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此生不渝

  阮薇不知道葉靖軒在想什麼,她還在念那個名字,有點怕冷,把臉躲在他懷裡,最後她笑出聲,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輕聲答應他:「好,念唯。」

  這是他們的愛,此生不渝,此念唯一。

  入冬的時候,阮薇過去的衣服基本上都穿不下了,她身體底子不太好,懷孕初期反應就很大,一顯懷之後更難受了。家裡請了專門的人來看顧,廚子和福嬸每天想盡辦法做新菜色,好歹能多讓她吃兩口。

  那天阮薇剛從醫院做完產檢,孩子情況很穩定,她放了心,又去守著葉靖軒,到入夜才回老宅。

  她剛一進門,福嬸和過去這幾個月一樣,順口問她:「三哥沒事?」

  阮薇笑著換外套,安慰她:「沒事,今天和他提到孩子的事了,我跟他說不準備檢查男女,都一樣。」

  福嬸點頭,讓人端了湯跟她上樓去。

  阮薇剛上去就有人打電話過來,她捧著一小碗煲好的雞湯,靠在窗邊接電話。

  南省的冬天最冷也不過十度左右,只是這裡靠海,濕氣重,空氣一冷下來壓在身上格外難受,她特別注意去披了件薄毛衣。

  明明窗上都起了霧氣,可電話那端的人一開口,阮薇就笑了,彷彿還是過去三月天。

  她喊他:「嚴瑞。」

  他在電話另一端有些感慨:「真是要當媽媽的人了,總算不叫嚴老師了。」

  她放下湯碗,問他這陣子在國外過得怎麼樣。嚴瑞說他準備繼續去講課,和過去在沐城一切都差不多。她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都會過得很好,他並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嚴瑞停了一下,還是問她:「葉靖軒還沒醒嗎?」

  「沒有,但好在也沒有惡化,還是中度昏迷,快四個月了。」她沒有太激烈的情緒,平靜地告訴他,「生理反應還在,我知道他有意識……沒關係,我等他。」

  葉靖軒腦部的子彈成功取出來了,不幸的是醫生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他術後昏迷不醒,一直到如今。

  嚴瑞知道如今阮薇一個人懷著孩子,每天都要往返於家和醫院之間,他越想越覺得她不容易,低聲勸:「阮薇,撐不下去就休息一陣,葉靖軒在醫院,不會有事。你的毛病就是愛逞強,如今為了孩子,千萬別勉強自己。」

  阮薇讓他放心,又說:「我沒事,本來也做了心理準備,現在家裡都有人照顧,福嬸什麼也不讓我操心,我就是去醫院看看他而已……何況我當時答應了,每天都要去和他說說話。」

  她嘴上這麼說,聲音卻明顯頓了頓,漸漸帶了顫音:「他說他能聽見。」

  嚴瑞知道她心裡壓了太多苦,嘆了口氣和她說:「我知道你一個人忍著,又不敢讓身邊的人擔心,所以我才打這個電話……你想哭就哭。」

  他到今時今日依舊為她想好一切。

  阮薇有點感慨,輕聲和他說:「沒有,我是突然想起來,他平時那麼囂張的人……現在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看著心裡不好受。」

  嚴瑞還是決定提醒她,畢竟往後的日子還長,他說的話雖然殘忍,但終究是實情,他問她:「如果葉靖軒一直沒醒……」

  阮薇迅速打斷了他的話,似乎對這件事格外堅持,說:「不會的。」她停了一下又說,「我會好好過下去,哪怕他這輩子醒不過來了,最起碼我還給葉家留了後,我一定要把孩子養大。」

  嚴瑞稍稍鬆了口氣,不管她選擇哪一種面對的方式,他瞭解她的脾氣,只要她賭一口氣,就不會想不開。

  就像當年,阮薇知道葉靖軒最後拿命護著她,她過得再苦再難,哪怕精神上瀕臨崩潰,也不肯低頭。

  所以嚴瑞格外感慨,說:「阮薇,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女人。」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錯愕地停了一會兒沒說話,突然笑出聲,這一次她笑得真心實意,對著窗外遠遠的云層深深吸氣,終於放鬆下來。

  嚴瑞的聲音突然有點惋惜,又補了一句:「難怪到現在我還是一個人。」

  無論他今後去過多少城市,去看過多少片海,再也不會遇見她。

  時過境遷,他們過去那幾年的心結都解開了,阮薇回頭去想,真心感激他:「嚴瑞,我知道……現在說不合適,不過,當年要是沒有你,我真的走不到今天。」

  她衷心祝福嚴瑞能幸福,如同她也答應過他,要過得好一點。

  這樣也好,相遇是緣,兩忘心安。

  之後幾天平平靜靜過去,阮薇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胎動,她被折騰得坐臥不寧,可心情終究是欣喜的。

