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曾萬山一封家書快馬加送至曾府,那日上午,曾老夫人一早由婆子丫頭們伺候著起來,用過早膳後,照例在佛堂跪拜禮佛。

  陪嫁的丫頭如今也已經成了婆子,她跌跌撞撞著一把推開了門,「撲通」一聲跪在她身後:「奴婢恭喜老夫人,賀喜老夫人。少將軍派人曾福送信過來,說十六那日午時八姨太給曾家產下了一位小少爺。曾福還說,小少爺白白胖胖的,足足有七斤多重……」

  曾老夫人手裡的檀木佛珠「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猛地轉身,驚喜激動地簡直手足無措,一把抓住那婆子的手臂,顫聲道:「你……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是個小子?我們曾家真的有後了?」

  「老夫人。這等大事,誰敢來誆您不成。這不,曾福就在外頭候著,等著您問話呢。」那婆子邊說著邊攙扶著曾老夫人起身。

  曾老夫人急道:「快,快讓他進來回話。」

  不同於曾老夫人的院落的喜氣洋洋,曾夫人的院子則是一片肅殺之氣:「什麼!曾福來了,還說那狐媚子生了個兒子!」

  曾夫人的心腹僕婦躬身道:「是。曾福一進門就大著嗓門嚷嚷,如今整個府邸只怕都已經傳遍了。」曾夫人磨著牙道:「他人呢?」

  那僕婦:「這不,去老夫人院落了。」

  曾夫人這日上午本與庫房管事在核查原先登記造冊上的物品,此時那管事早已退了出去,賬簿卻依舊在她面前。她一聽到僕婦稟告的消息雙手便狠狠地揪著造冊,恨不得生生把它撕爛了。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一陣急過一陣,一時間亂得沒個章法。

  她嫁入曾家已經整整十二年了,頭三年一直沒生育,婆婆曾老夫人頗有微詞。當年曾家媒人來與她父母提親的時候,就笑吟吟地說過一句:「那曾家啊,就是看中你們沐家出來的女子能生養。他們家,可是盼孫子盼瘋了的人。」

  曾家是出了名的子息單薄,一連數代,都是獨苗苗。可誰知,她嫁進沐家,也不知是曾家的風水不對還是其他,就是怎麼的也懷不上。母親為她都愁白了頭髮,每每回家都拉著她的手進房問東詢西的,然後讓姐妹們圍著她說些私密話,授些經驗。

  第三年的時候,曾老夫人做主為曾萬山連納了兩名妾室,迎娶前特地把她叫進了房:「我的兒啊,不是我這個做婆婆地給你使絆上眼藥……婆婆我都這把年紀了,一半的身子都埋在土裡了,也沒幾天日子好活了。可若是曾家在萬山這一代絕了後,婆婆我是死了也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和萬山他爹。」

  事已成定局,不過是知會她一聲而已,哪容得她一個婦道人家說不了。且不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婆婆都執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地說了這麼些體己話,她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垂了眼,恭恭順順地回道:「娘,這都是媳婦的錯。都怪媳婦的肚子不爭氣。娘這也是為曾家著想,為萬山和媳婦著想。媳婦明白的。媳婦什麼都聽娘的。」

  婆婆曾老夫人這才滿意地道:「我就知道媳婦你是個通情達理,明白事理的人。人呢,我已經給萬山定下了。下面的事,你就辛苦一點,親自操持操持。」

  她咬碎了一口銀牙,但沒法子,還是得笑臉迎人地把人娶進來。

  世上只有疼女兒的娘,哪來有疼媳婦的婆婆呢。母親急的怎麼似的,求了很多偏方秘方。不久後,她居然懷孕了,可接二連三的生下了女兒。

  產下大女兒曾方頤的時候,婆婆臉上還是含笑的,拍著她的手說了一句:「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你辛苦了,好好養身子,曾家還地等著你開枝散葉呢。」

  二女兒曾靜頤的時候,婆婆抱了一抱便擱下了,但還是說:「你好好休息。」 可二女兒曾盛頤不過一歲,曾老夫人便又做主納了一房妾室。

  三女兒曾盛頤的時候,婆婆臉色淡的已經不能再淡了,只瞧了一眼孩子,便出了門。到了四女兒曾和頤出生的時候,婆婆在外頭一聽又是個不帶把的,甩手便走。雙滿月後,曾家又多了兩位姨太太。

  這些年來對於她那些整治小妾的手段,婆婆曾老夫人亦心知肚明,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婆婆愛抬多少小妾進來,她從來都是含笑應道:「是。媳婦都聽娘的。」她呢,因此也在宗族裡博了一個知書明理的好名聲。只是娶進來,能不能生懷上了,能不能生下來,這又另當別論了。

