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星眼中閃過憐惜亦有些悵然,抱著她的手臂卻越發地緊了。
徐清站在房下黑暗處,時不時拿眼睛偷瞄著屋頂,屋頂的女子很美很美,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受將軍吩咐,今夜他一直埋伏在國舅府外,當一女子飛身而出時,便尾隨其後。他一向自詡輕功不差,可一路跟下來,還是險些跟丟了,幸好這個女子跑著跑著腳步踉蹌,無心再跑,坐在一個大院的屋頂哭了起來,哭得甚是傷心。幸好此處院落是一處荒廢的宅子,此刻又夜黑無人,他便一邊放出了信號一邊躲在角落守著,終於等來了將軍,卻見將軍抱著這個女子的憐惜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
沒過多久,花無多便再無聲息,已然醉死過去。宋子星抱起了她,拾起了只剩半瓶的千醉放在她懷裡,趁著夜色離去,徐清緊隨其後。
千醉不是普通的酒,尋常人聞了都要醉,喝一口要醉上三天三夜,何況花無多一連喝了半瓶。雖然花無多酒量一向好,可這一醉,竟也醉了七日之久。
走了一遭書院,亦沒能尋到花無多的蹤跡。公子翌與公子琪各懷心思,分別回了各自居所。
公子翌回到大名府,便喚來府中探子,問道:「宋子星現下有何動靜?」
探子回道:「昨晚,宋將軍派了數人在京城各地搜尋什麼人,不過宋將軍本人卻一直待在京城府邸,未曾出來。」
公子翌揮退了探子,沉吟半晌,忽地起身出了門去,杜小喜與數名護衛跟在身側。
宋子星在京城亦有府邸。
宋子星此次來京城,一方面是宋家受了劉家邀請,另一方面是聽說近日皇上貴體違和,進京探望。不過皇上身體一直欠佳,能否見他還是未知。
公子翌的馬車停在安南將軍府邸前,車門打開,他泰然自若地自車中走出來,帶著一臉笑意。
今日的陽光有些熾烈,他微微抬頭眯起眼望了眼刺眼的日光,明明眼中有著厭惡,卻仍笑意不減。
他帶著眾家僕走到將軍府前,遞上拜帖,門口侍衛見他舉止衣飾不凡,自不敢怠慢,忙接了拜帖進去通傳。片刻,二人大踏步而來,當先那人,身著便服,頗為隨意,舉止透著清貴,臉上掛著一貫的淡雅笑容,不熱烈亦不叫人覺得被冷落。
公子翌目光一亮,笑著向那人拱手一拜,道:「宋將軍,小弟今日冒昧來訪,不知有沒有打擾到將軍。」
宋子星加快腳步迎了上來,道:「翌公子何出此言,翌公子親來府中拜訪,實是貴客,宋某榮幸之至。」宋子星將公子翌迎進了府。
大廳中,唯有杜小喜跟在公子翌身邊,其餘侍衛都留在了外廳候著。
丫環將熱茶奉上,而後靜靜退下。公子翌笑道:「將軍此來京城,計畫留幾日?」
宋子星道:「家中事忙,還有許多事情待我回去處理,我在京城也留不了幾日,待進宮面見了皇上,便要回江南去了。」
公子翌搖頭惋惜道:「將軍此來京城不易,若然不棄,小弟願盡地主之誼,帶著將軍在京城遊玩一番如何?」
宋子星笑道:「這當然甚好,便有勞翌公子費心了。」
公子翌性喜玩樂,四處招搖,在京城十分有名,宋子星自然也聽說過一二。據聞,京城公子中最會享受最擅長吃喝玩樂者,公子翌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最近還增加了一個強項,彈琴。或是因許夫子親傳之故,公子翌的琴技的確在京城首屈一指,但他的琴藝不在其他地方展露,只在杏花春雨,杏花春雨是什麼地方?提起這杏花春雨,恐怕京城公子聞其名無不曖昧一笑,杏花春雨和明媚小築是京城最有名的兩家妓院。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杏花春雨有京城頭牌名妓杜芊芊,明媚小築有個可與杜芊芊一爭長短的名妓丁巧兒。杜芊芊擅舞,丁巧兒擅歌,杜芊芊身材高挑美豔迷人,丁巧兒細緻柔美溫柔入骨。她二人各有千秋也各有各的追捧者。而公子翌雖是這兩家常客,卻是杜芊芊的入幕之賓。
提起公子翌便有說不盡的風流桃花色。
這不,公子翌引著宋子星一路遊玩瞎逛,將這京城幾乎逛了個遍。
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似一見如故。
