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宋子星清冷的眼神,花無多想說什麼都說不出口,一句烏龜星,把自己全賣了。看著他瞬間沉下去的臉色,心下雖懼,卻仍將心一橫,一聲不吭,以靜制動。
宋子星聞言,只哼了一聲。
他明明沒說任何話沒作任何動作,也看不出任何的惱怒,但偏偏就是這個樣子,更讓花無多心裡發冷,心底發怵。花無多強自鎮定,使勁掙了掙被他扯住的衣袖,沒掙開,卻聽宋子星道:「我們又見面了。」
花無多道:「相見不如不見。」
宋子星聞言,也不在意,卻道:「今晚夜色不錯,不如我們一同出去走走?」言罷,手順勢而下,竟抓住了花無多的手。
花無多一怔,驟然催動內力想要掙脫,可宋子星嘴角含笑,竟也用內力與她抗衡,二人暗暗較量,花無多心知不敵,抬頭就要對著二樓大聲呼救,可這時卻聽宋子星清清冷冷地道:「你喊吧,最好大聲一點,我不介意。我正想知道你究竟是何身份。」花無多心下一驚,她在江南的所作所為公子翌等人並不知情,尤其現在還有公子語等人在。面對宋子星面帶微笑的斯文恐嚇,花無多妥協了。
終於還是硬著頭皮跟他出了酒樓,也顧不了公子翌一行人發現她不在了會怎樣,只希望臨出門時,她望著小二呲牙咧嘴的笑容能讓小二印象深刻一些……不過很可能小二對她與烏龜星牽著的手印象更深刻一些……
一路被宋子星拽著走,花無多心不甘情不願地默默跟著,暗暗揣測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夜色深沉,此刻戌時已過,半個月亮高掛天空,映得街道通明。
花無多邊走邊道:「你放開我吧,我不會跑的,再說,我跑也跑不過你。」被他抓住的手感覺特別奇怪,手心控制不住地冒汗,想掙脫又掙脫不了,任由他握著心裡又毛毛的,這種感覺,她不喜歡。
宋子星聞言,卻對她回眸一笑,而後溫雅說道:「我喜歡牽著寵物飯後散步。」
花無多聞言,用目光射殺他的後腦勺,對其咬牙切齒了一番,卻終究對他沒有其他辦法,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走,當下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擺脫掉他。
路上行人極少,二人走了很久,都沒碰到其他人。
二人來到一處斷橋處,四周楊柳低垂,下面是一處小池塘,夜色下,微有波光。
花無多錯後宋子星半步之遙,另一隻自由的手對著宋子星映射在地上的影子不停地鎚、打、戳、掐,扇,過著報復的乾癮,宋子星似有察覺,突然一回頭,她立刻迅速地背起了那隻手,一本正經地走起路來。
宋子星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去,淡淡道:「飯後遛寵物的感覺,真好。」
花無多登時眉目皆豎,憤恨半響,終於忍氣吞聲嚥下了一口惡氣,她忍!
宋子星走著走著,忽又頓住腳步,花無多也急忙停下腳步,只見他驀地轉過身來,抬起與她相握的手,放在二人中間,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背,直摸得她心裡發毛,牙齒打顫,手腳發冷,卻仍不敢輕舉妄動,只有直直地盯住宋子星,全身防備著。
月光下,夜風忽來,宋子星銀冠束後的長發被風吹起,清豔惑人,他嘴角微挑,溫言細語道:「我最喜歡看你露出爪子想要反抗我卻又害怕不敢反抗的樣子……」月光照下,他眼中的包容,目光中的寵溺,面對不能反抗弱小的體貼呵護,清晰地映射在花無多的眼底,那種看寵物的眼神,令花無多終於在堅持了一盞茶的功夫後,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他似已察覺,笑意更深,而後又道:「就像現在這樣。」
花無多忍了再忍,嘴角抽搐,就在笑容將要爬上宋子星的眼角眉稍時,忽然抱住了宋子星的一隻胳膊,大笑卻更像是大哭道:「我……我真的太激動了,你終於喜歡上我了,我對你一見鍾情,千方百計做了那麼多事就是想要你注意到我,終於啊,你終於注意到我了,不僅如此,你還牽著我的手說你喜歡看我的樣子,我,我真是……」花無多似已語無倫次,突然仰天大笑道:「老天爺啊,你真是待我不薄啊!」就在這時,咔嚓一聲巨響……晴朗的夜空突然打了一個霹靂般的響雷。
