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白沭北會突然出現,這讓林晚秋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她現在的樣子實在算不得好看。誰都想在自己暗戀的男人面前留個好印象,她是注定不能了,每次最狼狽的時候都會被他撞上。

  「我——」她沙啞開口,想打破這難堪的局面,悄悄把手臂藏到身後,這才艱澀的擠出一抹笑,「上午有事就先走了。」

  白沭北薄唇微勾,毫不在意的揚了揚眉峰:「無所謂。」

  無所謂……

  這就是他對她態度的所有概括,可是她還是存了一點希冀,抿著唇看了他一會:「我這就去看萌萌。」

  她說完想走,白沭北卻伸手攔在她身前,目光卻一點兒也沒落在她身上:「不用了,我已經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林晚秋驀地抬起眼,烏黑的眸子似乎總是濛著一層水汪汪的霧氣,白沭北最看不得她這副小白兔模樣,自己當年險些就被她騙了。

  以為是單純,其實是城府。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她唇角的淤青,林晚秋無措的別看眼,只聽他輕佻的笑出聲:「這些傷……不會是遇上打劫的吧?」

  林晚秋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不是,我不小心摔了。」

  她這謊說的實在不怎麼高明,可是白沭北顯然一點兒也不在意,她這人向來善於偽裝,誰知道她又是用了什麼苦肉計?

  他側過身想進屋,高大的身形刻意保持疏遠的距離,好像她是一枚骯髒的病菌。

  林晚秋緊了緊手指,還是開口喊住他:「白先生,我答應了萌萌帶她去玩,不想食言,您可以讓我見見她嗎?」

  白沭北滯住腳步,並沒有馬上回身看著她,她越發的忐忑不安了,自己這要求……好像真是有些踰越了。

  果然白沭北迴過身時,眼底沒有一絲溫度,看她的眼神睥睨淡漠:「林晚秋,妳是不是該認清自己的身份?昨晚找妳是因為萌萌不開心,妳真把自己當她媽媽了?妳忘了她出生證明上寫的誰的名字,嗯?」

  林晚秋牙關咬得很緊,臉頰脹得通紅:「可是、可是萌萌也是我生的——」

  白沭北聞言,倏地揚手扣住她的手腕,她被他大力推到了一旁的牆壁上,那力道似是恨不能將她捏碎了。

  她瞪大眼,全身的血液凝固一般,都忘了呼吸,只微微仰著頭,不可思議的注視著他。

  白沭北狹長的眸子迸發出強烈狠意,一字字咬牙道:「我警告過妳,這句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如果妳到處和別人說,別怪我對妳不客氣。」

  他修長的手指狠戾箍住她纖細的腕間,不偏不倚,正好勒住了知夏打傷的部位,在某一刻好像骨節都發生了錯位,撕心裂肺的疼。

  林晚秋額角都滲出了細汗,小巧的鼻翼微微鼓動著,悲傷的注視著面前冷肅的男人:「我只是想陪陪萌萌,我不會在她面前亂說,更沒有妄想什麼,白先生,你相信我。」

  白沭北額頭的青筋都好像在細細跳動著,冷硬的五官冷峻逼人:「相信妳?我瘋了不成。」

  離得太近,他能看清她澄淨的眼底緩緩流動的波紋,好像有什麼被她硬生生的壓制住了。

  他不想去深究,更不想探尋,好奇害死貓,尤其眼前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多花半分心思去同情和瞭解。

  白沭北眼神微沉,狠狠甩開她的手腕。

  她全身都鬆懈下來,靠著牆壁大口喘氣。

  -

  「沭北?」高赫打開辦公室門板,一眼就看到對峙的男女,驚愕的看著他們,「你在幹嘛?」

  白沭北不答,只是警告地看了眼林晚秋,隨即拿出白色手帕揩了揩手指,淡淡回道:「沒事,我來替老三拿藥。」

  高赫還是疑惑的看著林晚秋,林晚秋卻避開他詢問的眼神。

  高赫皺了皺眉頭,只得對白沭北說:「進來吧。」

  白沭北沒再看林晚秋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高赫在辦公桌後坐定,把早就準備好的藥盒推至白沭北跟前,想了想又問:「你和晚秋,認識?」

  晚秋?

  白沭北敏銳的抬起眼,把剛才擦過手指的白色手帕順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簍裡,這才雙手交握,好整以暇地打量他:「怎麼?有興趣,我從不知道原來你喜歡這款的。」

  高赫抿唇,低頭推了推眼鏡:「想什麼呢,我只是覺著她挺不容易。」

  白沭北嘲弄的勾起唇角,但笑不語,只是拿過桌上的藥盒來回擺弄著,像高赫這樣的毛頭小子才會被林晚秋欺騙,她那種小兔子,只要眼圈紅一下就能迷惑不少男人。

  高赫始終覺得白沭北的態度有些奇怪,以他對白沭北的瞭解,他不會對一個女人這麼苛刻冷淡。

  「喂,說真的,你和她到底怎麼回事?」

  白沭北慵懶的靠進椅背,長腿交疊:「怎麼,還真上心了?多年朋友才奉勸你一句,這女人沒你想的那麼純。」

  高赫斂了笑,認真的注視著白沭北:「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外柔內剛的女人,傻乎乎的,被一個有著心理疾病的哥哥虐待,卻還盲目付出著,他始終覺得這樣的女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白沭北沉默地和他對視一眼,不再接話。