傍晚,望著頭頂的金字招牌上一角篆刻著一個小小的「李」字,宋子星道:「李家的酒樓不知在京城有幾處?」
公子翌道:「李家的酒樓在京城一共有六處,不過,唯獨這一家,雅緻清淨。宋兄,請。」
宋子星道:「請。」
二人相攜進了酒樓,跑堂小廝穿得乾淨利落,讓了兩位公子及其隨從共十二人進了後院。公子翌早先遣人來定了位置,小廝便將二人帶到後院一處幽僻的閣樓,閣樓上書「雅竹」二字,四周種滿了竹子,的確如公子翌所言雅緻清淨。
閣樓是獨立的一棟,分上下兩層,下面是給這些個公子帶來的侍衛休息用餐的,上面才是有身份的公子們用膳的地方。
到了小樓,公子翌隨行的侍衛便分列在閣樓下四角,還有一人先行上了樓走了一遭,方才禮讓公子翌和宋子星上去。
宋子星見他吃個飯也如此小心,也不多言,只從公子翌隨身幾名侍衛的身手和腳步聲聽辨,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宋子星身旁只帶了一個武政,武政心眼一向耿直,見吃個飯也這麼折騰,頗不以為然。
宋子星與公子翌先後上了二樓,便又有兩名侍衛站在二樓門口,而宋子星帶來的武政卻已被兩人叫到一樓喝酒去了。二樓屋中只剩下公子翌與宋子星。
屋內桌案上擺放著酒水菜餚,二人先後禮讓了坐下,杜小喜卻在這時自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拿出一枚銀針來,一一試了桌上酒菜,方才退下。
見宋子星不動聲色,公子翌笑道:「讓宋兄見笑了,自洛陽那一遭後,我父便如驚弓之鳥,對我處處小心。便是出外吃個飯也必須這麼折騰一番。」
宋子星聞言神色不變,道:「小心謹慎是好事,我又豈會見笑。」
公子翌為二人斟滿了酒,淡淡道:「我父一生只得二子,可惜我大哥年少早逝,唯今只剩下我一人,我父自然對我保護備至。」
宋子星淡笑不語。
「過些時日,我也要離開京城回京兆了。」公子翌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幸再與宋兄同飲一杯。」公子翌舉起酒杯相敬宋子星,宋子星亦舉起酒杯回敬,二人同時將杯中酒飲盡。
宋子星道:「有緣自會再聚。」
公子翌淺淺笑道:「聽聞,宋兄曾經亦就讀過南書書院?」
宋子星笑道:「是啊,已經離開三年有餘了。」
公子翌道:「當時,可是院長親授你們權謀之術?」
宋子星道:「正是。」
公子翌頗為神往,道:「你們那一屆甚好,現今齊院長已經不親自授課了。翌無幸聽到他老人家的權謀之論,實是憾事。」公子翌一嘆,又道,「我聽夫子們提及,當年,你與陳東耀均是南書書院的翹楚,二人學識武功不分上下,勢同水火,可有此事?」
「沒想到這許多年,夫子們還唸唸不忘我二人。想是當時折騰得太厲害,讓他們印象深刻了。」宋子星一笑,繼續道,「的確,當年我與陳東耀均屬武班學生,他晚我一年入學,陳東耀天生神力,武功師承南海一脈,他初入學便將午夫子打傷,還恥笑我們一眾師兄弟不堪一擊。當時年輕氣盛,我便強出頭與他比試了一番,因他武功的確高於我,便使用了小計險勝了他,當時只爭一時輸贏,想來也贏得不甚光彩,更與他就此結了仇怨。」
未料想,宋子星能將當初用計勝陳東耀一事說得如此灑脫不拘泥,公子翌一笑,便道:「勝負之事本就不以武力定論,午夫子每每提及宋兄都極盡誇讚之能事,說宋兄可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
宋子星哂然笑道:「聽翌公子一言,看來明日須得備上些厚禮去書院看望一下老師了。」
公子翌道:「我要回京兆,也要去與各位老師辭行,明日我陪宋兄同去書院。」
宋子星笑道:「好。」
二人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閣樓外,月亮徐徐升起,月光映下,閣樓四周竹葉婆娑,無風,悄無聲息。
公子翌與宋子星又對飲了一杯,方道:「我聽說,當年,若論武功,你們師兄弟十數人齊上也制服不了一個陳東耀,可有其事?他當真這般厲害?」