這一聲響雷來得十分突然,不禁令宋子星微怔了片刻,花無多也被嚇了一跳,可她向來反應快,在感覺宋子星微怔地瞬間已然抽出被扣的手來,一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足下一蹬便想飛逃而去,可惜尚未飛出去半步,手臂的姿勢也只擺出來一半,就被宋子星拽住了後衣領,再也動彈不得。花無多順勢反手一掌,卻又被他扣壓在了背後,任憑她怎麼掙都掙不脫,宋子星看著她從掙扎到放棄到最後耷拉著腦袋頹喪無比的樣子,似好笑,又似無奈地嘆道:「你……真的好麻煩……」
這邊廂,宋子星、花無多劍拔弩張,可就在百步之遙的雜草叢後卻坐著兩個情意綿綿的情侶。
天空月兒亮,四周蟲兒鳴,夏末夜風吹過,情人相依相偎,月下喁喁細語,無盡地情意綿綿。
月下,情妹妹依偎著情哥哥道:「你看,官道上那位公子,看著貴氣得緊。」
情哥哥聞言,順著情妹妹的目光望去。
只見,月色如水,一瀉千里。
官道上,有二人騎在馬上正望著斷橋方向。
當先那人,端坐馬上,金冠束髮,身姿挺拔,身著深藍色錦衣,腰繫淺藍色玉帶,胸口至腰間極為醒目的繡著一朵盛開的白色蓮花,月光如水映下,遠看那朵蓮花竟似真的一樣,貴氣逼人,他此刻正凝神望著遠處,不知在凝神看著什麼。
情哥哥頗不是滋味地道:「他有什麼好看的,他再好,又怎比得上我對你的一片真心。」
情妹妹聞言用手指戳了一下情哥哥的胸口,情哥哥心神一蕩,抓住了情妹妹柔韌的手指,情妹妹更加羞怯了幾分,輕聲道:「我知道,這世上你待我最好。」
情哥哥心中一熱,握緊了情妹妹的手道:「當然,我發誓,今生今世我必不負你。」
聞言,情妹妹臉紅的像個紅蘋果,含羞帶怯地依偎在了情哥哥的懷裡,情哥哥一臉的幸福和滿足,眼中閃爍著點點光芒。
這邊廂情意綿綿,斷橋處卻是劍拔弩張。
他竟敢說她「麻煩」!而且那語氣……還特別非常地無奈,好像她做的事在他眼裡都是極為幼稚而可笑的!花無多心裡這個彆扭,雖然此刻姿勢讓她極是憋屈,可仍偏轉了頭,斜睨著宋子星,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他的藐視。
宋子星自然看清了她眼中的鄙視,不怒反笑,雙手同時使力向後一拽,花無多的脖子就被卡在了他胸口與手臂之間。
此時此刻,他們的氣息如此接近,花無多恍惚聞到了淡淡的酒香,是竹葉青的味道,她斜睨著宋子星,宋子星也正望著她,目光相對,他眼中有著笑意,似有微光在其中蕩漾,說不出的蠱惑人心。
花無多斜眼看著他,眼中寫滿了嫌棄,宋子星一笑,靠近她耳畔,他的一吸一呼,花無多幾乎都能敏感地察覺,他輕聲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花無多一挑眉,又聽他輕聲道:「你到底是誰?」
花無多一哼,瞥轉了目光,譏諷道:「宋將軍,難道你這麼快就忘記我是誰了?」
宋子星眸中帶笑,不急不緩地伸指在她的面頰上輕劃,明明是十分輕浮的舉動,但在他做來,卻帶著一種意想不到的自然,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際,花無多突然有種想要尖叫的衝動,卻聽他又道:「你的面具做得真精緻。」
花無多徹底被擊潰了,感覺著他的手指在她面頰上流連,讓她從心底裡發了怵,花無多咬緊了牙,暗了眸光,強忍住,沉默不語,心底卻在咆哮,他到底要做什麼!?這一刻,她忽然想起宋子星方才說過的一句話:「我最喜歡看你露出爪子想要反抗我卻又害怕不敢反抗樣子……」難道……他就是想讓她害怕,想讓她恐懼,繼而激起她的反抗,讓她露出更多的破綻,所以,他明知道她帶著面具,明知道這一刻她毫無反抗能力,只要他伸手一揭便可看到她的真面目,卻偏偏不給她一個痛快!只是用言語來刺激她。難道真是這樣?還是……他的本意並不只是滿足於看到她的真面目,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她的身份?