  去年,曾萬山在宿河練兵,送來的家信中提及了,說是納了一房美妾隨伺左右,婆婆知道後只淡淡地告知了她一聲:「萬山在外頭為國效力,身邊也合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她回房後便安排心腹去打探,送回來的消息便是那新姨太太長的貌美如花,將軍疼愛的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如今居然生下了個帶把的小子,若是以後那狐狸精回到曾家,有了婆婆撐腰,這偌大的曾府哪裡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不過,她並不怕那狐狸精回曾府,還只怕那狐狸精不回曾府。

  想到此,曾夫人起身,嘴角一抹含義不明地笑:「這可真是我們曾家天大的喜事。我得趕緊去恭喜老夫人。」

  還未抬步,便有婆子過來,說老夫人在沐浴更衣,也請夫人回房沐浴更衣,要開祠堂稟告祖宗。

  曾夫人笑道:「這麼大的喜事,合該如此。合該如此。」一轉身便暗暗啐了一口:「又沐浴更衣,又開祠堂稟告祖宗的,這麼大的陣仗,也不怕折了那小子的福。」

  後來,曾萬山帶了傅良歆和曾連同回到曾府後,曾老夫人也防她防的緊,把孫子親自帶在身邊,日日同吃同住。

  可她並不著急,任那曾萬山與那狐狸精日日同寢同宿,任那小子天天在她眼皮底下有蹦躂。只要耐心,機會總是會有的,來了就一不做二不休,趁她病要她命。

  在曾連同六歲那年,機會終於來了。婆婆曾老夫人纏綿病榻,而曾萬山又被派去駐紮在北方。而最重要的是傅良歆的表哥徐昭俊來了曾府。

  徐昭俊所來不過是因為傅良歆的父母年邁,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想見女兒與外孫,便由徐昭俊陪同從宿河一路來到了曾府。

  傅良歆父母等一來便在曾家的一隅住下,一住便是數月。三個月後的某日,照顧曾連同的僕婦因曾連同夜裡突然生病吵鬧要母親,便抱著孩子來到了傅姨娘所在的院落,卻撞破了傅良歆與徐昭俊的j□j。

  傅良歆與徐昭俊指天發誓,說是被人下了蒙汗藥,是被冤枉的。可是多少僕婦瞧見兩人j□j地摟抱在一起,任憑他們怎麼說,也無人相信。這等喪門辱德的事情,又不好報官嚴查,曾老夫人只能先把傅良歆給鎖了起來,又徐昭俊和把蒙在鼓勵的傅家老爺夫人急急送回了宿河。

  一時間,府裡議論紛紛,幾日後,也不知道哪裡傳出來的,說傅姨娘在嫁將軍前,本就與那表哥徐昭俊有婚約,兩人更是青梅竹馬長大等等。甚至連曾連同是否是將軍親骨肉的閒言碎語都不時傳來。

  曾老夫人雖然老邁,但腦子卻不糊塗,在病榻上喘著氣道:「這蛇蠍毒婦連我們曾家唯一一根血脈也不肯放過。她也不想想,她若是能生得出兒子,我何苦做那眼中釘,討那麼多妾室進來。只恨這毒婦外頭裝的溫柔賢惠,懂事明理,裡頭卻是淬了毒的砒霜。」

  陪嫁的婆子急得團團轉:「老夫人,這可如何是好呀?如今將軍遠在千里之外……」

  曾老夫人嘆道:「所謂捉賊拿髒,捉姦拿雙。如今她是人贓並獲,傅姨娘平日雖不喜討好巴結,但這些年我瞧著下來,卻是個性子和順,本本份份的人。如今著了那毒婦的道,是百口莫辯了。我保不了她了。只怪我,想著就這麼一個寶貝金孫,想著他承歡膝下,頤養天年。當日萬山提出要帶她倆一起去的時候,我就該點頭的。」

  「唉,是我老糊塗了,有了寶貝孫子,又見這幾年平安無事,以為那毒婦年歲漸長,又信了佛,心性平和了,也懂得唸著曾家這些年對她的好……」

  曾老夫人說道這裡停頓了許久,只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對了。你去瞧瞧小牛兒怎麼樣了?」那婆子道:「老夫人放心,小少爺在隔壁睡得正香甜呢!」

  另一廂,曾夫人則由心腹僕婦伺候著梳洗,她聽完僕婦的回稟,冷冷一笑道:「那老不死的倒也沉得住氣。只是啊,開場的鑼鼓打的響,這後邊啊,才有好戲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