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從容應對

  陳東耀派大將軍許振迎戰劉謹,而自己則駐守在東陽郡,迎戰宋子星,此舉擺明了未將劉謹放在眼裡。

  劉謹得知此消息,雖怒陳東耀將自己看輕卻又暗中欣喜。

  陳東耀此人極難對付,陳東耀迎戰宋子星,宋子星必將陷入苦戰,他只需坐山觀虎鬥,全力對付許振,拿下宜春郡和淮陽郡,再取些漁翁之利拿下廣東。

  要入福建取建安,必先攻破鎖鑰東陽郡。

  現下,宋子星六萬兵馬已駐紮在東陽郡外三十里。

  東陽郡外多是茂密的山林,趁宋子星與各路將軍商討攻打陳東耀策略時,花無多跟著徐清已進了附近林子巡視,人家徐清是真的去巡視,花無多卻是因閒不住跟著去玩的。

  以花無多現在的裝束來看,乃是宋子星近身校尉服,這身衣服可不白穿,在軍中有著特殊地位,穿上這身衣服就代表是直屬將軍管轄,只聽命於將軍一人,別人管不著。有時候,將軍會交辦些特殊差事給這些人,其他人也是不能多問的。所以花無多當下隨著徐清出去,就沒人敢來多問。徐清自然知道她的身份,當她蹦跶出來說要同去時,他說不行也沒用啊。也只有一個頭兩個大地時時瞄著她,只恨自己行動前怎麼沒看到她竟然就在附近。

  徐清帶著一小隊人一路向南欲探明附近地形及情況,樹林深處,各種飛禽走獸均有出沒,還有些獵人留下的捕獸夾,花無多順手撿了一個擺弄著玩。一行人專尋些僻靜的小路行進,時而遇到岔路,便分兵兩路做好標記繼續前行,一行人向南奔出約五、六里路方才停下。眼看日落,徐清打算折返回營去,這時卻聽身邊花無多道:「有隊人馬正向我們靠近,大概有十五六人,速度極快,我們怎麼辦?」

  徐清知道花無多武功要比自己高出許多,耳目也甚是靈敏,只是沒想到她竟能從聲音聽辨出來者有多少人,心中難免暗暗吃了一驚,但馬上一整神色,吩咐道:「丁老二,你先帶人從原路返回軍營,我隨後就來。」丁老二應是,一揮手,掉轉馬頭,帶著其餘眾人離去。

  徐清下了馬來,邊拴馬邊對花無多道:「吳多,你也請先回去吧。」花無多如今化名吳多,徐清知道她的特殊身份,自然對她十分客氣。心裡想著你趕緊走吧,嘴上也得說個請字。

  花無多卻沒有走,反而下了馬,道:「我知道你要幹嗎,我和你一起看看吧,這些人武功都不弱,真出事了,你不必管我。」

  徐清還待說些什麼,卻被花無多制止了,「快將馬拴好,他們近了。」

  他們迅速將馬拴在暗處,伏趴在樹叢中。

  這段時間,宋子星不在時便是徐清照顧她,二人早已熟悉。徐清為人很是精明,不好糊弄,只是有些拘禮,主僕上下之分甚為堅持。他還有一個花無多最不喜歡的地方,那便是最聽不得有人說他們將軍宋子星的不是,就算是花無多也不能說,而花無多又偏偏總說宋子星的壞話,徐清每次聽到就與她生悶氣不吭聲,暗中還拿眼睛瞪她,卻又拿她沒辦法。時間久了,二人也生出些戰鬥感情來。這段時間,徐清也對花無多多了些瞭解,徐清覺得花無多十分好相處,性格灑脫,武功甚高,絲毫沒有小姐脾氣,挺好的。只不過有時候也不太好,她長得太美,作為一個女人,其實長得太美不是什麼錯,只是她常常沒有顧忌地對別人笑就不好了,因為她對自己笑過三次,將軍已經給他安排了六次相親了……大有他不娶妻不罷休的態勢,其實以他的年紀在家鄉連娃娃都抱上了,只不過他一直追隨將軍,將軍尚未成親,他也不想那麼早娶妻生子多了累贅。

