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江山美男志

  近日,長平郡中來了一位意料之中卻又是意料之外的人,花無多之父,方正陽。

  花無多被支開了,屋內只剩下吳翌與方正陽。

  花無多踮著腳遠望著,心裡疑惑爹爹為何突然來此?

  事後她問爹爹此來何事,方正陽意味深長地道:「爹爹此來一方面是與成王談些要緊事,再來就是看看你。」

  「爹爹看到了我,覺得如何?」花無多笑問道。

  方正陽笑道:「容光煥發,爹爹甚是放心。」

  爹爹的笑意極淺,並未到眼底。花無多心中明白爹爹此來絕沒那麼簡單。

  事後她問公子翌,爹爹與他說了些什麼?公子翌道:「談了一筆買賣。」

  「什麼買賣?」她追問。

  公子翌道:「戰馬啊。」

  「沒其他?」

  「哦?應該還有其他嗎?」

  花無多一撇嘴,明知公子翌有所隱瞞卻也無可奈何。

  自從春天到來,戰事再次吃緊。自長平失守後,劉景心中憤懣,一直想要奪回長平,一開春便又向朝廷請命率大軍兵臨城下。

  劉景有勇有謀是個極難對付的人。一次吳翌與花無多私下提起劉景,忽道:「無聊的溫語兄近日又有新作,唉……」

  見公子翌一副落落寡合的模樣,花無多來了興致,問道:「什麼新作?」

  公子翌道:「《江山美男志》。」

  「啊?」花無多聞言雙眼發亮,急忙催促道,「快說說,誰排第一,你排在第幾?」

  公子翌一嘆道:「溫語這個瞎了眼的,竟然將我排在第六位,可恨的是,還將劉景、唐夜排在我前面!劉景那隻狐狸,唐夜那副要死不死的樣子,憑什麼,憑什麼!」一旁的桌子被他拍得啪啪作響,桌上的碗碟也被震得不安分地亂跳。

  花無多敲著桌面,思量道:「是啊,溫語這廝太不夠意思,投奔了劉修也就罷了,竟然連劉景都討好,一點兒職業道德也沒有,我唾棄他。」

  聞言,公子翌胸口之氣似平順了些,便又聽花無多問道:「排在你前面的都有誰啊?」

  公子翌一撇嘴,似極不情願地回答她道:「吳琪、劉修、宋子星、劉景、唐夜。」

  「琪排在第一位?」

  「那是自然。」提起這個,公子翌似乎還是服的,「溫語在書中說,吳琪少年時便風流倜儻溫潤如玉,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會面紅耳熱。如今經過歷練,已非昔日可比,便是稱其為天下第一公子也不為過。」

  花無多聞言點頭道:「的確,這幾年,琪越發穩重有男子氣概。就連宋子星也……」提及宋子星,花無多不再繼續說下去。

  公子翌瞥了她一眼,方道:「溫語評價,吳琪似一頓豐盛而華麗的晚宴,而相比之下,宋子星則顯得清淡了些。」

  無論怎麼說,花無多都沒有去提及或評價劉修,而事後,她偷偷尋來溫語《江山美男志》的手抄本,翻看了一番,發現其中有這樣一段話:劉修自封王后平定了東部諸侯之亂,越發沉穩有度,令人望而生畏。與宋子星相比,不勝在貌而勝在勢。

  而唐夜之所以排在劉修、宋子星之後,則是因其「毒王」之名無人不懼。這幾年他跟在劉修身邊,助劉修平定了整個東部,但因其出身之故,所以排在劉景之後。

  溫語在《江山美男志》中說,之所以將成王吳翌排在第六位,是因為吳翌品性風流,故落在眾公子之後。而公子翌卻因此嘆息溫語不懂他。花無多對此嗤之以鼻,暗地裡道:「風流就風流,還裝什麼高深莫測。」

