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跑到了公子翌的別院,偶然的重逢早讓他們忘記了今夜各自原本的計畫,如今似乎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公子翌在江陵有別院,有奴僕伺候,有廚子做飯,這樣的好日子,花無多即便拿到了銀子仍願意順理成章的住進去享福。公子翌的書僮杜小喜,公子琪的書僮趙真也一同跟來了此地。除此之外,還有八名護衛跟隨,這公子翌無論去哪裡,保鏢是少不了的。
三人聊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晨方各自回屋睡下。
花無多自然問起了他二人此行來江陵的目的。
公子翌道:「無多,你還不知道吧,過幾日江陵有個『鳳舟賽』,我二人正是為此而來。」
「鳳舟賽?」花無多一片茫然,她只聽說過龍舟賽,還沒聽說過鳳舟賽。
公子琪笑道:「無多不知道也屬自然,這鳳舟賽本就是男人喜歡的玩意。」
男人的玩意?方若兮看著面前二人神秘兮兮看著她要笑不笑的樣子。心下瞭然,原來如此。鳳舟賽定然跟女人脫不了關係。只是,他二人為何去夜探晉王府?
直至第二日酉時,幾人方醒。
三人沐浴更衣後,用過晚膳,重又聚到一起。
花無多,也就是方若兮,簡單講述了一番她離開京城後的遭遇,其中自然提到了宋子星,但只說自己目睹了宋子星如何剿滅穹窿山賊的事情,其它的都隱而未說。
公子翌聽她講起宋子星,卻問道:「無多,你覺得宋子星是個什麼樣的人?」
花無多一聽他提起宋子星便是一臉嫌棄,不屑回道:「不是好人!」
「哦?」公子琪正在喝茶,聽到花無多如此評價宋子星不禁放下茶碗,狀似十分感興趣地問道:「此話怎講?」
花無多回道:「他武功路數狠辣,殺人均是攔腰斬斷,那場面淒慘到令人作嘔。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個狠毒無情的人。」
公子琪與公子翌聞言相視一笑。公子琪又問道:「還有嗎?」
花無多點了點頭,繼續道:「你看過他殺人的手法,再去看他的長相,便會覺得有一個詞特別適合他。」
「什麼詞?」公子翌問道。
花無多面色嚴肅,偏又一字一頓言道:「人、面、獸、心。」
聞言,再看花無多此刻表情,公子翌與公子琪笑了起來。花無多也跟著輕笑起來。
公子翌問道:「這麼說,宋子星果然是個美男子?」
花無多點了點頭,道:「典型的蛇蠍美人。」
公子琪笑道:「無多,看來你對他的印象很不好。」
「嗯,非常不好。」花無多重重點頭道。
「無多,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們?」公子琪問道。
「沒有。」花無多立刻回答。
「你回答的這麼快,那肯定就是有了。」公子翌笑了,眸中有著花無多無所遁形的審視。
「……」花無多被噎住。
「說吧,說得精彩,本公子有賞!」公子翌直戳她的要害,一張銀票啪的一聲放在了桌面上。
花無多看著桌面上的銀票,眼前晃過四個大字:人為財死,但之後卻又搖頭暗嘆,做人要有骨氣,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剛這麼想,就見公子翌啪的一聲又加了一張銀票上去,花無多開始眼冒金星。而後聽到公子翌嘆息道:「不說?那好吧。」言罷就要收起銀票,明明知道那是陷阱,那是誘惑,可花無多的手卻突然伸出壓在了銀票上,花無多看著自己不聽話的手,無言以對,嘆道:「好吧,我說。」
花無多說了,但很有保留,太湖之事包括丟畫與偷畫那段自行省去。只從那天早上意外從天而降的鳥屎開始講起,當中宋子星用繩子綁住她,她倒是言明了,但為避免被二人恥笑,只言明自己因不敵宋子星被他用繩子綁回了總督府向其副將武政道歉,而後,便把她放了。
公子翌與公子琪聞言對視一眼,二人若有所思。
公子翌道:「沒想到,宋子星的武功竟然比無多還要高。」
花無多在旁點頭,公子琪似笑非笑道:「無多,你想不想一雪前恥?」
花無多搖頭,道:「不想。」
「哦?」這個答案讓公子翌與公子琪頗為詫異。這可不像花無多啊。
花無多不慌不忙道:「宋子星人在杭州,離此太遠,我可不想為了他去走回頭路。」
聞言,公子琪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宋子星已於昨日到了江陵府,現下就住在晉王府上。」
什麼?他來江陵了?