  那一日午後,她去醫院陪葉靖軒,特意帶了碗長壽麵,自己坐在他病床邊上,替他慢慢吃,她和他說:「今天你過生日,三十一歲,再不醒你可都是老男人了。」

  葉靖軒如同睡著一樣,這輩子他只有昏迷的時候才老實,她說話他只能沉默地聽。距離手術已經有一段時間,他的頭髮漸漸長出來了,到如今,幾乎看不出痕跡。

  面有點熱,阮薇吃了兩口,肚子裡的小傢伙還是鬧,拳打腳踢不安分。她猝不及防,一鬆手,筷子掉在地上,她起來把碗先放下,想要去撿,可她彎不下腰。

  阮薇一個人站在葉靖軒病床之前出神,掉了東西而已,一點小事,懶得再叫人進來,索性不管。她坐下安撫肚子裡的孩子,想著想著抬眼看他,他一無所知地昏迷,她心裡忽然翻江倒海,那麼多的酸楚壓在一起,可她不能和任何人說。

  最近醫生和護士都特意為阮薇留在晚上做產檢,沒有一個人解釋,但她心裡明白,雖然這裡是私立醫院,可產科白天還有可能遇見其他人。別的孕婦都有人陪,尤其是過了五個月的,孩子大了,孕婦自己一個人太辛苦,丈夫都會陪著來。

  只有阮薇,家裡的下人再細心,也有太多不方便,這事上終歸要靠她自己。她自己去做產檢,自己給孩子講故事,有的時候洗澡不方便,一點一點靠著牆挪。

  今天,阮薇看著地上的筷子突然就流出眼淚,回身握住葉靖軒的手,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哽嚥著和他說:「我沒去問男女,但福嬸和我說了,看這動靜就是個男孩,這麼能鬧……和老太太當年懷著你的時候一樣……」

  葉靖軒的手無知無覺地放在她身上,不知道小傢伙是不是真的能感覺到,真的老實了一點。這一下讓阮薇的眼淚流得更多,想著今天是葉靖軒的生日,可他還沒醒,只有她和孩子能陪他,她乾脆就哭這一次,今天痛痛快快把眼淚流完了,往後的日子再難熬,她也能忍。

  反正病房裡沒有其他人,於是阮薇不再勉強自己,漸漸哭出聲,她側過身抱住葉靖軒,小聲和他說話:「你就這麼狠心,扔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很難受……有的時候吃了就吐,整個人都要從裡到外嘔出去,可是不吃又怕孩子有事,我想你,想你在就能陪著我,起碼不至於讓我掉了東西都要叫人幫忙……」

  這四個多月的辛苦委屈全都一股腦湧上來,收也收不住,她和他說:「他們問我有沒有給孩子想好名字,可我總覺得要等你來起。靖軒……我們那麼多事都走過來了,就差最後這道檻,你為了孩子再試一次,醒過來,好不好?」

  阮薇哭得聲嘶力竭,漸漸門外的人聽見動靜,敲門問她,她說沒事,不讓人進來。大家知道今天是葉靖軒的生日,阮薇心裡一定不好受,於是全都守著沒來打擾。

  這一天一直到晚上,她抱著他說了太多話,到最後其實都是些瑣事:「現在穿襪子都要福嬸幫忙,還有,那天收拾東西看到婚紗了……可我現在根本穿不進去。」

  阮薇說說笑笑,到最後已經不再哭,她也太累了,握著葉靖軒的手在床邊倚著,一安靜下來,很快就睡著了。

  天黑下來的時候外邊似乎起了風,呼呼作響。

  阮薇太疲憊,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直到感覺到手邊有動靜,似乎有人在拉她肩上披著的外衣。

  阮薇一下醒過來,她想肯定是阿立進來了,時間晚了,她該回家去休息了。她睜開眼看,病房裡沒開燈。

  她張口就問:「幾點了?」好半天沒人理她,她揉揉眼睛,清醒過來,這才反應過來阿立並沒有進來。

  那剛才是誰在碰她?