  多事之時,好事者多,當年在南書書院,他們常廝混在一起的幾人皆是有才華之人,而今逢亂世,便是他們一展風采之時。即便如公子語這般神經大條的人物,因熟識這許多傑出人物的身家背景和性格作風而著上兩本書,也能被天下人追捧,甚至就以這個為基準將天下人物從各方面進行了一番比較。

  聽說,這《江山美男志》與先前的《江山美人志》都沒有大批量印刷,均是手抄本,價格很是昂貴,一本就要百兩之多。花無多暗想公子語這下子發財了。這兩部書,少說也賺了個萬八千兩的。哪天見到他讓他請客做東。

  無意中,花無多聽到公子爭與公子翌道:「已有一年多沒見過劉修,我聽說,他似乎變化很大,在溫語書中,宋子星竟也排在其後。」

  花無多聽到這些,正打算轉身走,卻聽見屋中公子翌毫無波瀾的聲音道:「這些都做不得數,溫語也有段時間沒見過宋子星了,焉知他今日又變成了什麼模樣。」

  公子爭道:「是啊,溫語將劉景排在你前面,緣由牽強,未嘗沒有討好劉景的心思。在我看來,唐夜也比劉景要強。」

  公子翌道:「劉景是個對手。這幾仗下來,我們也只是小勝,並未有大的進展,有劉景在,大業難圖。若然能除去此人,就好了。」

  最後一句話,花無多聽到了心裡。

  因與劉景打了數仗,其間抓了幾個劉景手下的將領,吳翌與劉景二人經過協商,計畫明日交換戰俘。吳翌這日便帶著花無多去牢中探看。

  劉景那邊派人送來了交換名單,一共有三人,一名副軍參加兩名督軍校尉,這三人均是在陣前被俘,究其身家背景都有些來歷。其中之一花無多記得十分清楚,此人名叫元白,年紀尚輕,卻有些口吃,一說話便我,我……個沒完,所以給花無多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杜小喜將三人帶到了公子翌面前,公子翌一個個看過去,花無多也一個個看過去。公子翌問了些話,杜小喜便將他們帶了下去。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身旁的公子爭忽然道:「單看背影,那個元白還真像無多。」

  一句無心之語,卻令花無多和公子翌均是一怔。

  公子翌看向花無多,卻見花無多亦正在看著他,二人相視一笑,同時想到了一計。

  花無多趕製元白的面具。公子翌從眾將士中挑選與元白身材相似的人。

  院中,與元白身材相似的人站成了一排,公子翌一個個審視過去,看到最後一人時,蹙起了眉。

  原本挑出來六個,可此時偏偏多出來一個,吳翌懶得再看,指向最後那個,道:「你出列,回去。」

  「啊?為什麼?」多出來的那個問道。

  吳翌道:「你最不像。」

  「我哪裡不像?」多出來的那個又問。

  吳翌故意看了看她的胸,直看得花無多羞憤而去。

  一旁公子爭與杜小喜面面相覷,憋笑憋到臉紅。

  於幾人中選定了一人,便讓他先入了地牢,暗中觀察元白的舉動,時間緊迫,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幸好元白是結巴,二人聲音雖不像,但只要能隨機應變,也應該能接近劉景。成敗與否只看天意,不過假扮元白之人卻是九死一生斷然無回了。

  晚上,花無多去找公子翌,見公子爭剛從公子翌屋中出來正要離去,便拖了公子爭回去,當著公子爭的面,與公子翌爭辯道:「你明知道,只有我去才能不負此計,讓我去。」

  公子翌目光沉了下來,道:「你不行。」

  花無多道:「我為什麼不行?我自幼學習易容術,最是能模仿人,我與元白身材相像,我的聲音也可變化,即便元白不是結巴我都不懼。我還曾在宋子星與你帳下當過校尉與參將,元白是副參將,副參將的職責我都清楚。我為人聰明機警,又有武功,無論是刺探軍情或是暗殺劉景,我都是最佳人選。」見公子翌不理她,花無多對公子爭道,「爭,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公子爭道:「無多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