  躲在蒿草中,他們靜靜地趴了一會兒,便見一隊人馬騎乘過來,恰在不遠處停下。

  當中一人勒馬停步,向北一指道:「王上,由此往北再有六里就到他們安營紮寨的地方了。」

  一人沉聲道:「近日你多安排些人在這附近巡視,一見到人,就動手抓了,要活的。」

  來者共十六人十六騎,後背兵刃,各個精壯魁梧,以花無多和徐清所在方向,難以看清說話人的樣貌。

  樹叢中,花無多去掰徐清的手,徐清腦門冒汗,死也不給她握自己的手。花無多眼睛一瞪,徐清擺出視死如歸的模樣,花無多方才反應過來他誤會了,心裡不禁一陣抽搐,試圖用嘴型告訴他,「寫字。」

  徐清反應過來,噌地一下臉就紅了,期期艾艾地伸出手心。

  花無多抓過他的手,寫了兩個字,「禽獸。」

  徐清的臉從紅色變成了豬肝色,神情甚是激動,一時喘息便有些重了。

  花無多繼續寫道:「陳——東——耀。」由方才那人的聲音及背影,花無多已經辨別出他是誰了。花無多向來記憶力好,尤其上次與陳東耀一戰,更是將陳東耀的音容笑貌記得清楚透徹。雖有半年未見,花無多還是很輕易便從他的聲音和背影認出了他來。

  徐清臉上的顏色慘淡退去,原來是說陳東耀是禽獸啊,還以為是說他……

  花無多繼續在他手上寫道,「你先走,我跟去。」

  徐清驟然眼睛瞪得極大,忙拽了她的衣袖搖頭再搖頭,表示堅決不行。

  花無多見他如此模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毋躁,又在他手心繼續寫道,「不必擔心。」

  見陳東耀等人已走遠了,花無多甩開徐清的拉扯,躍向自己拴馬的地方。徐清哪肯輕易放她走,便也緊追著趕了過來,扯住她正欲解開韁繩的手,低聲道:「你不能去,陳東耀不是普通人,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將軍砍了我的腦袋不可!」

  「我去去就會回來,不會有事,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回去。」花無多利落地解開韁繩,卻被徐清搶了過去。「我不能讓你一個……」徐清的話尚未說完,就聽身後不遠處一人冷冷道:「那就兩個都別走了。」

  花無多、徐清聞聲驀地轉身望去,只見遠處的灌木叢中,有三人三騎踱了出來,當前那人,不是別人,赫然是陳東耀。

  他身材高大,目光陰戾地打量著花無多和徐清。

  方才已走遠的其餘人也逐一出現在他們身後,顯然是剛剛折返回來。

  花無多目光閃了閃,扯著徐清向後退了幾步,低聲對徐清道:「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從他們手中逃脫,但如果有你在就變成一半,你趕緊跑,有多快就跑多快,不要拖我後腿。」

  徐清一怔,他原本心裡想著今日就算拚死也要護住她,可現下一聽,竟是自己拖累了她。想到她武功高出自己許多,脫身或許不難,自己的確很可能幫不上忙還拖她後腿。雖然心中擔憂,他也並不猶豫,當機立斷扯過韁繩上馬就跑,心想引走幾人以便她能更好脫身。

  對面之人見徐清欲跑,當即出來兩騎隨後追去,卻不知為什麼,兩匹馬剛跑過花無多不遠處,便驟然嘶鳴,全部跪倒在了地上。馬上二人武功不弱,就地側翻,只受了些輕傷,再看那兩匹倒地不起的馬,前蹄已被齊齊割斷,正吃痛地在地上嘶叫翻滾。這一切不過眨眼間發生,眾人甚至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割斷了馬腿,均驚疑不定地盯住花無多,只見她收攏手指在身側,一絲亮色在指端若隱若現,不知是何物。

  花無多瞥了眼已然跑遠的徐清,神情越發泰然自若。

  方才自馬上掉落的二人此刻正一臉驚懼地望著花無多,二人面面相覷,同時想到此人方才出手若不是對馬而是對人,他們現下已然沒命了。二人雖有些驚懼,卻仍拔出兵刃,正要沖上去與她廝殺,卻在此刻聽到陳東耀喝道:「退下!」

  那二人聞聲一怔,忙退回陳東耀馬後站定。

  陳東耀上下打量起花無多,只見她從容自若地自腰間拿出一個金色指環套在一根手指上,指環上有個細緻的金鏈子可與腕上金環相扣,扣好一個,她又再拿出一個,如此反覆,直到十根手指戴滿了金環。修長的手指伸展開來,金銀之色在她指端若隱若現,甚是璀璨奪目,陳東耀微微眯起了眼。

