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士昌一笑,並未在意她的結巴。元白結巴眾所周知,元白不僅結巴,據花無多與牢中獄吏喝酒磕牙得知,元白自尊心極強,平日不喜言詞,但最受不了別人瞧不起自己,尤其笑話他結巴,更是忍都不能忍的。為此,她剛來劉景大營時,還打了一個笑話他結巴的小兵一巴掌。元白是副參將出身,打小兵一巴掌算得了什麼,范抵、蔣明看到也似司空見慣。花無多記得獄吏還說,元白是個讀過書的人,字寫得好著呢。獄吏拿了元白寫的字給她看,雖只有名字和一些簡略字句,花無多一看便知確是好字。元白也曾在南書書院讀過書,顯然出身不錯。不僅如此,元白也有些武功底子,能混到副參將之職自然不會太差。
范抵說了一些吳翌日常作息訓練兵士的事情,想來他們一直被關押著,所知也甚少,見沒什麼有用的消息,劉景便吩咐道:「既然回來了,你三人就官復原職。先下去休息吧。」
三人都未料到如此輕易就官復原職,自然感激涕零,其餘二人更是當場舉手發誓,今後要肝腦塗地誓死效命劉景等感人話語。花無多見狀也舉起了手當眾發誓,可她的嘴張了又張還是閉上了,不過仍信誓旦旦,目光真摯地望著劉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最重要的是,結巴也只能這樣了。
帳中人多,劉景除了一開始扶他們起身靠近了一次外,再未靠近,花無多一時無從下手,只得作罷。想著如今官復原職,以後應該還有機會,不用操之過急。
自官復原職後,花無多便自己一人獨帳。還有士兵聽任調遣,不過她也得隨時聽憑參將王玟的調遣。王玟為人豪放性急,有些不耐煩她的結巴,便較少指使她做事。
花無多這幾日細心觀察並仔細思慮,若想靠近劉景並不太難,但若想要一擊命中殺了他並安全離開,卻著實有些困難。劉景武功不錯,自不可小覷,且必須一擊命中,否則便不會再有下手的機會,又不能在人多密集的地方公然刺殺他。即便自己武功好、輕功高,也敵不過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士兵,這便需要等待恰當的時機。
因是軍中將士穿著,衣袖都收在手腕處,她的十指金環又惹人眼,日常便不敢戴了,刺殺劉景就只能用暗藏的匕首,沒了十指金環這等武器的助益,想要一擊命中並不容易。
至於逃跑……倒也不難,她摸了摸身上幾日來所做的各種各樣的面具,她愛扮成誰就扮成誰,憑她的武功並不難跑。
想到來時,公子爭曾與她說,劉景近日大舉調兵,似有大動作,他圍困長平近一個月亦沒有攻下,此番動作很可能有什麼預謀。
她想,自己如今是細作身份混入劉景軍中,已然官復原職,大小也是個官。倒不如借此機會刺探下軍情。
軍政大事,她因是副參將之職沒有發言的機會卻有旁聽的機會。幾次旁聽下來,她暗暗心驚。得知此次朝廷竟增派了兩倍的兵力幫助劉景奪取長平,並計畫一舉除掉吳翌免除後患。如今劉景如虎添翼,幾日來與眾將商議謀劃攻長平之事,並言在平定了西北吳翌後便揮兵東北,一舉消滅吳琪殘餘,言下竟是再未將吳翌放在眼裡。
三日後,清晨。
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將軍中眾將士全部召集到了點將台下。如此突然召集,不知出了什麼大事。當花無多昂首挺胸地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時,一抬頭,怔在當場。
她做夢都沒想到,會看到劉修。
她躲在一眾士兵當中,想不去看他,卻偏偏在看。幸好所有人都在看,便也不顯得她突兀。
他變化極大。與記憶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原本以為她不想再面對他,可如今他就在眼前,本以為自己會痛不欲生,卻發覺,此時此刻心境已然不同。
往事已矣,以前害怕再見他的膽怯已淡了許多。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似乎連自己都在奇怪,曾經他帶給她的屈辱和悔恨,怎麼這般輕易地就不怨了……不牽掛了,只除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點將台上,劉景站在他身邊也顯得儒雅了許多。難怪溫語會說,劉修自東征歸來,沙場磨礪,氣勢越發沉斂,令人望而生畏。