宋子星點了點頭,想起往事,笑道:「他的確厲害,當年和他打架,不下數十次。有幾次他惹怒了我們幾個師兄弟,便顧不得許多一起上去和他摔打,卻都被他打得鼻青臉腫。他天生神力,體力也實在是好,說起來真是汗顏。有一次,我們數十人輪番上去消耗他的體力,卻仍敗下陣來。後來實在生氣,就將他睡覺的被縟扔到河裡。他想到是我們幹的,便又來找我們打了一個晚上,我們差點兒被他累死。後來我們學乖了,就不再和他硬碰硬,專用些計謀讓他難受。之後因為一些事,他離開了書院,總共也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
說起往事,宋子星也變得興致勃勃,公子翌似聽得神采奕奕,聞言,笑道:「可惜,我們這一屆沒有這樣的人物。聽說,陳東耀好美色,只可惜了楚田秀……」
公子翌言下之意,宋子星心裡明白,便道:「他確是好美色,且十分挑剔。凡是被他看中的美人,至今還沒有能逃脫他手掌心的。」
公子翌一笑,接口道:「院長的女兒齊欣可算京城第一美人,陳東耀離開書院莫不是與齊欣有些關係?」
宋子星道:「當年齊師妹也不過十三四歲,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雖同處書院,我們一眾人等並未見過小師妹幾次,我也只見過她一兩次罷了。當年她尚且年少,陳東耀和齊欣之事我們不甚了了。」
公子翌又道:「現在想來,當初在洛陽,無多扮成那個模樣,卻是因禍得福了,若是漏了身份和容貌,恐怕也難逃陳東耀的糾纏。」
宋子星道:「陳東耀的喜好極為病態,被他看上生不如死。」
公子翌忽而揚起嘴角,淺笑道:「若然陳東耀看上了無多,你會如何?」
宋子星一挑眉,飲下一杯酒,道:「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公子翌眨了眨眼,道:「如果它偏就發生了呢?」
宋子星淡淡一笑,道:「不惜一切代價,除之。」
聞言,公子翌淡笑不語,只將杯中酒一飲而下。
月滿西樓,二人終於酒足飯飽出了酒樓。方出酒樓,公子翌便帶著宋子星直奔杏花春雨。
杏花春雨的老鴇一看見公子翌簡直像看到了她的再生父母,而杏花春雨的姑娘們一看到公子翌更是全樓上下媚眼齊飛,美人手中的香帕揮得人眼花繚亂。宋子星跟在公子翌身後,見此情景也不由得退了幾步,與公子翌拉開了一段距離。
公子翌在杏花春雨這種受歡迎的程度,令宋子星有些驚訝,而在驚訝過後則是驚嘆。因為他看見公子翌只是舉起了雙手示意眾姑娘及老鴇安靜,吵鬧的杏花春雨便靜了下來,包括樓上樓下來飲酒作樂的客人們也均看著公子翌曖昧地笑著,好似這種情形他們早已見怪不怪。更有客人察覺了眾人的安靜而笑道:「莫不是那個花花公子來了?」聲音剛出,便被一旁的姑娘摀住了嘴。
宋子星望向公子翌,卻見公子翌放下了手,輕輕咳了一下,而後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朗聲道:「我此次帶了一位朋友……」
公子翌的話尚未說完,便有個女子嬌聲道:「冤家,就讓奴家來伺候這位公子吧。」說話的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子,身穿白衣,隱約可見白衣下的粉紅色兜肚,體態豐潤,皮膚白皙,目光大膽地打量著宋子星。女子剛嬌聲言罷便立刻惹來眾姑娘的斥責聲,眾人見宋子星這般極品公子早已垂涎欲滴,又豈能讓她得了先去。
老鴇立刻出面,大聲斥道:「安靜,安靜,聽二公子說完。」
公子翌聞言笑道:「你若想伺候我這位朋友,也不是不可以,要看你有沒有這個魅力。」白衣女子聞言唾了他一口,公子翌絲毫不以為意,似還頗為享受她那嬌惱的模樣。他繼續道:「你們都看見了,我這位朋友可不是尋常人物,今晚大家可以各出奇招,只要誰有本事讓我這位朋友開懷一笑,我便賞銀一百兩!今晚,他便是你們的財神爺了。」
公子翌方才言罷,杏花春雨所有女子的眼睛都大大地亮了一下,看著宋子星的目光很像餓了幾天肚子的乞丐遇到了剛出鍋的紅燒肉。宋子星面對這許多如狼似虎的目光,卻仍面不改色,似笑非笑地站在大廳當中,對於公子翌的有意捉弄和言下曖昧並不以為意。
這時,廳內數十個姑娘均上下仔細地打量著宋子星,綢扇掩著嘴角與旁邊女子商量著什麼。這時,公子翌道:「宋兄,我們先不理會她們,我先帶你去見一位故友。」
未免太過招搖,在進來之前,宋子星便讓公子翌將「將軍」二字免去。
「故友?」宋子星目露疑惑,他什麼時候在杏花春雨裡面有了故友?
