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無一倖免

  阮薇已經想過無數次告別的場面,到如今什麼都平復下來。那擁抱最終是個安慰,她往後退,葉靖軒強留不住,只能握緊梳子站在原地。

  一直忙到傍晚,阮薇總算把前一陣積下來的單子都完成。

  她有空閒才停下來休息了一陣,把自己的包拿過來,如今她隨身帶著葉靖軒送她的兩樣東西,連出門也是,總怕自己哪天想找又不在身邊。

  她看了看那把簡單的烏木梳子,用一張素淨的包裝紙系好,最後帶著它去對街。

  這麼久,她終於做出決定,從當年芳苑那件事之後,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再有什麼結果,何苦徒勞牽掛?

  世間萬難,最難割捨,最想放棄,通通都是情。

  阮薇走進咖啡館,很快就有人迎過來,她只說想見葉靖軒。

  方晟往包間門口看了看欲言又止,阮薇知道他現在和夏瀟在裡邊,肯定沒空見人,於是她就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說:「幫我還給他。」

  方晟雖然看不見這是什麼,但隱隱感覺到今天阮薇的意思不一樣,他讓她等一等,要去問一句,但阮薇搖頭,邊往回走邊說:「沒事,等他有空再給他。」

  方晟看她走出去,立刻回身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包間裡的人才讓他進去。

  他一開門,夏瀟滿臉是淚地跪在牆邊的角落裡,已經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了,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葉靖軒臉色平淡,彷彿房間里根本就沒有夏瀟這個人,他端端正正地坐著看電腦。

  窗戶並沒打開,包間裡沒什麼光線,一切都出奇的安靜。沙發上鋪了一層暗淡的天鵝絨,連帶牆上歐式的花紋都暈在一處,葉靖軒幾乎就和這畫面分不開。

  方晟靜靜看著,好像看一出不悲不喜的荒誕劇,他忽然想起這裡叫做「等待戈多」,等待那些再難重閱的時光……這家咖啡館倒應景。

  葉靖軒頭都不抬,直接問方晟:「怎麼了?」

  方晟如實回答,把阮薇送來的東西給他,葉靖軒拿過去拆開看,一時無話。

  方晟抽空打量夏瀟,知道她已經跪不住了,但死死握緊手,硬是咬牙在忍。

  他還是低聲問:「三哥,夏瀟這是……」

  葉靖軒手下的動作停了,抬眼正好盯著方晟:「她和阿阮動手的時候你也在,怎麼,你以為你不說,就沒人告訴我?」

  方晟不說話,葉靖軒掃了一眼牆邊的女人又說:「還有,她今天擅自做主跑過來,你也不攔?」

  葉靖軒口氣平淡,根本不算生氣,但方晟已經明白了,他低頭把槍遞過去,輕聲說了句:「是我的錯,三哥按規矩來吧。」

  葉靖軒沒空理他,盯著自己手裡那些東西出神,那把梳子不輕不重,烏木千年不朽,畢竟是舊東西,幾代人才能養出溫潤的光,可他握在手裡怎麼也拿不住。

  方晟還站在一邊請罪,葉靖軒有些不耐煩,一抬手,槍口已經頂在他頭上。方晟渾身一震,默不作聲。

  葉靖軒頂著他站起來:「你過去也在芳苑裡遭罪,你忌憚阿阮我明白,今天我就把話跟你說清楚,阮薇是我葉家如今的當家主母,是你的女主人,誰打她就是打我,誰打她的臉就是打葉家的臉!」

  方晟一陣冷汗,襯衫都透了,口氣恭謹地回答:「是,三哥放心……只是當時有南省的兄弟在,本來事情就亂,我壓下不說是怕三哥生氣又頭疼。」

  葉靖軒冷眼打量他,夏瀟震驚難言,她連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慌張地開口和他解釋:「今天的事是我騙方晟過來的,我說買杯咖啡就走,沒想到阮薇已經回來了。」