  他想到了十指金環,想到了蘇州雪中那一戰,想到了方若兮,想到了面具後的絕色姿容,見她此刻收攏雙拳凝望著自己,眼角眉梢帶著挑釁的笑意,心中竟是一悸。

  陳東耀道:「你就是方若兮?」

  花無多道:「你就是陳東耀?」

  陳東耀身後有人呵斥道:「大膽,小子敢直呼吾王名諱!找死!」那人言罷就要衝將上來,卻被陳東耀抬手制止。

  陳東耀眯了眯眼道:「你手上戴的可是十指金環?」

  花無多眨了眨眼道:「你背上所背的可是兵器譜上排名第四的魄月刀?」

  他微微揚起了嘴角,眸中的光亮更勝。

  她站在斑駁的樹影下,與上次見到時的模樣大為不同,看服飾似是宋子星的近身護衛,看來她的易容術果然出神入化,如今扮作男子,若不是十指金環洩露了她的身份,他根本認不出來。

  常言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竟然在此遇到了她,而且還是孤身一人,這樣絕佳的時間和地點,他又怎能放過。

  他翻身下了馬,一步步向她走去。身後眾人也跟隨他下了馬,一縱散開形成包圍之勢,亦步步逼近花無多。花無多向後倒飛丈許,他怕她就這麼被嚇跑,急忙抬手,制止了其他人逼近的腳步,只他一人向她走去。

  當下,他似手持利刃的獵人,而她就是他狩獵的目標,他雙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心知她輕功極高,生怕她眨眼間便跑了。

  她擺出攻守兼備的姿態,站在他的正前方,亦目不轉睛地望向他,目光中不帶一絲畏懼,甚至有些挑釁,嘴角牽起了若有似無的笑,朗聲道:「上次我們未分輸贏,這次一戰高下。」

  聞言,他輕輕地牽起了嘴角。她的膽識,她的挑釁,她的毫不畏懼,令他深覺有些趣味。

  他一步步走向她,既穩且輕,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長,約有三十步,可待他走到第十二步時,咔嚓一聲,腳下突然傳來劇痛。他看到她狡黠一笑,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竟看到自己的左腳已落入一個捕獸夾中,鮮血自他腳踝處流下。他緊緊皺起了眉頭,身後有人低低驚叫了一聲:「王上。」眾人齊向他奔來。

  他微一蹙眉,便聽花無多笑道:「真可惜,還以為今天可以與你再戰一次,既然你受了傷,我就算贏了你也無甚光彩,那就下次吧。」言罷,人已飛掠而去。

  陳東耀身形一動想去阻攔,奈何腳踝處卻傳來劇痛,他忙命身後眾人:「追,快去追!要抓活的!不許傷她!」

  數人領命,飛身追去。

  他緊蹙眉頭,俯身將捕獸夾生生地掰了開來。他自幼力大無窮,掰開捕獸夾不是什麼難事,可待他取下腳上的捕獸夾,花無多早已不見了蹤影,其他追將出去的人最後也無功而返。

  回到東陽郡的行宮,陳東耀想起下午那一幕,心神恍惚,命人取來方若兮的畫像,指尖觸及其上,恍若畫中人就在眼前,她的目光清澈璀璨,帶著動人心弦的靈性,她的神態從容灑脫張揚而挑釁,她絲毫不畏懼他,不僅不畏懼,還可以鎮定自若地誘惑著他一步步踏入陷阱踩進捕獸夾,讓他狼狽受傷。他應該憤怒,卻一點兒也沒有,不僅沒有,反而有些興奮。此時此刻,心裡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撓著,令他又癢又難受可是又有些享受。

  他看了看已處理完的受傷腳踝,問道:「什麼時候能好?」

  「回王上,傷勢並不嚴重,只是些皮肉傷,將養幾日便好了。」正在收拾藥箱的大夫小心翼翼地回道。

  他揮了揮手,道:「下去吧,去叫魏遷進來。」

  「是。」一旁伺候的奴才應了,領著大夫先出了殿去。

  陳東耀倒在床上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魏遷進了殿來,快步走進內殿跪拜道:「臣魏遷拜見王上。」

  「嗯……起來吧。」陳東耀道。

  魏遷起身。

  陳東耀仍閉著眼睛沒有睜開,淡淡道:「本王今天見到她了,果然如你所料,她戴了面具扮作男子,在宋子星的軍營中。」

  魏遷垂首站在一邊,聞言,目光流轉,摸著山羊鬍一遍又一遍,半晌,笑道:「王上,你是想……」

  陳東耀驀地睜開了雙眼,道:「她揚言要與本王一戰,本王便如她所願。不過本王不想傷她,本王要得到她!」

  魏遷笑道:「好,臣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