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唐寧慧把發生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說罷抬頭,只見曾連同臉色鐵青,冷冷磨牙道:「真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曾連同說罷,默然良久,方緩聲道:「你可知我母親當年是怎麼去世的嗎?」唐寧慧見他這般一說,便知道曾連同母親的死因不同尋常。

  曾連同的母親傅良歆當年是宿河城人士,也算是當地的殷實人家,因家中只有這一個女兒,從小父母便疼愛有加,被捧在手心裡頭長大。

  那一年,曾萬山在宿河城郊練兵,某一日閒暇,便與幾個好友下屬去山中清泉寺禮佛。因緣際會,與傅良歆有了一面之緣。

  年方十七的傅良歆,由母親婆子們帶領著,下了轎,台階下款款而來時,曾萬山正與好友在寶塔上登高遠眺,只隱隱瞧見一群人的身影,並不為意。

  可想不到下了寶塔,偏巧遇到傅良歆母女等人從佛堂叩拜出來,生生地便打了一個照面。

  那年曾萬山已經二十有八了,由於膝下猶虛,除髮妻外,由家中母親做主亦納了幾房妾室。加上平素交際,煙花之地捧場做戲偶爾也有之。對於女人,燕環肥瘦,他自認為也算是見多識廣。竟從未想過世間有此絕色。一時之間,便止了腳步,足足數秒不得動彈。

  回神後,方聽到身邊人調笑:「想不到宿河這等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有此等佳人。」

  傅夫人見曾萬山等人雖是穿了普通服侍,但雙目精光閃閃,氣度不凡,一看便知不是好惹,忙拉著女兒低眉垂目地從林蔭小道避開。

  那一次見面,曾萬山雖是驚豔,但他軍務纏身,很快便忘至腦後。

  一日,曾萬山被人拉去吃酒。喝得酩酊大醉,頭疼腦裂地醒來,身旁便有一女子躲在角落裡頭無聲無息地在哭。

  一眼望去,便見一條雪白的膀子,真真是欺雪賽霜。曾萬山這才隱約憶起,昨夜被人送進房中時,做東請他吃酒的仇萬新哈哈地笑著拉上了門:「房裡給將軍備了個重禮,好好受用。」

  屋內的燭火昏暗,他又喝多了,便掀被欲躺下舒坦舒坦。結果,一掀開便「轟」地愣在了那裡。

  被子裡擱了一個光溜溜的女子,只見皮膚白的亮眼,視線再往上移,便看到了那張絕麗脫俗的臉,明眸皓齒,此刻柳眉緊蹙,蜷縮著身子,似極難受的模樣。

  哪怕是曾萬山已經喝得十之j□j,但還是一眼便看了出來,這個女子分明是被人下了藥了。

  這晚,他便享了那豔福。

  身邊的嚶嚶泣聲一直未歇,饒是曾萬山平素不重兒女情長,想起昨晚美人恩重,婉轉嬌啼,此時也不由地心腸發軟,他的手輕輕地擱了上去:「你是哪家,我派人去你家提親便是。」

  傅良歆被嚇地驚聲尖叫,摟著被子打他踢他:「別過來,別過來……」

  傅良歆一直哭,怎麼勸也不止。她只曉得自己出門去隔壁鎮的姑媽家,中途遇上劫匪,被人一掌打暈,醒來便是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

  經此一事,木已成舟,傅良歆父母哪怕是再不捨,一來顧忌傅家名聲,二來忌怕曾萬山勢力,不從也只好從了。

  那一年冬天,傅良歆本是要嫁到姑媽家的,表哥昭俊比她大一歲,從小一起長大,真正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昭俊表哥前年就來求娶,但傅老爺傅夫人只此一女,便不捨得,硬生生留了兩年。這兩年中,兩家來往密切。她除了偶爾出門禮佛外,日日在家中做針線女紅。如今,各色嫁妝早已經樣樣齊備。大紅的鴛鴦戲水繡枕,龍鳳錦被,一針一線都是她密密繡成。

  誰曾想,卻發生這種生不如死之事。

  有道是餓死事小,失節是大。傅良歆在家中幾度求死,一日上吊途中被丫頭奶媽救了下來。奶媽掐著她的人中將她弄醒,在她耳旁啼哭道:「我的小姐啊,你若是這般去了的話,叫老爺夫人怎麼活下去啊!白髮人送黑髮人。你這還不如拿把刀生生殺了他們算了……」

  勸解了半晌,一直在她旁邊抹眼淚:「還有,那姓曾的不是可好惹的,他在我們宿河練兵,連縣令大人見了他都跪拜。他手底下的人發話了,要老爺夫人這幾日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別出了差池。否則的話,不止傅家,連親朋好友也脫不了關係。我的好小姐啊……這些人拿刀帶槍的,哪是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惹的啊!你不為自個兒著想,你為了你表哥想想啊……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止老爺夫人,連你姑媽表哥遠的近的都……都……」

  一時間,傅夫人由婆子們攙扶著一路哭著進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若是有個好歹,我,我也不要活了……」