  阮薇有點蒙了,站起來打開燈,一回身忽然看到病床上的人已經睜開眼,直直地看著她。

  她幾乎覺得這是夢,她已經等了太久,等到看見葉靖軒醒過來,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

  阮薇顫抖著撲過去,葉靖軒昏迷了太久,張開嘴卻沒有聲音。阮薇不確定地一聲一聲地叫他,直到他笑了,分明是認得她的樣子,她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葉靖軒點頭,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現在還說不了話,然後他試著向她抬手,她幾乎想也沒想,抱住他就吻了下去。

  所有的難過和委屈瞬間什麼都沒了,她捧著他的臉,生怕錯開一眼,這一切就都是幻覺。她反反覆覆地確認他是真的醒過來了,激動到只知道叫他,好半天才想起要按鈴叫醫生進來。

  葉靖軒試著慢慢側過身,還沒有太大的力氣。阮薇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扶住他,卻看到他就這樣把臉貼向自己。

  他抱住她的腰,她懷著孩子也不敢亂動,由著他把臉靠在自己的肚子上。

  這一次她真的沒有哭,可她分明感覺到,葉靖軒臉側貼住的那片衣服漸漸濕了。

  沒有刀山火海,沒有披荊斬棘,沒有十九年的困守,他也不是奧德修斯,可他歷經兩次昏迷的折磨,最終還是醒過來了。

  他說過,她是他一生的責任,她還在等,他一定會回來。

  阮薇仰臉摀住眼睛,所有的辛苦都為這一天,她不難過,只是……終於覺得累。他醒過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筋疲力盡,再多一秒,可能都堅持不下去。

  葉靖軒緊緊貼著孩子流淚,她低下頭輕輕告訴他:「他會以你為榮。」

  一個月後,葉靖軒各項指標逐漸恢復正常,他終於可以徹底出院。

  他回家第一件事是剪頭髮,幾個月新長出來的頭髮顧不上打理,他原本沒怎麼在意,可是一進門,摩爾竟然猶豫了一下才撲過來,終於讓他忍無可忍。

  阮薇嘲笑他,他還成心,留了兩天的胡楂等著她來給他刮。她沒辦法,葉靖軒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要當父親的自覺,還是沒個正經樣兒。

  阮薇如今懷孕快七個月了,他抱住她的腰就能感受到小傢伙的動靜,於是他煙酒都不碰了,幾乎寸步不離,去哪裡都守著她。

  晚上的時候,阮薇靠著葉靖軒終於能睡個好覺,這半年來的折磨都值得,好在她總算熬過來了。

  葉靖軒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又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嘆氣說:「看著是胖了,這臉其實還一樣,營養都給這小渾蛋了。」

  阮薇本來快睡著了,往他懷裡蹭,「嗯」了一句,忽然覺得不對,說:「他是小渾蛋,你呢?」

  他看她懷了孕之後格外護短,小懶貓似的不愛動,他連呼吸都放輕,湊過來溫柔地吻她眼角。她抬手推,他就抓過去繼續親,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她說:「阿阮……謝謝你。」

  她閉著眼睛笑,知道他心裡覺得對不起自己,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她已經一個人把最辛苦的那幾個月都撐過去了。

  可是這一切的起因真要追溯回去,他們之間早就算不清。

  所以阮薇告訴他:「誰也不許再提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阮薇懷孕八個月的時候,終於舉行了婚宴,但並不對外公開。

  小道消息漸漸在南省傳開了,都說葉靖軒對太太簡直保護得滴水不漏,一點風聲也沒露出去,葉太太究竟什麼樣子,誰也不給看。

  葉家終於迎來了大喜事,只是阮薇臉皮薄,覺得自己肚子大了太難看,怎麼也不肯再穿婚紗了,因此先辦了傳統的中式婚禮,按照南省的舊俗,就在老宅裡,請了合家上下而已。

  婚宴熱熱鬧鬧辦了三天,到了夜裡,阮薇按照禮數跟著葉靖軒去祭祖堂裡拜他的父母。

  葉靖軒沒大沒小慣了,對著他父親的遺像說話也還是過去的口氣:「爸,我知道你不喜歡阿阮,可她為了我死都不怕,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等我……算下來,她做葉家的媳婦,咱們一點都不虧,你就認了吧。」

  說完他上了香,老爺子生前愛喝酒,他陪著又喝了兩杯,然後拉著阮薇去見母親。他拿著他媽媽的遺物,那把珍貴的烏木梳子,親手插在阮薇的發髻上。

  萬世永昌,白首齊眉。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年少輕狂到如今生死相依,兩個人繞了這麼多彎路,她最終還是拿回了這把梳子。