  他這才有空看向牆邊:「瀟瀟,你故意讓阿阮不痛快,罰你不是因為你來了,是因為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

  夏瀟聲音哽咽,拚命搖頭。

  葉靖軒掃了一眼方晟,把槍扔開,他一步一步向著夏瀟走過去,那表情緩和了不少,看在夏瀟眼裡卻溫柔到近乎殘忍。她從來不敢去猜葉靖軒對自己有多少真心,她寧願他發火,起碼好過他現在喜怒難測的樣子……夏瀟被他逼得瑟縮著發抖,背後猛地撞在牆上,一整片裝飾性的浮花突兀地硌在背上。

  她跪了太久,渾身都疼,可比不上心裡一陣一陣泛起的冷。

  葉靖軒就站在她身邊,他甚至不彎腰,只慢慢撫弄她漂亮的長髮,過了一會兒才和她說:「別哭,好好留著你的嗓子,別把聲音弄啞了……」

  他說著說著竟然笑了,一把揪住她的頭髮逼她抬起頭,夏瀟嚇得一下就叫出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拉著他的手哀求。葉靖軒靜靜聽她說話,告訴她:「別胡鬧,別挑戰我的底線,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葉靖軒確實什麼都給她,他高興起來的時候也寵著夏瀟,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給予的一切,完全滿足了一個女人的虛榮心。他無所謂的退讓和縱容,讓夏瀟得到的越來越多,也讓她心裡刮出一個洞,永遠填不滿,她什麼也握不住。

  葉靖軒把給不了那個女人的一切盡力都給她,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愛她,所以他毫無顧慮。

  這不是感情,連施捨都談不上,充其量……是他求不得。

  葉靖軒說完那句話就放開手,轉身向外走,扔下夏瀟癱軟在地上,無聲無息地流眼淚。

  方晟已經退到門邊,他甚至沒再去看她,盡職盡責地守著包間。

  夏瀟腿都麻了,起不來,幾乎爬著向外挪動,方晟依舊沒低頭。

  她發了狠,一把抱住他的腿,方晟總算有了點表情,靜靜地站在那裡從上而下地看她。

  夏瀟掙紮著問:「你再可憐我一次……告訴我,我到底哪點像那個女人?」

  她是個贗品,可她遠比阮薇完美。

  方晟連口氣都沒變:「那不重要,你就算再像她,只要把她幹過的事都幹一遍,你早死過一百次了,原因很簡單,你不是阮薇。」

  他推開夏瀟的手,公事公辦地讓人進來扶她送走。

  對街的花店今天打烊很早,阮薇收拾出來很多東西,挪出去等在路邊。有人路過,對方就住在附近,因而認識她,好奇地問這是怎麼了,阮薇解釋說過幾天準備休息一陣,收拾收拾東西就要停業了。

  嚴瑞學校裡沒什麼事,早早過來接阮薇搬東西回去,車就停在路邊。阮薇和他一起把東西放好就要走,葉靖軒卻突然從「等待戈多」裡追出來。

  嚴瑞沒動,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和平常一樣示意阮薇別在馬路上愣著,先上車。

  阮薇手撐在車門上,終究猶豫了一刻,再抬眼只看見一整片樹的影子。葉靖軒手裡拿著那把梳子喊她,一瞬間整座城市都淪為舊日背景,他站在那裡,像暗淡的畫布上抹不開的一抹暗,幽幽中透著僅存的光。

  她從他指縫之間依稀還能分辨出梳子上的字—萬世永昌,白首齊眉。多好的一句話,不朽不腐的木料,相濡以沫的夫妻,都是這世上最難得的緣分。

  原本它寓意美好,舉世無雙,可惜他們太年輕,守不住這樣的福氣。

  誰不豔羨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只是最美最難留,那些日子過得太快,他們還不懂珍惜,轉眼成空。