  傅老爺則是一聲不吭地重重跺腳:「我們傅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造了什麼孽啊!」

  心如死寂的傅良歆終於還是穿上了粉紅的褂裙,進了曾萬山在宿河的院落。

  曾萬山雖是個武將,可因祖上出過文官,從小文墨渲染,雖無狀元之才,但在軍中倒也算個儒將。正因為如此,也才被上頭看重,寵幸有加。

  他見傅良歆如一枝鮮花,嬌嬌嫩嫩地開在自家屋子裡,哪怕平時不言不語,清清靜靜的,他也歡喜地緊,寵愛日盛。

  至於傅良歆怎麼會被人下藥,他第二天把傅良歆送回傅家後便查了個一清二楚。原來宿河城有一霸,人稱伍九爺,早年是靠著山裡的皮貨生意發財,一來二去後呢,便在宿河城中開了賭坊酒樓妓院煙館,總之什麼賺錢做什麼,賺得盆滿缽滿。在宿河方圓幾十百里,富的他認了第二就沒人敢人第一了。

  這麼一來,早被周邊的土匪盯上了。曾萬山來宿河練兵以前,那伍家就被土匪打劫過數次,土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伍九爺養了再多的護院也不頂用。據說,曾萬山來之前的那一次打劫,土匪頭兒順帶把伍九爺新納的第八房姨太太順手給扛走了。那八姨太太是唱戲的,吊著嗓子喊了一路的救命也無濟於事。

  曾萬山來後,那伍九爺便似得了稀世珍寶一般,第二天便捧了帖子來拜訪。曾萬山以「軍務繁冗」為由,一連大半年,一直不予接見。

  由於曾萬山的一萬軍隊駐紮在宿河邊上,那些土匪吃了豹子膽自然也是不敢進犯。可時間一長,土匪們坐吃山空,又見曾萬山的軍隊只是練兵,對老百姓秋毫無犯,也不找他們麻煩。日子久了,懼怕之心漸減,心思也開始活絡了。也不知是誰支的招,一計不成便來二計,不能明搶便來暗劫,趁伍九爺的兒子去省城,半路把人給劫了去。然後派人喬裝打扮到了伍府,擱下一封書信,說要十萬大洋才放人。

  曾萬山雖然油鹽不進,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一些窮當兵的,伍九爺這大半年來早已經跟曾萬山幾個屬下如仇萬新等人打的火熱。一出此事,忙跑去求仇萬新等人。

  仇萬新那些人亦是講義氣的,平素裡靠著伍九爺吃的喝的花的,也唸著他的情,此時也想江湖救急。只是沒有軍令,實在不敢調動軍隊。若是調了,要以軍法處置。鞭打丟官是小,只怕還要掉腦袋。可要調動軍隊,必須得到曾萬山的命令……可曾萬山平素最討厭開煙館賭館之人,一直都說當今世道,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民不聊生都是這些黑良心給害的,其心可誅。

  仇萬新等人再三合計,也不知怎麼的便想起曾萬山那天在清泉寺的那一個錯愣。仇萬新等人都是極精乖的人物,那日曾萬山的異樣他們怎麼會瞧不出來。於是,便附在伍九爺耳邊說了一計。

  曾萬山得了這麼一個美嬌娘,仇萬新等人又在邊上勸說:「將軍常常訓誨我們說為官為將不要想著陞官發財,不要想著金銀財寶,而是要造福一方百姓。如今宿河的土匪們這麼猖獗,將軍不若派一小部隊把他們給滅了,一來是為了宿河的老百姓,二來趁此機會也正好檢視檢視將軍練兵的效果,當然三來也順道把伍九爺的兒子給救了……」

  曾萬山思量了一番,也覺得仇萬新等人說的有一定道理,便派兵點將,不日便將盤踞多年的土匪窩給端了。所有土匪砍頭示眾。

  一時間,宿河城中的老百姓交口稱讚,也傳遍了周邊幾個縣城。幾個縣城的縣令知府親自來到宿河鎮請其出兵剿匪。曾萬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一一應承了下來。不久後,宿河幾百里一帶真真是絕了匪患。

  也不知道是不是剿匪造福百姓種下的福報,幾個月後,傅良歆便嘔吐不止。曾萬山請了大夫號脈,便號出了喜脈。曾萬山不由得大喜過望,捧著傅良歆的臉連聲道:「我們曾家一直無後,你可得給我生個兒子。」

  傅良歆偏過臉,好半天才低低說了一句:「若是女兒呢?」曾萬山含笑道:「只要你生的,我一樣歡喜。」

  剿匪的另一個福報便是傅良歆不再對他不言不語了。雖然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每次一回家,他一在太師椅裡頭坐下,她便親自蹲下給他脫靴。曾萬山自然知道這是傅良歆對他服軟的開始。

  那段在宿河的日子真真是快。很快便到了生產那日。曾萬山守在房外,聽著傅良歆淒厲的聲聲慘叫,只恨不得替她受去。一直折騰了一日一夜,他才在屋外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

  產婆抱著孩子喜惇惇地出來,一張老臉上笑得全是褶子:「恭喜將軍,賀喜將軍,是個大胖小子。」

  曾萬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簡直不敢相信,他足足愣了半晌方回了神,上前一步,猛得撩開小袍子……他哈哈哈地仰天長笑:「真的是個帶把的!真的是個帶把的!」

  他一把從產婆手裡奪過兒子,嚷嚷道道:「我們曾家有後了,曾家有後了。快,快派人給老夫人送信去,說她有孫子了,說曾家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