他……不會是跟著她來的吧。
「你們怎麼知道?」花無多問道。
公子琪、公子翌笑而不語。
花無多心裡雖打鼓,面上卻並無變化,公子琪看著花無多,道:「無多,如果你想一雪前恥,這一次倒是個機會。」
花無多在暗自擔憂宋子星此來江陵的目的,聽到公子琪的話,本想說不想,可一接觸到公子琪的眸光,話到嘴邊卻又變了,公子琪的那雙眼睛彷彿能看穿人的心思,她如果直接拒絕,定又會被他懷疑,便問道:「什麼機會?」
公子翌也道:「琪,你又有何詭計?」
詭計?面對公子翌的諷刺,公子琪卻似不以為意,溫文爾雅道:「翌,我只是有個提議,不是什麼詭計。」
「是何提議,快說吧,別賣關子?」公子翌不耐煩道。
花無多也頗為好奇,凝神靜聽,直覺公子琪的提議必不簡單。
公子琪卻閒閒喝了口茶,片刻後,終於悠悠開口:「翌,我們已來江陵三日,也該去拜見晉王了。不如就在明日我們帶著無多同去,我們可以讓無多扮作你的妹妹,這樣,我三人便可順理成章的一同住進晉王府,宋子星此刻正住在那裡……」公子琪一笑,道:「屆時,有我們在,無多可伺機行事,還怕沒有機會?」
公子翌聞言,若有所思地看著公子琪,沉吟半響不知在想著什麼,而後言道:「好提議,這麼一來,宋子星定然防不勝防。」
望著面前嘴角掛笑,看似溫文爾雅卻心思詭秘地公子琪,花無多不禁暗嘆,這真是當初令她迷惑過的溫潤美少年嗎?
花無多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不管宋子星來此是否是為了她,兵家道: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再說有公子翌和公子琪在身邊,她更不用怕了,當下便點頭應允了。
公子琪見花無多點頭應允,便又道:「無多,你可知鳳舟賽是何賽事?」
花無多搖頭。
公子琪道:「鳳舟賽,實則是朝廷選擇樂妓的比賽。每三至五年一次,這次負責篩選宮中樂妓的正是晉王,所以才會在江陵舉行。鳳舟賽參賽者均是多才多藝的風塵女子,凡被選中者皆可成為宮中樂妓,有些也可借此進入達官貴人之家,不僅如此,每次鳳舟賽均會邀請全國各地的妓院畫舫,它們會帶著自家的名妓乘畫船沿江而來,爭奇鬥豔,所以名為鳳舟賽。上一次鳳舟賽還是在四年前舉行的,當時我和翌尚未成年,不能參加,這一次,我與翌同在晉王的邀請之列,只是,我二人來此已三日,卻一直未去晉王府拜見。」
「原來如此,你二人是應邀前來,那宋子星?」花無多心裡最關心的還是宋子星。
「他此行目的應與我們相同。」公子琪看著花無多若有所思道。
公子翌笑道:「也不盡然,他興許比我們還要多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花無多問道。
公子翌道:「晉王有一子一女,子名謹,女名玉,此女聽說姿容才藝都極為出色,求親者眾,可惜,聽說晉王沒一個中意的。」公子翌說到此,花無多已聽出弦外之音。
竟然是這樣?花無多當下拍著公子翌的肩膀道:「哥哥,大美女大才女呢,你為什麼不去爭,幹嗎便宜了宋子星那小子!」
公子翌聞言斜睨了一眼花無多,見花無多一臉戲謔笑意,揚眉道:「這聲哥哥,聽著真舒服,不過,如果你肯叫我……翌哥哥,我會更舒服。」
「那有何難,翌哥哥。」花無多當下叫道,這一聲竟叫得,公子翌全身酥麻起來。
公子琪也道:「我呢?」
「琪哥哥。」花無多二話不說便張口叫道。
這一聲叫得公子琪眉眼俱彎,道:「果然舒服,多多。」
花無多一怔,雖然知道翌的妹妹就叫多多,可不知為何,聽公子琪這麼叫她只覺這個名字竟然有點噁心。