他立在點將台上,高高在上,垂眸掃視場中將士,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點將台下上萬將士因澈王的突然到來鴉雀無聲。上萬人站在一處,竟然連自己的呼吸隱約可辨。眾將士均挺直了身板,似乎若能被澈王看一眼也是榮耀。
花無多仰望著點將台上的他,一夕之間,彷彿他離自己已越來越遠,遠到再也觸及不到。
與劉修同來的還有公孫紫陽與溫語。可花無多自看到劉修那一刻起,眼中便只有劉修,其他人再未留意,甚至點將台下的角落立著的另一位故人她也未曾發覺。此人便是唐夜。
這一年來,唐夜一直跟在劉修身邊,唐家亦與劉家往來密切。
唐夜站在台下暗處,身著一襲黑衣。
他目光淡然地向眾將士掃去,忽然停在一處,似有些不敢相信,露出一絲懷疑。他目光所停之處,正是仰頭怔怔望著劉修的花無多。
自點將台回來,花無多神思恍惚,一個人躲在營帳裡,從清晨坐到天暗,直到劉修召集眾將軍同帳議事,她在去與不去間掙扎,去便可見到他,可去了極有可能被他認出,不去,又難尋託詞,有機會見到澈王劉修並與之同帳議事,所有將領無不視為榮耀,沒有人會推辭不去,如果推辭反而落了痕跡,更引人注意。可若是去……
這幾年,劉修變化極大,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果小心行事他未必能將她認出。
計算好時間,她有意在帳外等到參將王玟,隨他一同進帳。
恰如其分地站在王玟身後與他一同拜見過劉修,「末將元白」四字說得清淡順暢,起身時在他的打量下,表面鎮定自若,可心早已亂了,幸好其他將領也陸續進賬,她跟王玟方才去了一旁,垂首立在王玟身後,再未引起劉修注意。
一個個將領入賬拜見澈王劉修,她微微抬眼瞧向上座的他,見他端坐其上,神色冷凝,威嚴沉穩,不怒而威,她收回目光,心中悵然更勝,他們都變了,再回不到從前。
眾將齊聚一堂,上首正中坐著劉修,他左手邊是劉景,幾名參將按職位輪流坐在下首,副參將則垂首立在眾參將之後。
見眾人到齊,劉修道:「我們將與吳翌決戰在長平,各位將軍可準備好迎敵了?」
眾將齊聲喝道:「準備好了!」
劉修點了點頭,又道:「我聽說,吳翌軍中,有一名小將名為吳多,於亂軍中來去自如,一連斬殺我方將士數十人,無人可敵?」
眾將沉默。
花無多心中一驚,微微抬眼再次看向劉修,只見他目光深邃說此話時眼中波瀾不驚。
吳多即無多,同樣的名字,是自己當初偷懶用了同樣的名字,公子翌知她懶惰才反覆用同樣的名字,還曾笑她,不過,公子爭卻說,每次喊她此名都覺得甚是親切,和在書院裡喚她一般,即便她當初在宋子星身邊,化名吳多戰敗陳東耀名揚天下時,他們聽到這個名字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她。而此時此刻,劉修卻提及了她的名字。
長平一戰雖然她大出風頭,可還不至於被他如此重視,也並非他所說的無人可敵,至少她自到吳翌軍中,從未在陣前與在座將軍單打獨鬥,沒真正交過手,又何來無人可敵一說?那日亂軍中救吳翌,也只斬殺了些士兵,並無將領,他為何忽然提及此事?他是否已經有所覺?思及此,心頭微微一緊。
想到長平一戰時,她情急之下帶上十指金環於亂軍中救下吳翌,事後怕她被人認出身份,吳翌有意將此事淡化,從未與人提及她同時斬殺數十人並非神勇,而是用了一種特殊的兵器,戰場上本就混亂,許多人驚鴻一瞥又無人識得十指金環這樣的特殊武器,便多以為是她神勇。
聽劉修提及長平失守一事,劉景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上次長平一戰,是末將指揮失誤,未曾料到吳翌軍中竟有這等人物,此次再遇,必取其首級以雪長平之恥!」劉景轉身對眾將軍道:「各位將軍追隨我多年,上次丟了長平郡,此番定當取回,以雪敗恥!」
眾將皆起,同聲道:「誓死追隨澈王!奪回長平!」