公子翌見狀笑道:「宋兄難道忘了,曾贈送你我兜肚的芊芊姑娘了?」
宋子星聞言一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他怎麼會忘了那個兜肚,只是一時忘了曾經用過的一個藉口罷了。
當初,杜芊芊也曾到了江陵,卻未參加鳳舟賽。自然沒有進宮成為宮中樂伶。其中緣由,有人猜測是杏花春雨怕金字招牌走了影響生意,有意不讓她參加,也有人說是杜芊芊自己不樂意參加,還有人說她打算從良了,諸多說法,總之,杜芊芊還在杏花春雨,也還是京城的頭牌名妓。
相傳杜芊芊的後台很硬,她不願意見的客人,便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願意見的客人,無不為她而傾倒。而幸運的是,公子翌便是她的座上賓。這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宋子星雖然曾經當著天下公子的面說杜芊芊曾送過他一個兜肚,他還興奮地在江陵城頭上做成紙鳶放過,實則,他和杜芊芊從未見過。
杜芊芊長得很美,是那種令人一見便會驚豔的美人;杜芊芊煮的茶很香,喝她煮的茶比喝酒更容易令人神醉;杜芊芊的話不多,吐出的字句卻如珠玉落盤,字字撥動心弦。
杜芊芊第一眼看到宋子星時,亦有些微微驚訝,想必亦想起了江陵那個傳聞。相傳這位宋公子,不,是宋將軍曾思慕於她,將她的兜肚做成了紙鳶,在江陵城牆上公然放飛。這個傳聞雖然不實,但杜芊芊卻從未否認過,江南宋子星之名天下無人不知,他的思慕無形中更鞏固了杜芊芊的第一花魁地位,更是因此把明媚小築的丁巧兒比了下去。
借遞茶之隙,杜芊芊細細地看了下宋子星。宋子星雖然知曉杜芊芊當下所想,卻無心理會,只伸手接過了她手上的茶,輕抿淺嘗,似笑非笑中,說不出的風流卻又說不出的淡漠。
杜芊芊在一旁彈著琴,琴聲舒緩,如小河淌水、情人附耳情話般扣人心弦。
閣樓的窗打開,月光映入,隱約可聞前院的喧囂吵鬧。
公子翌忽道:「芊芊,茶太淡,你還是去前面拿些美酒來吧。」
杜芊芊頷首便悄然退了出去。
公子翌歪在軟榻上,一手支額,耳中聽著杜芊芊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方才帶著笑意打趣道:「宋兄,你還記得江陵那個兜肚嗎?」
宋子星苦笑著點了點頭,看到杜芊芊哪裡還有想不起的道理。
公子翌放下茶盞道:「其實宋兄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我的妹妹是她假扮的吧?」
見公子翌主動說起,宋子星也無須再假裝不知,便又點了點頭。
公子翌悠悠道:「原來宋兄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宋子星淡笑不語。
公子翌道:「宋兄如何看她?」
宋子星道:「她活得很簡單,這份簡單來之不易,也極為難得,卻又因為是她而頗為遺憾。」
公子翌聞言笑道:「是啊,她注定不能、不應活得如此簡單。」
宋子星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公子翌,淡淡道:「看來,你我想法一樣。」
公子翌淡淡笑了起來,道:「是啊。」
初冬時節的月光尤為清涼,映在房內案几上,即便是在這笑語鶯鶯的煙花之地也一樣帶著抹不去的清冷蕭瑟。宋子星一句話令他二人各自陷入了沉默。他們一樣,卻又不一樣,卻唯有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公子翌首先打破了沉默,淡笑道:「不瞞宋兄,無多與我曾有過白紙黑字的生死契約,上面寫著,我若死,她亦不能獨活。時限是一輩子。」說到此,公子翌眼中儘是戲謔。
宋子星一挑眉,淺淺地「哦」了一聲,似乎並不盡信。
公子翌笑道:「誠然,那是一紙戲約,她卻終究按了手印在上面。」
宋子星道:「你是如何騙得她按上去的?」
公子翌聞言哈哈笑道:「知我者,宋兄也。」
宋子星亦哈哈大笑。這時,二人均聽到了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來者數十人。
公子翌目光閃了閃,曖昧笑道:「今晚的趣事終於要開始了。」
宋子星笑了笑道:「我若今晚笑太多,翌公子豈不是破費了?」
公子翌道:「如果宋兄笑到我破產,不得已,我只好將宋兄抵押在此了。」
宋子星聞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