  阮薇知道葉靖軒要說什麼,她搖頭,隔著一輛車的距離看他,平平淡淡地先開口:「我過一陣就不開店了,可能不再來這邊,今天把它還給你吧……畢竟是你母親的東西,該傳給兒媳的。」

  葉靖軒沒接她的話,告訴她:「阿阮,我說過的話到今天也算數。」

  阮薇總算笑了,她心裡難受,可連傷心也談不上,她忍著那些苦,一陣一陣往上衝,她走到他面前好好和他談:「我想了很久,梳子太貴重,還是要還給你,薔薇墜子就當我自私吧,我捨不得,這輩子讓我留一個念想……」

  她還有什麼話沒說完,葉靖軒伸手抱住她。

  她搖頭,拍拍他的胳膊,眼淚終究還是忍回去了:「都過去了,我看得出夏瀟有真心,而且……你將來和她在一起也好,她不會騙你,會裡兄弟都放心。」

  葉靖軒一句話也不說,用盡力氣就不放手。

  阮薇已經想過無數次告別的場面,到如今什麼都平復下來。那擁抱最終是個安慰,她往後退,葉靖軒強留不住,只能握緊梳子站在原地。

  快到晚高峰的時間了,路上人越來越多,他身後車流呼嘯,可他只盯著她看。

  阮薇退回到嚴瑞的車旁邊,車裡的人從始至終都沒說話。葉靖軒兀自擋著路,左右的車為了避讓,漸漸堵在一起,而他熟視無睹,彷彿什麼都和他沒關係,一整片嘈雜的街道上就剩下他的阿阮。

  葉靖軒輕聲喊她,阮薇長長呼出一口氣,她抬眼看見的只有沐城一片一片的杉木,春夏交接,溫度直線升高,可這座城市時常有風,吹得她一直發抖,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

  她想起小時候的很多事,十幾歲的男孩心思大,可阿阮還是個傻姑娘。那會兒葉靖軒經常溜出去玩,男孩出去都是瞎混,葉靖軒怕她跟著出事,就把她提起來抱著,放在最高的鞦韆上,嚇唬她不許亂動,然後他和其他兄弟出去逛。沒想到晚上葉靖軒回來的時候,阮薇還傻呆呆地坐在院子裡,她不吃不喝一整天,就因為他不讓她動,她就真的不敢往下跳。

  他罵她笨,可他心疼,後來再不敢扔下她一個人,連家裡的下人都開玩笑,說三哥霸道,連妹妹都拴在身邊。

  葉靖軒對這句話格外在意,他從來不准人稱呼阮薇是他妹妹,開玩笑也不行。

  後來大家都不敢這麼說了,只當老宅裡規矩嚴,下人就是下人,阮薇到底不是葉家正經的小姐,哪能隨便叫妹妹。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葉靖軒從小就喜歡叫她「阿阮」,一聲一聲透著無奈,讓她聽話,讓她跟自己走,讓她別生氣。

  他說他是她一個人的,等她長大一點,證明給他看。

  如今呢?

  阮薇心裡難受,可她傷心到逼著自己不能哭。

  尖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兩側被堵住的車主全都急了。葉靖軒就不讓開,一個人擋著整條街的通路,誰也別想走。

  他不管嚴瑞還在,叫她把梳子拿回去:「非要和我鬧彆扭?你不想看見夏瀟,我把她送走,你不想在這裡開店就跟我回去。」

  阮薇搖頭:「不是因為她……如果我說讓你放手,什麼都不要了,離開敬蘭會離開蘭坊,就和我兩人回南省去,你願不願意?」

  葉靖軒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行。」

  阮薇早知道他的答案,這條道上的男人誰能輕易放棄,他們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她瞭解他,反而如釋重負,嘆了口氣說:「你看……靖軒,你有你的野心,可我成全不了。」