這幾日,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看著自己,可任由她怎麼小心也沒發現有人監視她。晚上她睡在氈墊上還在疑惑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多心了。其實並非她敏感,暗中確有一雙眼睛盯著她,不過不是人,而是一條白色的小蛇。那條小蛇直至她睡著仍在帳外徘徊不去,彷彿尋到了好聞的氣味,直至被人抓起收入竹管之中。
夜色暗沉,澈王劉修等人悄悄離開營地趕往上黨。劉修走後,花無多一直提著的心方才放下。
夜半,劉景軍帳中,唐夜忽然出現,劉景起身相迎,唐夜淡漠道:「你軍中混進了細作。你此番行軍計畫,可能已經洩漏給了吳翌。」
劉景驚道:「你說我軍中有奸細?是何人?」
唐夜並未回答,轉身離去。
劉景追出幾步欲喚回他終又作罷,唐夜此人,無人敢招惹,就算澈王也只在必要時方才用他,想到唐夜的本事,心下畏懼,如果唐夜不想說,便是問了也等於白問。
猶豫半晌,劉景招來謀士徐士昌道:「軍中混入細作,此番,我們唯有將計就計……」
吳翌接到花無多傳回來的消息,得知劉修已到劉景軍中,劉景近幾日頻繁調動軍隊,原意並不在攻打長平,而是想聲東擊西,與劉修合謀大舉攻打上黨郡後再圖謀長平。
此事非同小可,上黨在長平上風,若上黨被攻破,長平難保。
這幾日,一直站著不敢坐著怕屁股疼的公子爭得知了花無多傳回來的消息,無比感慨道:「虧得是無多去啊。」
公子翌聞言,未發一語,心中隱隱有絲不安。
吳翌星夜派人聯繫了駐守上黨郡的吳琪,二人往來書信,均認為劉修、劉景攻打上黨極為可能。
消息傳回的第二日,劉景便舉兵在長平城外叫囂,吳翌親自率兵迎戰,想看看劉景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劉景手下大將王玟率先請兵出戰。
王玟來到兩軍陣前,赫赫威武,可一張口卻是指名道姓要挑戰吳多。
花無多站在王玟身後,聽到王玟向對面道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暗忖,如果她此刻舉起手大喊一聲:我在這裡!不知道王玟會是怎樣一副精彩的表情,可這種想法也只能在心裡想想。
迎戰王玟的自然不可能是吳多,卻是吳翌帳下小將尉遲寧。
尉遲寧雖稱小將,但論年齡卻比花無多要大個一、兩歲的。尉遲寧與花無多認識,但不太熟,此刻對戰王玟不過三招,便顯吃力。最終敗於王玟槍下。
王玟殺了一人後,士氣更旺,於兩軍間,再次道出吳多之名,似乎今日勢必要在這片戰場與上次救成王而一舉揚名天下的吳多一分高下。
王玟如此執著,花無多知道是劉修那句話的緣故。
劉修是暗中來此,自然不能讓吳翌知曉,此番兩軍對壘,自沒有跟來,王玟在陣前一番叫囂,前來迎戰的仍不是吳多,乃是老將軍霍威。霍威追隨西京侯多年,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將軍,年前因吳翌率兵攻取長平,而守在北方以防匈奴進犯。最近聽聞是他兒子霍鷹替了他守在邊關,原本打算讓老將軍回家頤養天年,可老將軍在家待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西京侯請命,西京侯便准了他來成王吳翌處。此時見王玟張狂,老將軍一怒之下請兵出戰,迎戰王玟。
最終,王玟死於霍威刀下。
王玟在軍前陣亡,長平戰鼓陣陣雷響慶賀老將軍勝,花無多高興之餘,沒想到喜上加喜,竟被劉景當場升為參將。從副的一舉變成了正的。花無多一激動,「謝將軍」這三個字也成了「謝……啊就謝……將……將……啊就將……」直聽得四下眾將面有內急之色,那個「軍」字才吐出來。
眾將呼出一口污濁之氣,劉景皺著眉揮了揮衣袖,她便識時務地站到了原該王玟所站的位置上。
劉景道:「哪位將軍願意出戰?」
一人聞言,頗為激動地上前道:「末將願去。」
不一會兒,這個末將死在了陣前。
老將軍霍威被吳翌召回。
劉景這方又一個末將自告奮勇地衝上陣前,一開口便大罵吳多是縮頭烏龜,膽小如鼠,不敢出來迎戰他這個老子。
這時的花無多正在雙眼望鼻無聊地練著對眼,聞言暗道,你喊破嗓子我也不出來。
吳翌卻在這時鳴金收兵了。
陣前那人又叫喊了一陣,劉景也覺無趣,便也鳴金收兵。
大軍回營時,花無多竟看到一輛馬車隨軍而行,馬車有車簾隔斷看不到當中坐著何人,直到劉景騎馬過去,撩起簾子上車,那一瞬間,花無多竟看到了劉修。
他昨晚不是走了嗎?怎麼竟然還在?