  福嬸跟在他們身後流眼淚,好半天過去陪著阮薇慢慢走,和她說了一句:「這才像個家。」

  有苦有甜,才是福。

  隨後的安排是要去女方家裡,他們一起回到趙思明留下的那棟房子裡,這一次他跟著她上樓。

  隔壁的婆婆還記得葉靖軒,眼看阮薇懷孕了,離預產期還有不到兩個月,老人家也高興,說起她過去住在這裡的舊事。

  阮薇陪她聊了一會兒才回去,找了一圈,發現葉靖軒坐在她過去的房間裡,盯著窗外那些香樟樹一直看。

  她推開窗往樓下院子裡掃了一眼,有點得意,指著它和他說:「我過去一個人種的,好幾年了。」

  他沒說什麼,起身挽住她的手,看著這些樹才真切地意識到,阮薇在這裡住過十年。

  他曾經把她扔下整整十年。

  葉靖軒周身都和這種老式居民樓格格不入,偏偏他竟然有點緊張,握著她不放手。

  阮薇逗他:「我知道你想看我過去的房間,早都收拾過了,沒有把柄。」

  他被她氣得笑也笑不出來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就是有點後怕。」

  阮薇躲起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過了這麼久,如果他沒把她找回來,如今會是什麼樣子?如果彼此陌路,幾十年後再相見,是不是連對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這感覺太讓人害怕,葉靖軒忽然有點不安。

  她漸漸明白了他在想什麼,帶他去拜兩位父親的遺像。

  阮薇知道,其實父輩的意思都希望她能離開葉家。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時千頭萬緒,不知道如何開口。葉靖軒站在她身邊,忽然給兩位長輩跪下了。她驚訝地看著他,就算過去在葉家,以他三哥的輩分也不用跪。

  但葉靖軒今天不但跪了,還給阮叔磕了頭,阮叔為救他父親而死,是他的恩人,是葉家的恩人,何況現在也是他的岳父。

  阮薇讓他先起來,他不動,讓阮薇什麼都別解釋了,由他來說。

  葉靖軒向著遺像開口:「阿阮心裡覺得對不起兩位長輩,但她如今懷著我的孩子,她不能跪下認錯,我替她跪了。她做的一切我來負責,她犯的錯也是我的錯。」

  阮薇摀住嘴轉身,分明又想哭,可她為了孩子著想,不能總是難過。

  葉靖軒還在說:「我也將為人父,我相信做父母的只求兒女幸福,其餘的都能放下。我感激兩位過去照顧阿阮長大,今天我來把她帶走,往後她這一生……一切有我。」

  阮薇再也忍不住,哭著去拉葉靖軒起來,一把抱住他,淚流滿面。

  葉靖軒忽然之間想通了,人生這條路,那麼多方向,那麼多種選擇,他們每天都在做決定,稍有不慎,晚的就是一輩子。

  人與人之間確實有太多偶然,但定數隻有一個。

  他們丟失的那十年,只為了眼下相擁這一秒。

  隆冬時節的南省,植物萎靡不振,留下一地濕冷的落葉。

  葉靖軒和阮薇準備回老宅,她忽然提議不坐車了,一起散步走一走。最近突然降溫了,家裡人不許她出去,快把她悶壞了。

  葉靖軒答應了,給她系好大衣鈕子,拉著她一路往前走。他們漸漸能看清遠處,街道兩側都是殖民地時期留下的各式建築,泛出一片悠遠的灰。

  他捂著她的手說:「按家譜,孩子該是『念』字輩了,我們回去好好給他想個名字。」

  阮薇答應,想起什麼抬頭看他說:「你別學過去那套,要真是個男孩就不許慣著養了。」

  葉靖軒側過來皺眉看她:「抱怨我呢?」

  「你就是老人慣出來的,這麼大脾氣。」她一點不收斂,又說,「我們不能讓孩子從小就覺得自己有特權,什麼也不求……讓他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了。」

  他看著她不說話,阮薇仗著孕婦最大,如今她說什麼他都要聽,她越發理直氣壯地看著他。

  葉靖軒笑了,攬住她一邊走一邊說:「也不能像你,有事不說,藏著躲著,怎麼有那麼大的主意啊……」

  她咬住嘴唇不高興了,抬手去打他,他按下她的手笑,和她商量:「好了,不提這些了,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念唯吧。」

  天氣冷,風一吹過來阮薇不由自主地縮縮肩膀,葉靖軒抱緊她,兩人相依相偎地向前走,慢慢拖出一條影子。

  因為阮薇,他這一生不容半點退讓。

  幸好是她,幸好他們還有幾十年風雨,同舟而渡。

  阮薇不知道葉靖軒在想什麼,她還在念那個名字,有點怕冷,把臉躲在他懷裡。最後她笑出聲,閉上眼,聽著他的心跳,輕聲答應他:「好,念唯。」

  這是他們的愛,此生不渝,此念唯一。

  《此生不渝》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