  -

  林晚秋剛剛打開門,坐在沙發上的林知夏就倏地站了起來,他臉上有些驚慌,眼神閃爍著不太敢看她:「……妳回來了?」

  林晚秋點了點頭,把鑰匙放在鞋櫃上,低頭換鞋時因為彎腰的動作扯到了腰側的神經,疼得「嘶」了一聲。

  林知夏大步跨到她身邊,緊張的扶住她:「沒事吧?」

  林晚秋低垂著頭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林知夏沒見過她這樣,以前他控制不住自己發作時,也會不小心傷了她,可是她每次都是強忍著疼痛說沒關係,這次……

  「晚秋,對不起,我當時腦子完全亂了,控制不住自己。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妳知道的,我最捨不得傷害的人就是妳。」

  林知夏語無倫次的解釋著,心裡慌張得要命,生怕林晚秋再也不搭理自己。

  林晚秋這才緩緩抬眼,扯起帶著傷痕的唇角:「我不怪你。」

  林知夏抿住唇,看著她小臉上斑斑點點的傷痕心臟絞痛,抬手想要觸碰,卻又不敢再觸犯她分毫,只是憂傷地開口:「還疼嗎?我幫妳上藥。」

  林晚秋被他拉著坐在沙發上,林知夏低垂著頭,拿了藥膏和棉簽仔細看說明,他側臉憂鬱低沉,滿是落寞氣息。

  林晚秋也沉默著,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思再開導林知夏了,白沭北的話每一句都赤裸裸地將她打回原形,果然是她妄想了,她和他隔得豈是千山萬水,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了,現在年紀越大,怎麼反而愈加天真了?

  林知夏小心翼翼地瞥她一眼:「會有點痛,忍一忍。」

  「嗯。」

  她眼神移開看向別處,藥膏擦在傷口上有些澀澀麻麻的,不小心按到有淤血的地方還會有錐心的刺痛感。

  她忍不住想,身上的傷口可以擦藥,那麼心上的呢?要是也有藥可醫該有多好。

  林知夏一直垂眼看著她,林晚秋少女時代還有些嬰兒肥,但是身材勻稱,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露出俏皮的小虎牙,那時候的她是什麼樣子呢?好像很愛笑,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得好似天邊的月牙。

  現在呢?即使覺得她依舊在笑,可是眼底卻帶了滄桑。

  她才25歲啊。

  「晚秋。」林知夏把棉簽攥進手裡,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肅穆認真,他沉吟片刻,似是下了巨大的決心,「妳送我去醫院吧,我知道自己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尤其面對妳……我真的不想再看妳被我拖累,妳該活得更好的。」

  林晚秋有些茫然的轉過頭,知夏眼底有微微的掙扎:「妳還這麼年輕,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吧。」

  他愛她,可是給不了她將來,他連爭取的權利都沒有。

  林晚秋無聲的看著他,片刻後握了握他的手:「我聯繫了心理醫生,每週去做治療,平時我還可以照顧你的。知夏,勇敢一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林知夏內心有多掙扎多自卑,她不是不知道,他27歲生日的時候,他們去了附近的岳王廟,岳王廟外面有顆古老的許願樹,把心願寫在紅布條上,扔到許願樹的最頂端,願望就有機會實現。

  雖然明知這不可能,他們還是存了一絲希望。

  當時她寫的是「希望知夏早日康復」,而知夏寫的,卻和她預料的完全不一樣。她悄悄走到他身後,只一眼就怔住了:「希望晚秋不要拋棄我,別不要我。」

  淚腺好像在那一瞬間就酸脹起來,林晚秋明白,知夏自六歲之後就總是惴惴不安地活著,父親對他再好,也是他的繼父,他至親的人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活的自卑又敏感。

  晚秋用力握緊他發涼的手指,輕聲說著:「我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怕疼,只是我始終堅信你會好起來。」

  林知夏複雜的注視著她,心裡翻湧著無法言說的情愫:「我——」

  門板忽然被人用力叩響,一下下堅定又執著,這房子太舊了,連門鈴都沒有。門板傳來的「怦怦」聲刺激著兩人的耳膜。

  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家極少會有人來的,而且門口的人似乎來勢洶洶。

  林晚秋收斂情緒,這才抬腳走過去。

  打開門的瞬間卻呆滯住,白沭北一臉陰沉的看著她,似乎每次見她他英挺的眉峰都不曾舒展過。

  「萌萌不見了。」白沭北冷淡地將手裡的一張便簽紙扔到她身上,林晚秋急忙接住,拿起來一看,字跡亂糟糟的,很多字都是用拼音拼出來的,就連拼音都不完全正確,一看就是出自萌萌之手。

  「我去找大姨了,大姨不會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