回去的路上,她驚疑不定以為自己方才只是眼花看錯了,待回了營地,偷偷躲在暗處,果然看到劉景與劉修先後自馬車上下來,車中坐著的竟然真的是他,他昨夜竟然沒有走,今日還去了陣前觀戰。
回到營地,劉景與劉修直接進入營帳再無出來。花無多有意在帳外轉了一圈,卻因帳外有重兵把守而不敢靠得太近,什麼都聽不到,只能作罷。
劉景把圍攻長平的意圖顯示得十足十,但吳翌連番收到探子暗報,近來夜裡劉景軍中已有幾撥人馬自長平暗移向了上黨。上黨在長平的上風,若上黨被攻下,長平危矣。吳翌再不猶豫,命大將軍胡為中、孫爭固守長平,自己則點兵數萬夜移上黨增援吳琪。
半月後,號角齊鳴,劉修果然開始大舉攻打上黨,戰事激烈,在打退劉修的幾輪猛烈攻勢後,吳翌忽聞長平急報。劉景的主力軍亦同時在攻打長平,因吳翌帶走了一半的守城兵力,此時長平已岌岌可危。
吳翌、吳琪大驚之下,方才發覺中計。吳翌忙率兵折返長平,欲繞行後方攻打劉景,但他沒想到的是,劉景似早已料到他會如此計謀,竟在半途的下楓谷中埋伏了數千兵士,吳翌大軍遭遇突襲。當看清伏擊他的是劉景時,吳翌方才明白自己中計,劉景沒有親自督軍去攻打長平,而是在此候他,顯然劉景、劉修此計主要意圖是要殺他。上黨、長平若能借此機會打下來自然好,不過都沒有殺他來得重要。
吳翌被團團圍住,拚殺許久也殺不出一條血路。還有無數的敵兵海水一樣圍了上來,顯然劉景部下精銳都在此,今日他已凶多吉少。
但劉景沒想到,在他以為已掌控大局,崖下谷中被圍困的吳翌插翅難飛必死無疑時,近身突有一人發難刺殺自己。而此人卻是剛升為參將不久的元白。
元白目光中的殺意令他驚駭,他想不明白,元白是他的同窗,他們曾一起就讀南書書院,雖不情同手足卻也有同窗情誼,在他還不是飛將軍的時候,元白便已追隨自己,多年來從無二心。他一直信任元白,很信任,平日裡,因他是結巴極少說話,也頗為照顧他。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只被俘短短半年,元白便會變心歸順了吳翌。
花無多本可一擊得中,卻被劉景的貼身護衛以血肉之軀拚死阻擋了一下,但她仍重創劉景,眾將見狀紛紛拔刀圍攻她。面對蜂擁而上的將士,花無多不見一絲慌亂。她縱身躍起,眨眼間,眾人便看到了當初戰場上吳多曾用過的那一招,一瞬間,她週遭將士便死了一片。慌亂間有人大叫出「吳多」的名字,將她認出,她趁亂用輕功躍入谷中,谷內正在混戰,早已分不清彼此。她在混亂中尋到吳翌位置,飛了過去,猛地擲出一顆刺目彈。煙塵過後,她已連殺數人,搶過一個士兵的手中長矛與戰馬,來到吳翌身邊。
四下很多人都被煙塵嗆得流淚、咳個不止。吳翌等人也已睜不開眼,花無多靠近吳翌低語幾句,吳翌已知是她,一瞬間抓住了她的胳膊,很緊很緊。
花無多忙將身邊帶著的水壺翻出,淋了些水擦在吳翌眼皮上。吳翌睜開眼,看著她,雖然狼狽,卻露出了笑意,卻在這時,聽到崖頂劉景啞聲道:「殺,不要管我的傷,殺了吳翌,殺。」
得令,劉景帳下將軍隨即整頓軍隊,繼續圍攻山谷下的吳翌。
花無多因穿著元白的服飾,谷中劉景的士兵哪裡知曉方才崖頂之變,自然沒有提防她。她混在其中,趁亂砍殺了無數劉景士兵。一步步護著吳翌殺開一條血路,向谷口移去。