花無多想到此,更加膽怯了,卻又無可奈何。
宋子星的手指仍然在她的臉龐上流連,此刻,他咫尺之間的氣息和眼神讓她的心越來越控制不住的浮躁,她想掙扎可喉嚨卻被他緊緊卡著,無法動彈,忍無可忍,她忍不住仰天怨聲載道:「天哪,誰來救救我啊!」此言,充滿了絕望,充滿了求助無門地控訴,充分體現了她的弱小,宋子星的強大。
宋子星見狀輕笑,那笑聲彷彿在說:絕望吧,反抗吧,我等著看你還能怎麼辦。
可令花無多沒有想到的是,這一聲毫無希望只是純發洩的呼喊卻真的叫來了一個救命之人,當看清突然飛至眼前,彷彿天神降臨,提劍直指宋子星的那人時,花無多幾乎感動得流下淚來。老天爺,真的待她不薄啊!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比其他人遲到江陵一步的公子修。
而後又飛來了一人,正是公子修的書僮劉順,劉順仗劍立於公子修身前,昂首挺胸道:「公子,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吧。」
公子修卻推開了劉順,劍尖直指宋子星,沉聲道:「放開她。」
花無多激動地看著公子修,宋子星似察覺到了,側目看了一眼花無多,又看向了面前的公子修,竟真的收了手,放開了花無多。
花無多一獲得自由,根本不再理會宋子星,幾步跑到公子修身邊站定,笑眯眯地望著公子修,此刻突然見到他,著實意外,卻又倍感親切,她在公子修身旁左跳右跳,也不說自己是誰,就是看著他笑,彷彿在期待什麼。
公子修看了她一會兒,起初有些疑色,漸漸地,眸中有了一絲暖意。
劉順奇怪地看著花無多,暗想,此女子剛脫離魔爪就不知羞恥地圍著他家公子轉,心裡正有些不恥,可一看清他家公子的眼神,忽然有些不怎麼明白了。
這時,蹦蹦跳跳的花無多終於停了下來,望著公子修滿含喜意和期盼地輕聲喚了聲:「修……」
笑意瞬間浸至公子修的眼底,公子修望著花無多,淡淡笑道:「果然是你。」
花無多眼睛眯得更彎了,不禁點頭再點頭,似已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個宋子星。
宋子星獨自站在一旁,看著面前二人,目光幽深,也不言語,轉身便要離開。
劉順發現他要離開,持刀擋在了宋子星面前,道:「不許走!我家公子還沒放你走,你就不能走!」
宋子星挑眉,一拂袖,掌中內力隨之擊向了劉順,公子修一見,臉色微變,忙大聲喝道:「劉順,退下。」可此刻已然來不及了,劉順似未料到面前之人功力竟然如此之深,情急之下竟用手中短刀去擋,卻未料不禁自己被此人的內力震飛,手中短刀也同時脫手而出,直射向遠處的一棵百年老樹。
這時,公子修的劍已刺向宋子星的胸口,宋子星急速後退,一揮袖,與公子修戰在一處。
花無多上前扶起了劉順,劉順摀住胸口似未能忍住,吐出一口鮮血,似乎受傷不輕,目光卻仍不離公子修。
宋子星果然厲害,雖手無利刃但內力深厚,而且臨敵經驗豐富,公子修雖手握寶劍,卻仍未佔得上風。
花無多自然站在公子修一方,但見二人僵持不下,便在一旁不停擾亂宋子星的心神,她在地上揀了數十個小石子,看準時機,對準要害,當暗器一樣,一個一個的丟向宋子星。
可憐宋子星,不禁要應對公子修的利劍,還要躲避她暗中偷襲的小石子,花無多本來就擅長暗器,再配合公子修的劍招,每一個小石子都恰到好處地丟向了宋子星十分關鍵的「地方」,一邊丟還一邊道:「烏龜星伸前腿。」,宋子星為躲暗器順勢抬起了手臂。
「烏龜星甩後蹄。」,宋子星向後踢腿。
「烏龜星大翻身。」,宋子星恰好在空中旋身。
「烏龜星躍龍門」,宋子星騰空而起。
「烏龜星擺尾。」宋子星不得不挪移了一下屁股。
花無多在這瞎搗亂,宋子星打著打著,忽然笑道:「你這女人,真的好麻煩。」
又說她好麻煩,花無多一氣之下,手中石子一把全都扔了出去,還記得她為南書書院眾人解毒時十根針都能準確地插入移動者的穴道吧?可想而知,這一把暗器同時扔出去,宋子星在一把利劍和一個高手面前,躲得有多狼狽。
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大喊道:「住手!」花無多聞言望去,只見七個醉鬼從遠處搖搖晃晃地向此處走來。
公子語搖搖晃晃地走在最前面,邊走還邊口齒不清地道:「住手!你們四個登徒子,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麼美這麼有情調的夜晚,當著我們七位翩翩佳公子的面,公然調戲良家婦女!」
這哪跟哪呀?四個登徒子?難道把她也算在內了?那誰是那位良家婦女啊?花無多眉頭大皺,暗忖:說人家是登徒子,他們七個醉漢看起來更像是登徒子。
當七人互相攙扶著走近,稍微清醒一些的公子翌和公子琪這才認出了宋子星和公子修,看著二人互有敵意,忙揮著手道:「誤會,肯定是誤會。」
花無多眉頭皺得更深。
此刻,宋子星與公子修已經住了手。
宋子星看見公子翌也不多言,身後的公子爭一看見公子修似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一下子就開始嘔吐,當場吐了個淅瀝嘩啦,一旁的公子巡和公子誆也受了影響,三人當下吐了起來,而且越吐越厲害,其他人見狀也開始乾嘔,情形一發不可收拾,在這種情形之下,當晚之事,最後只有不了了之了。
回去之後,已經很晚了,花無多睡在床上,想起今晚之事,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尤其是宋子星對待她的態度和方式讓她覺得莫名其妙的怪,後又想到明日李赦之約,還有幾日後的鳳舟賽,當下嘆了口氣,道:「真的好麻煩。」突然想起今夜宋子星說了她兩次「真的好麻煩」,那種語氣,似無奈,似寵溺……寵溺?這個詞讓花無多自然聯想到了「寵物」……暗暗鬱悶。
若在以往,有人敢說她麻煩,她會讓他覺得更麻煩,可如今碰到宋子星,卻不會那麼想,只覺得,從今往後,離宋子星有多遠躲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