夜已深,三人各自回房,明日便要同去晉王府,花無多回屋,正照著鏡子查看自己面上的面具,可就在這時,聽到了幾聲敲門聲。
花無多打開房門,見是公子琪。
公子琪道:「我看你屋裡有燈光想來還沒歇息,屋內悶熱,我一時睡不著,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二人信步來到後院,公子琪問道:「多多,你打算帶面具與我們同去?」
花無多點頭。
公子琪卻道:「你在大名府應見過翌的妹妹,她容顏嬌媚,你帶著這副面具,恐怕會很容易被識破,尤其騙不過宋子星。」
花無多思慮片刻,道:「要做三小姐的面具並不難,只是,時間不多了,到明天,面具做出來也比較粗劣。」
公子琪道:「沒幾人見過真正的多多,明日你可以暫帶著,以後慢慢加工精緻也可。」
「嗯。」花無多應道。
「你有多少面具?」公子琪問道。
「十多副吧。」
「那麼多啊……難道你就沒考慮過,不帶面具嗎?」
「沒考慮過。」
「為何?」
「當然是怕你還像上次一樣抱住我不放啊。」花無多眨著眼睛,戲謔道。
聞言,公子琪微微赧然,忽而問道:「我一直很奇怪,那晚,你是何時發現我也在的?」
花無多自然知道他所問何事,眸光一閃,笑道:「還記得翌跑下來時曾摔在灌木叢裡面吧。」
公子琪點了點頭,道:「記得。」
花無多狀似隨意道:「當時翌比了兩個手指,正指向你和修所在的方向。」
什麼?公子琪與公子修當時藏身樹林,居高臨下,只看到公子翌跑下去的時候突然摔倒,並沒看到公子翌摔到後的樣子,顯然沒料到當時竟然還有這事,沉吟半響道:「沒想到,竟然是翌出賣了我們。」
花無多笑了笑,點頭道:「是啊,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怪你們。」
公子琪輕嘆一聲道:「翌,果然重色輕友。」
花無多目光流轉,其實當時公子翌根本沒比什麼兩根手指,自然也沒指向樹林,花無多根本是在騙公子琪。
只因她今日無意中聽到公子琪和公子翌的一番對話,便想到了……挑撥離間。
話說就在今日申時左右,花無多曾起來迷迷糊糊地去上茅廁,回來時,偶然行至公子翌的窗下,耳尖地聽到屋內公子琪問道:「翌,你想偷看什麼?」
公子翌道:「你也知道,那晚水裡的花骨朵有多美,過後,你我都曾猜測,那是否就是她的真顏,你也有看到,她一會兒一個樣貌,面具一堆,說換就換,說不定那一晚也是帶著面具騙我們的,我們這一次見到她,對此隻字不提,就是想讓她放鬆警惕,我打算夜晚藏於她的床下,待她睡熟再看上一看,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樣子。」
公子琪沉吟半響,道:「別忘了帶迷魂香。」
「這是當然。」
「好,我答應幫你。」
窗外的花無多聞言,暗暗咬牙切齒。
而今夜公子琪的突然來訪,約她出外走走,恐怕就是要幫公子翌入屋藏於她床下吧。方才她的一番話,不知能否對公子琪產生效果。
這時,花無多就聽公子琪道:「無多,你就像個迷,明知道你有所隱瞞,可我與翌都不急於揭開謎底,其實,無論我們作什麼,我們最想的,還是能把你留在身邊。」
花無多心下一震。
回到房裡,花無多關上了房門,從肩頭卸下一個袋子,朝床下解開袋子口,而後,就聽床下有人大喊:「有蛇啊!」
公子翌迅速從床下爬了出來,花無多一看到他,眸光閃過笑意,卻仍擺出一副驚訝神情問道:「咦?翌哥哥,你怎麼會在我房內?」
公子翌聞言立刻面露尷尬,明知道花無多是故意為之卻有口難辯,只丟下一句:「走錯屋了。」言罷,拂袖奪門而出。
走錯屋竟能走到床底下,夠強!
