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當晚,曾老夫人由婆子扶著去了傅良歆的房間。傅良歆衣衫單薄,神情呆滯地坐在榻上。她見了曾老夫人進來,方才回神,趕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上前請安。

  曾老夫人坐了下,擺了擺手示意婆子出去。只見傅良歆的雙眼腫如核桃,曾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小牛兒他娘,你跟著萬山回我們曾家這兩年多來,一舉一動我都瞧在眼裡。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曾老夫人的話語未落,傅良歆本以為已經枯竭的淚便在瞬間又奪眶而出了。她「撲通」一聲跪在了曾老夫人面前,聲淚俱下:「有娘這麼一句話,良歆我什麼都值了……」

  嗚嗚咽咽地哭了一通,傅良歆才收了淚,將往事娓娓道來:「娘,我當日確實與我表哥有過婚約,可也是很多年前之事了。當年我確實不是心甘情願跟著將軍的,可後來見將軍為我們家鄉剿匪除霸,行了很多善事,造福一方百姓。打從那兒起,我便對他敬佩的緊。何況將軍對我,對我……良歆的心並非鐵鑄的,時日一久,我也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一心一意地跟著將軍過日子,想給將軍生個兒子。老天待我不薄,竟叫我真的如願了……再後來,將軍調撥西北,我與小牛兒進了府裡,娘對我和小牛兒如何,良歆我亦明白的緊……良歆雖然在窮鄉僻壤長大,可也知道廉恥兩字。良歆萬萬不敢做此般齷齪j□j之事。」

  「娘,良歆真的是清白的,是被人冤枉的。」

  曾老夫人探手摸了摸她的鬢髮:「小牛兒他娘,我們曾家,數代單傳,你給我們曾家生了兒子,留下了血脈,是我們曾家的大功臣。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哪怕是我和萬山不追究。但族裡頭是不會這麼輕饒的。」

  傅良歆身子一軟,面色雪白地跌坐在了地上。「通姦」之罪,歷來是要被浸豬籠,沉江沉湖的。

  屋內死寂一片。

  良久,曾老夫人才低低地道:「小牛兒他娘,這件事情橫豎要有個交代的。對族裡交代,對曾家交代,要堵眾人的悠悠之口。」

  傅良歆明白這個交代是什麼意思。許久許久之後,她才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娘,我明白的。只是我求你幾件事情。」曾老夫人:「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牛兒的,把他的性命看顧得比自己還重。」

  傅良歆輕輕地道:「您替我轉告將軍,我從來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情。」曾老夫人點頭。

  傅良歆最後道:「還有,請娘看在小牛兒面上,逢年過節照舊派人給我爹娘送送信,告訴他們我與小牛兒一切都安好。別讓他們知道我早已經不在了。讓他們有個念想,可以好好多活幾年。」

  聽到傅良歆提到傅家兩位老人,曾老夫人亦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慨,渾濁的眼淚在眼眶裡頭打了幾轉:「你放心。這些我都會做的。」

  傅良歆最後緩緩地道:「我死後,請娘開祠堂,當著族長的面把小牛兒過到她的名下。這樣一來,小牛兒便是她的兒子,若是以後她沒有別的倚靠,或許不會輕易動小牛兒的。」

  曾老夫人驚了驚:「你知道……」

  傅良歆露出淒慘一笑:「老夫人,我雖然不聰明,可是我也不至於笨到這種程度。我一直以來,都只希望好好侍候將軍,好好服侍娘,好好撫養小牛兒長大成人,別無他念。可是我這般想,不等於別人就這般想……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古今都是這個理。是我見識淺,誤了自己也誤了小牛兒!」

  第二天一早,曾府的丫鬟給傅姨娘送飯的時候,發現傅姨娘在臥室裡頭懸樑自盡了。

  當然,其中的過程,曾連同亦是很多年後方知道的。而他那天早晨起床,只知道自己的臉上乾乾澀澀的一片,枕頭上濕漉漉的,淚水未乾。他由丫頭們侍候穿衣,想與往日一般地跑到娘的屋子裡,可是被李嬤嬤抱到了祖母的院子,李嬤嬤直抹淚珠子,喃喃地道:「小牛兒啊,小牛兒,你再沒有娘了。」

  事情到此並未結束,曾家族長當著族人的面懷疑曾連同的身份。正在那緊要關頭,曾萬山連日夜奔從駐地趕了回來,他將火槍一把扔在祠堂地地上,抱起曾連同,撩開了曾連同的耳朵,告訴眾人,小牛兒耳中的每一道褶子都是與他一模一樣的,若是有人不信,可上來親自查驗。

  曾萬山一脈雖然人丁單薄,但手握重兵,連朝中都顧忌幾分,族長自然不敢如此放肆,只好打著哈哈問族中各位年長之人:「既然如此,大家的意思呢?」

  在曾萬山的目光比刀劍還銳利幾分,似乎隨時會出鞘割破眾人的咽喉,眾人心中大寒,都不敢有異議。

  此後幾年,雖有流言,但年月一長,加上曾家舉家遷往鹿州,一切終究是慢慢地淡了下去。

  曾連同緩緩地將一切道來,說:「這些事情隔了很多年,本來已經被人把蛛絲馬跡都抹得乾乾淨淨了。我自然是被蒙在鼓裡的。可是年歲漸長,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我爹從來不進我大娘的屋子。而我爹與祖母兩人把我看的極緊,顯然我爹心裡頭明白的緊,跟我祖母一樣,只是苦於沒有實質證據而已。而那毒婦,確實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裡裡外外叫人挑不出一絲的錯。加上她們娘家兄妹眾多,盤根錯節……」

  唐寧慧默然了許久,道:「那你外祖父外祖母呢?」曾連同道:「我娘去世後,逢年過節的信都由我來代筆,一直到兩位老人家去世,他們都不知道我娘早已經去世多年了……」說到這裡,曾連同頓了許久,「那一年,我十三歲。我外祖父外祖母去後,我便被我爹送去了美利堅合眾國。我回來那一年,便遇上了你。」

  「那時,曾方頤曾靜頤等人俱已經成親,周兆銘汪季新孫國璋等人能文能武,完全不容小覷。我爹自然想扶持我,可又怕底下的人不服,或者他也想探探我的底。我那時候去寧州,為的就是謀取柳宗亮的賣國情報,好做一場漂亮的出場……」

  曾連同道:「並不是我喜歡這些勾心鬥角的日子。只是,那些人想要,我就偏偏讓他們得不到。再者,就算我不想爭,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世事如棋,每個人都是局中人,並不是你想不下就能不下的。可是,所有的這些事情之中,我並未料到會有笑之。」

  他說:「寧慧,我不想騙你,你我之間的相遇不是什麼偶然……如果你願意,我們重新來過。至少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