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不片刻,車子在曾家軍軍部辦公樓停了下來,門前蹲著兩頭龐大的石獅,威武氣派。大門處站了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見了曾連同一前一後三部車子到來,便並腳齊刷刷地行禮。

  此時,恰巧另有兩輛小汽車在門的另一側停了下來。從車子裡先出來的是一個中等身量的中年男子,五官端正,戴了副眼鏡,身著曾家軍的軍服。

  那女子約莫三四十歲的年紀,容長臉,丹鳳眼,細眉紅唇,頭髮微卷,身段略微豐腴,穿了一件胭脂色的繡花旗袍,甚是豔麗高傲。

  那女子一下車,望向了曾連同,又掃了一眼他挽在手上的唐寧慧,挑了挑畫得極細長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喚了一聲:「七弟。」

  曾連同欠了欠身:「大姐,大姐夫。」唐寧慧這才知曉這女子原來是鹿州第一小姐曾方頤,而那男子便是周兆銘。兩人容貌相當,看上去頗為登對。

  周兆銘含笑著挽著曾方頤走了過來:「七弟,你我快進去吧。估摸著俄國特使的車子也該到了。」

  曾連同甚是客氣:「這些時日真是有勞大姐夫了。我今日過來,不過是奉了父親大人的命令,代表簽字而已。其實不過是做個睜眼瞎罷了。有什麼不懂之處,還望大姐,姐夫多多提點。」

  周兆銘面上依舊淡淡含笑:「七弟真是客氣了。七弟殺伐決斷,乾淨利落,為兄可是得向七弟多多學習。」

  曾連同微微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姐,姐夫,請。」

  會場內已經來了許多曾家軍的將領和夫人,見了四人,紛紛簇擁了上來,問好寒暄。

  唐寧慧倒是察覺到很多人的眸光落在了她身上,顯然都在打量她。唐寧慧自然是不知道的,曾連同往日在鹿州雖然亦風流瀟灑,但公是公,私是私,平素是分的極清楚的。這樣子帶女子出席此般隆重的場合,確是第一次。所以旁人自是訝異地緊,哪怕是在場幾個歲數頗大的夫人,都按捺不住,投了眼光過來。

  半晌,程副官便大步地來到曾連同邊上,低聲稟報導:「七少,俄國特使的車子已經到大門口了。」

  周兆銘自然也得到消息,便攜了曾方頤與曾連同一起迎了上去。

  幾個高鼻碧眼金髮的俄國人在士兵帶領下進了會場,為首的是一個高高胖胖的男子,顯然便是俄國特使。幾個人身穿了西式燕尾服,見了曾連同,便摘下帽子行了一個西式禮儀:「曾副司令,你好。」隨即又朝周兆銘欠了欠身:「周參謀長,你好;周夫人,你好。」

  大約是入鄉隨俗,這幾個字是用中文說的,可是聽在眾人耳中,便如鸚鵡學舌賣弄,怎麼聽怎麼怪異。

  曾連同與俄國特使握手:「你好,特洛伊夫斯基先生。很高興可以再次見到你。」 特洛伊夫斯基微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語,周兆銘便在一旁翻譯。唐寧慧凝神細聽,果然發現這個周兆銘極精通俄語的。

  會場是早早佈置好了的。長會議桌上還鋪了雪白精緻的桌布,最中央處擺了一盆盛開的鮮花。曾連同和特洛伊夫斯基便在長會議桌面對面地坐下,雙方微笑地說了個「請」字,便各自接過侍從手裡的鋼筆,低頭唰唰地簽下了名字。

  一時間,整個會場雖然人員眾多,但各自屏氣斂息,一點聲息也無。

  兩個又交換了彼此簽好的文件,再度在紙上籤名,然後含笑起身握手,說了句:「合作愉快。」這樣子算是儀式結束了,場上眾人紛紛拍手。

  不片刻,場上便響起了清脆悠揚的音樂聲。眾人似有默契一邊,圍成了一個頗大的圈子,目光卻又落在了唐寧慧身上。

  曾連同朝身旁的特洛伊夫斯基說了一個「請」字,然後紳士地向唐寧慧伸出了手。唐寧慧知道這是要跳第一支舞,遂把手遞給了曾連同,由他熟練地帶領著,翩然起舞。曾連同俊美不凡,唐寧慧清雅幽淡,瞧在眾人眼裡,只覺得兩人金童玉女般的賞心悅目。

  唐寧慧其實倒是有些發怔的。當年她與曾連同若沒有當年露台上的那一支舞,今日便不會有這麼多的糾葛了。

  此刻的曾連同摟著她,風度翩翩地旋轉移動,除了那一套軍服,一切便恍若當年。

  跳了幾步,特洛伊夫斯基已邀請了曾方頤下場,四人在會場領跳了第一支舞。隨後,將領們便帶了各自的夫人紛紛跳起舞來。

  特洛伊夫斯基俄國人為表禮儀,亦請唐寧慧跳了一支舞。唐寧慧僅記曾連同的話,一個晚上下來除了淡淡微笑便是裝聾作啞。

  回程的路上,車子一發動,曾連同已輕聲問道:「可聽到什麼特別的沒有?」唐寧慧見他不避忌司機和副官,便知那些都是他極心腹的人,於是便道:「我只聽到他們提及了一個人名,瓦塔洛夫。每次一提到這個名字,周先生和特使似乎都極恭敬的樣子。」

  曾連同默然了半晌,方緩聲道:「你可知道這個瓦塔洛夫是誰?是俄國第一司令,手下掌管俄國第一軍團極能征善戰,被稱作俄國的第一雄獅。想不到周兆銘本事不小,趁此次購買軍械,居然便搭上了瓦塔洛夫這樣一個俄國軍方的大人物。想來他必是籌謀已久了。」

  唐寧慧雖不知具體何事,但亦能猜出一二。周兆銘作為曾家大女婿,自然對曾家權勢豔羨地緊,在旁虎視眈眈是必然的。曾家子息單薄,只有曾連同一個兒子,若是曾連同不出息亦或者有何不測,這整個曾家大約便是要落到他手裡的。

  曾連同平素最注重出入安全,顯然是以前吃過大虧。不知怎麼的,她腦中一下子閃過了曾連同胸口的那一個槍眼,心口不由地一緊。她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他的胸膛上絕對是沒有那個圓形傷眼的。

  她以往只想著怎麼離開曾連同,從未想過要長長久久地待在他身邊。可是這幾個月來曾連同的軟硬兼施,令她完全無任何辦法,心裡已經有些「此生怕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感覺。此刻細細深思,不由地越想越心驚:若是周兆銘等人若是知道笑之存在的話,怕是連笑之都不放過的。

  車子很快便到了府邸,才停下來,便丫頭跑上前來:「七少,夫人,小少爺不好了。」

  唐寧慧整個人便驚住了,一把推開門:「笑之怎麼了?」那丫頭道:「奴婢也不知。只聽說小少爺身子發燙,吃了藥也退不下去。許大夫如今已在裡頭給小少爺診治了。吳管家不放心,又親自去醫院請洋人大夫。臨出門前命奴婢在這裡候著,見了七少和夫人便第一時間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