眼看走了一段路,已接近谷口,可驀地前方又圍上來無數士兵,再次將他們逼退回谷中。杜小喜眼睛都已殺紅,渾身上下都是血,花無多肩頭亦受了傷。
又是一群人圍了上來,花無多大喝一聲,縱身飛起,十指金環射出,密密麻麻的銀線飛過,割斷了無數血肉之軀。劉景軍中頓時大亂,竟生生殺出了一條屍體鋪成的血路,她回身大喊道:「翌,跟著我,快走。」
花無多護著吳翌衝出了山谷。
山上,劉景喃喃道:「易容術,我怎麼沒想到,原來是你!難怪,難怪,修會……」劉景驀地指著吳翌所在的方向大聲道,「殺了他,誰能殺了吳翌,賞萬兩黃金,封萬戶侯。」
眾將聞言,更為瘋狂地殺向吳翌。
杜小喜回身率眾護在谷口處,欲拚死爭取時間,讓吳翌退離。
花無多與吳翌且戰且退。谷中道路狹長,谷口在上峰,花無多眼見校尉范抵率一眾士兵追來,杜小喜顯然不敵,已然支撐不了多久。
她展開手中長矛,十指金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回身對吳翌一笑,肩上的傷在流血卻也不以為意,對他堅定道:「他們要殺的是你不是我,你先走,劉景已被我重傷,撐不了多久,范抵不是我的對手。他們雖然人多,但我尋到機會定會一舉擒下范抵,兵法云:擒賊先擒王,我就不信,我擒了他們的頭頭,他們還敢不聽我的!」見吳翌躑躅,她又道,「形勢對我們不利,翌,不要再猶豫了,這是唯一的機會。翌,相信我,我會讓你有足夠的時間離開的!」
他沒有聽她的,自馬上躍下,不顧身邊將士催促,一步步走向她。
他們渾身都是血,血腥味直衝鼻端,令人作嘔,他和她都受了傷,身上的血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他們如此貼近,凝望中的目光絲絲糾纏,他的隱忍與不捨,她的片刻迷失與其後的堅定不移,均倒映在對方眼中。
他掌心的熱度,令她輕顫貪戀。他抬手來回撫摸著她的面容,反反覆覆,幫她擦淨了所有血跡。這是第四次,她擋在自己面前。
他說:「這是最後一次。」
她望著他,不知不覺竟有些痴了,喃喃道:「士為知己者死。」
他心一悸,從未想過,這世間會有一個女子,令他真心愛上,全然的以真心換真心。這世間若除了江山還有什麼令他企及渴望,令他想要不顧一切得到,那便是面前的她。甚至比江山,還要……思及此,他一驚,驀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放開了她,轉身躍上馬背,只生硬地留下一句,「小心。」便率餘下眾人策馬而去,只留下一小隊人馬給她。
在奔出數丈時,他忽停了下來,回身望去,發現她仍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目光一緊,便見她舉起手中長矛,向他揮舞著喊道:「你看我像不像三國長阪坡嚇退曹操百萬雄兵的張翼德!」
他淺淺笑了起來,隱約間甚至能看到她面上的眉飛色舞。他掩了眸光,勒轉馬頭,率兵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