,治小兒頭疼腦熱的,他是頭一份的。開了一些散熱退燒的中藥,小的特地看了,有鉤藤,殭蠶,天竺黃,桔梗,陳皮,木香等16味。」

  曾連同忽地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出去。丫頭婆子們魚貫而出後。曾連同方鄭重問道:「藥都試過了?」

  雖然房內就他們兩人,但吳管家還是放低了聲音:「七少放心,小的守在一旁盯著丫頭親自煎的藥。後來又用銀針試過,小的亦親自嘗了,絕對沒問題才給小少爺用的。連夫人餵藥的小勺,小的都命人換了銀質的。」

  曾連同點了點頭:「這事你做的好。回頭自己去賬房那裡領賞吧。」吳管家躬身:「謝七少。」

  吳管家到門口,便聽曾連同的聲音傳來:「明日一早再派車去請個西洋醫生過來瞧瞧。」吳管家應了聲「是」,這才退了出去。

  曾連同與笑之相認至今,笑之一直身子康健,平日裡頭活潑聰慧,「爹長爹短的」喚個不停。此時見笑之眉頭緊皺,一副難受模樣,不由地心頭髮緊,只恨不得把這病痛移到自己身上。

  唐寧慧進來瞧見的畫面便是曾連同一身戎裝,俯身在給笑之擦汗。他愛憐無限地凝視著笑之,認真專注,手極緩極慢地在笑之臉上一點點移動,似在擦拭世間奇珍。

  唐寧慧忽然邁不動腳步。她凝神屏息,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就會驚醒眼前這美夢般的畫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程副官的聲音:「七少,到時間出發了。今晚你是督軍的代表,遲到了的話,影響不好。」

  曾連同這才起身,對著唐寧慧道:「走吧。」

  管家婆子們都在門口候著,曾連同又吩咐了幾句好好照顧小少爺之類的話,這才與唐寧慧上了車。

  路上,曾連同對唐寧慧交代了一番:「這次的買賣軍備的事情,負責的是周兆銘。」說到此處,曾連同頓了頓,解釋:「是曾家大小姐的夫君,名義上是我姐夫。」

  曾家一共四女一子,曾連同是老⼳又是唯一的兒子。這個唐寧慧是知道的。

  曾連同忽然壓低了聲音,緩聲道:「我從未告訴過你,我與你一樣,都是庶出。我親娘去世的早,曾夫人便把我養在名下,因曾家就我這麼一個兒子,我爹便素來便當我是嫡子。一來二去的,外頭不知底細的人便以為我是曾夫人生的。事實上,曾家只有四位嫡小姐,而這位周兆銘便是娶了曾家的大小姐曾方頤。」

  「那周兆銘曾經留學俄國,精通俄語,今日負責幫我與俄國人翻譯溝通。會場裡頭,閒雜人等都進不去。而我身邊的人,周兆銘自然瞭解的極清楚,知道沒一個懂俄語的。你只需暗中幫我留意周兆銘和俄國人的一舉一動,回來告訴我便可。切記不可露出你會俄語的破綻。」

  不片刻,車子在曾家軍軍部辦公樓停了下來,門前蹲著兩頭龐大的石獅,威武氣派。大門處站了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見了曾連同一前一後三部車子到來,便並腳齊刷刷地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