花無多收拾好屋子,便連夜開始趕製大名府三小姐吳多多的面具。
次日,快接近午時了,三人方才陸續起床,公子翌一出門就看見妹妹吳多多正斜倚在自己房門外,不禁微微一怔,吶吶道:「多多,你怎麼會來江……」話尚未說完,突然反應過來,大驚道:「無多?」
花無多點頭微笑。
公子琪這時也從一旁房間出來,看到花無多也怔了一怔,道:「這麼短的時間你便能製造出這麼精緻的面具,無多,你真厲害。」
花無多一笑,道:「時間太倉促了,否則,我會做得更精緻。」
公子翌與公子琪聞言面面相覷,眼中俱隱藏著驚疑。只一晚便可作出這般精緻的面具,足可以假亂真,那一晚,到底是不是她的真面目啊?
吃過午膳,三人攜同書僮杜小喜,趙真,一行五人同去了晉王府。
遞上晉王的邀請函,三人由晉王府管家領著進了前殿,此刻入門屏風後正有人談笑風生,三人繞過屏風入內剛一站定,花無多就看到其上高坐一中年人,虎眸長鬚,深沉威嚴,定是晉王。
花無多垂下頭去,與公子翌公子琪一同拜見上座晉王劉易,晉王大笑,一番客套,他三人方才落座。
花無多自然在公子翌、公子琪下手落座。他們對面坐著的正是宋子星還有一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雙方互相打量,晉王似有意不為雙方介紹,大殿絲竹樂聲輕緩,卻暗潮洶湧。
花無多一抬頭,恰看到對面宋子星看著公子翌的目光中閃過詫異,花無多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手腳驟然冰涼。糟糕,她竟忘了,那幅畫上……
她立刻意識到宋子星很可能已經認出公子翌來了!而自己此刻正在公子翌身邊,恐怕……想到此,不禁有些心虛,就在這時,她亦感受到了宋子星毫無顧忌向她看過來的目光。她心下一驚,面上卻仍假裝羞怯地垂下頭去,而藏在袖中的手卻早已不自覺地握緊,掌心因接觸到指尖的冰涼而險些忍不住發起抖來。而今走到這一步,只有靜觀其便隨遇而安了。
她本就在提心吊膽,偏在這時,忽聽宋子星道:「我這裡有幅畫,巧合的是,畫中之人很像這位吳翌吳公子呢。」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垂首的花無多一怔,下意識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手已抬起,卻突然僵在半空,成拳,她驀然抬頭,看向宋子星,果見他唇角微微上挑,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下子便意識到自己中計了,而她的手早已做出了那個動作,此刻即便收回也已遲了。
此刻便聽公子翌疑惑問道:「哦?會有這樣一幅畫,可否拿出來給在下看看。」
宋子星雙眸半斂,不望公子翌,偏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意有所指道:「可惜,那幅畫被人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