  嚴瑞再度示意阮薇上車:「走吧。」

  阮薇逼著自己不去看葉靖軒,低頭上車。嚴瑞很快搖上車窗就要開走,葉靖軒卻突然往他們這裡沖,差點剮到旁邊的車。

  方晟已經從「等待戈多」裡跟出來,一看他這樣急了,跑過來拚命攔住他:「三哥!小心!」

  可他已經徹底怒了,衝過去就像不要命。方晟眼看拉不住,喊手下出來擋住周圍所有的人和車,誰也不許靠近。葉靖軒過去一把拉開嚴瑞的車門,非要把阮薇拽出來:「你敢跟他走?信不信我現在斃了他!」

  「葉靖軒!」阮薇再忍不下去,可是嚴瑞按下她的肩膀,他摘了眼鏡看向車外的人,只說了一句話:「讓她自己選。」

  葉靖軒目光越來越暗,鬆開手看著她。

  她被逼得無法開口,嚴瑞和葉靖軒,她該怎麼選?

  不遠處路人通通聚在一處,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亂七八糟,浮生亂世。

  葉靖軒怒極反笑,靠著車門鬆開手,冷眼打量他們兩人。他還拿著那把梳子,反反覆覆臨摹那些雕刻的印記,伸手遞給她。

  阮薇看著他想起過去那點小心思,他不經意送了梳子,她就慢慢為他留長髮……她會寫的第一個字就是自己名字裡的「薇」,所以他從小就送她薔薇花。

  南省日照充足,薔薇花都開出了紫色,這顏色難得,可這花其實不金貴,野生好養活,只有他才捧在手裡當寶。

  一個女人能有多少青春年少,好的壞的,她畢竟都給了葉靖軒。

  可是兩個人十幾年的糾葛差點把命都賠上,終究沒有善果。人除了愛情,還背負著太多感情,阮薇過去已經足夠自私了,不能再這樣彼此折磨。

  她知道,其實沒這麼難,只要她咬牙狠下心就會明白,人沒有愛也能活。

  所以她最終沒有和他走,靜靜看著他說:「三哥,保重。」

  方晟追過來站在葉靖軒身後,他壓低聲音提醒他:「這裡人太多,再這麼下去薇姐容易被人盯上……」

  手下的人圍過來護著他,畢竟是大街上,都在勸他先走。

  葉靖軒終於退後,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她,阮薇被他看得幾乎坐不住,可嚴瑞直接發動車子,再也沒給她猶豫的時間。

  他們連一個路口還沒開過,阮薇捂著嘴失聲痛哭。

  嚴瑞拿紙巾遞給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他有他的敬蘭會,你也有你的生活,阮薇……什麼都會好起來的,你當年以為他死了,那種情況下你都熬過來了,沒有什麼過不去。」

  她捂著自己的臉幾乎崩潰,斷斷續續地抽氣,不斷搖頭:「你不懂……嚴瑞,你根本就不懂。」

  生離死別,她無一倖免。

  嚴瑞知道她心裡不好受,那天兩人回家之後都很沉默,早早吃過晚飯,嚴瑞就上樓去了,想留一點空間給她一個人靜一靜。

  阮薇並沒有想像中激動,她很快就把情緒收拾好,洗完碗筷,泡了兩杯茶端上樓,和嚴瑞一起在露台上坐了一會兒。

  小區環境不錯,快到夏天了,風裡都帶著溫熱的花香。

  嚴瑞不想逼她,一直也沒有提搬走的事,反而是阮薇坐了一會兒舒了口氣,看著他說:「出去走走吧,上次不是說一起去春遊嗎?」

  他笑了一下摘了眼鏡,終究是過了衝動年紀的男人,遇見什麼事都能從容考慮。他想了一會兒才說:「想去國外嗎?我還有一個長假沒休,你不是總說荷蘭的花最有名,帶你去阿姆斯特丹,好不好?」