  公子翌道:「人選已定,你要當也只能當替補。夜深了,我要歇息了。你們下去吧。」

  花無多正待還要說些什麼,便聽公子翌道:「無多,莫要讓我擔心。」

  花無多一怔,望著公子翌進入內室的背影,訥訥不成言。

  公子爭在一旁搖頭嘆息,好像什麼都懂的樣子,待一抬頭看見花無多斜望著自己的目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正欲逃之夭夭,就被花無多拽住了衣袖。眼見花無多一臉諂媚笑意,公子爭一點兒都沒飄飄然,只覺頭皮發麻。

  次日,兩軍交換戰俘。

  這是兩軍交戰一年以來,第一次交換戰俘。

  元白等三名戰俘手腳上的鐐銬相連,一步步走向劉景大軍。公子翌遠遠望著,忽覺心口一跳,他左右掃視了一遍,對身邊的杜小喜低語道:「無多呢?」

  杜小喜道:「回王上,今晨沒看到參將。」

  公子翌目光一凝,道:「叫孫爭上來。」

  杜小喜自下城去叫了。公子爭負責這次交換戰俘的相關事宜,此刻正在城下看著雙方戰俘交換。

  過了半晌,公子爭奔上了城牆。見吳翌沉著臉暗呼不妙,他硬著頭皮參拜之後,便聽吳翌道:「無多人呢?」

  公子爭聞言已汗流浹背,道:「稟王上,無多已經走了。」

  公子爭之語,令城牆上所有人都一頭霧水,什麼叫已經走了?去哪兒了?眾人正在疑惑,便見吳翌冷冷地望著一直跪在地上未曾起身的公子爭,很長時間都沒有說一句話。一時間,城牆上所有將士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良久,吳翌將目光移向城下已經走到劉景軍前的三名俘虜,道:「無多擅自離軍,你知情不報,拖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公子爭被拖下去時未吭一聲,昨晚他幫花無多時就已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不過他能想到的最壞的也就八十軍棍吧,沒想到,竟然是一百,一百啊,還是重打。雖然他是以大局為重,他心裡也認為花無多是完成此計的最佳人選才幫她這個忙的。不過,現在他卻覺得,花無多,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日後一定要討回來。公子爭一邊咬牙挺著屁股開花的慘痛,一邊想著。唔……真他奶奶個熊地疼,翌真他娘的夠狠。

  三名戰俘回營後並未能立刻見到劉景,而是被安排在一處帳篷中暫行休息。三人在地牢中就很少說話,如今回來,也因戰俘身份,各自躲在角落。

  吃了些東西,換過一身衣服,花無多便也靠在一處角落,於暗處觀察著帳內二人。這二人一人叫范抵,一人叫蔣明。范抵是三人中年紀最大的,花無多假扮的元白則是年齡最小的。三人當中,屬蔣明身材最高大魁梧也最沉穩。

  第二日,劉景才招了他們前去問話。

  這並不是花無多第一次見到劉景,不過以前多是兩軍陣前遠遠看過,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他。

  劉景身材高大,膚色古銅,鼻樑高挺,目光炯炯,雖與劉修是堂兄弟,卻與他大為不同。花無多一瞬想起了溫語《江山美男志》中對劉景的評價:武將翹楚,丰神俊朗。卻也並未言過其實。

  三人同時拱手拜道:「參見將軍。」花無多的聲音被旁邊二人淹沒。

  劉景起身扶起三人,言詞溫和道:「你三人受苦了。」

  一句話,說得三人鼻子發酸。范抵、蔣明更是眼眶發紅,花無多紅了半天沒紅起來,只得半斂眸光,假裝微顫看似十分感動。

  「你們三人在吳翌軍中半年,可有什麼有益的消息?」劉景旁邊一人問道。花無多識得那人,是劉景的謀士徐士昌。

  見徐士昌正望著她,本能地覺得應該說點兒什麼,「我們……我……我……」花無多學著元白的結巴樣子,聲音也一般無二,可她我了半天,下個字愣是沒我出來。劉景等得不耐,一揮手,道:「不必說了。范抵,你說。」花無多趕忙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