  那是座矛盾而坦蕩的城市,古老的風車和鮮花,以及風情萬種的現代夜生活。

  阮薇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跟她說過的關於荷蘭的故事,鮮花之國,她從小就夢想能有機會去看一看,後來生活顛沛流離她沒有機會去,就算去了也找不回童年那麼簡單的心情。

  她答應下來,嚴瑞算了下時間又說:「那我明天下午就回來,我們先去辦簽證。」

  阮薇似乎很期待,坐著不說話,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他看她這樣似乎連安慰都是多餘的,乾脆什麼都不說。

  阮薇的手指被紅茶焐得暖洋洋的,她輕聲說:「我會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他握緊她的手,兩人只是靜靜坐著,天氣好,還能看見小區之外的行車道,夜裡人不多,只有幾個業主帶著寵物飯後遛彎,人間煙火。

  他慢慢地補了一句:「我們一起。」

  臨睡的時候,嚴瑞怕她睡不踏實,下樓熱了牛奶。

  他帶回一套新的杯子,拆開來清洗乾淨,杯子通體瓷白,鬱金香花朵的形狀,剛好是荷蘭的國花,其他一點裝飾都沒有,顏色素到極致,反而生出幾分雅。

  「路上看到的,做得不錯就買回來了……等我們去了阿姆斯特丹,帶你去看世界上最美的鬱金香。」

  阮薇覺得好看要拿過去玩,她手上還有剝了一半的橙子,黏黏的,也不想管。嚴瑞剛洗乾淨不許她亂動,被她惹得直笑:「小孩一樣……好,先給你用。」他直接倒了牛奶給她,她端走,回自己房間喝,喝著喝著從頭暖到腳,心也平復下來。

  其實人想好好活著很簡單,沒心沒肺,只貪圖眼前能握住的一期一會,也是一輩子。

  阮薇打開電視,邊看邊喝,過了一會兒牛奶都要涼了,她拿起來喝乾淨,卻看見素白的杯子底部印著字。

  歐式的茶杯,一朵溫婉而優雅的鬱金香,像一場甜蜜的好夢,只是杯底有淡淡凸起的淺金色紋路,那是一句英文,不到最後看不清。

  Waiting?for?Forever.

  等到永遠。

  阮薇關了燈,躺在床上用手機給嚴瑞的房間裡打電話,他似乎也要睡了,僅僅樓上樓下的距離,她這一個電話讓他緊張起來,以為她的腿抽筋動不了,開口就問:「怎麼了?是不是摔了?」

  她笑了:「沒有。」

  他似乎已經要往樓下走,鬆了一口氣又轉回去。

  她閉上眼睛和他說:「我在努力,嚴瑞。」

  她知道等一個人很辛苦,可是人想忘記過去也沒有那麼容易。

  嚴瑞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分外柔和,他告訴她:「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唯一慶幸的就是……你和葉靖軒只有過去。」

  明天依舊會天亮,人所期望的未來那麼遠,是好是壞,總要一步一步走,如果過去來不及,他想等到永遠。

  嚴瑞這輩子什麼都有條不紊,只衝動這一次,一往而深。

  阮薇不出聲,他勸她去睡:「早點休息,明天畢業年級還有最後半天的課,我很快就回來。」

  她總算閉上眼睛,耳邊沒有那些尖銳的喊聲,沒有老宅裡兀自不變的鐘聲,窗外只有蟬,這些年始終如是。

  一夜好夢。

  可惜她的生活平靜了三年,既然有虧欠,終須都歸還。

  阮薇似乎永遠和出遊無緣,這幾乎像是命定的詛咒,她每一次想逃離一個地方,最後總不能如願。

  家裡電話響起來的時候阮薇還沒醒,她潛意識裡覺得不用再去早起開店,放鬆下來,這一覺睡了很久。

  她迷迷糊糊抓過聽筒,聽著電話那邊公事公辦的口氣,一下就坐了起來。

  「嚴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