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決裂(下)

  陳釗聞言先是愣了下,他沒想到白沭北會真的選,白沭北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天真到以為他會放走其中一個。

  他握著槍微微斂了眉,警惕地看著白沭北。

  白沭北也知道陳釗的反偵查能力很高,他現在需要時間等支援,但是在這之前,陳釗或許會故意羞辱他,甚至折磨他最在意的那一個。

  且不說他心裡真正在乎的是哪一個,身為軍人,他第一個認知就是保護好大病初癒的顧安寧,可是作為男人,他誰都不會放棄。

  這麼選,林晚秋可能會不高興甚至很傷心,可是她容易心軟,回頭哄哄就好了。他堅信自己一定可以帶走她們。

  白沭北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了眼窗外:「你以為你能跑得掉嗎?這裡沒有其他出口,就憑你們四個人,能對付得了我?」

  儘可能的把這裡的情況描述清楚,軍裝下的竊聽器會準確地傳到警察那裡。

  陳釗的思維與其他正常人有些不一樣,這之前白沭北和陳釗交過手,很清楚他的手法。變態的思維總是令人費解,但是白沭北多少有點兒摸清了。

  果然陳釗冷冷笑出聲,槍口準確地對上了林晚秋的後腦:「有她在手裡,我怕什麼。」

  他說著忽然調轉方向,站在了林晚秋身側:「差點上你的當了,你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會先讓你在乎的那個人死,你才不會傻乎乎地做出真實選擇。其實你在意的是她吧?」

  林晚秋被他用力鉗住馬尾,下顎被迫抬高。

  臉被一陣蠻力扭向白沭北的方向,頭皮好像快要被剝離開一般火辣辣地疼。可是她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心裡似乎又被陳釗的話狠狠補了一刀。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白沭北真正在乎的是誰,白沭北其實從頭到尾都知道綁匪的心思,所以這是將計就計,故意讓多疑的陳釗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林晚秋被綁住的四肢已經麻木的快沒有知覺了,可是心臟居然還會疼,白沭北不知道被放棄的那個會面臨什麼結果嗎?被打、被侮辱都是輕的,或許……真的就死了。

  白沭北選顧安寧或許有千萬的理由,不管出於愛還是出於道義,顧安寧不是他的妻子,他不選她才會被千夫所指。

  林晚秋是他的妻子,作為軍嫂她理應被放棄,可是事實是他也不愛她啊,她不過是個尋常女人,被放棄的那一刻還是深深地絕望了,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嗒」一聲斷的乾脆。

  林晚秋心裡一陣悲涼,這個男人,徹底的讓她心死了。

  白沭北看著林晚秋蒼白似紙的臉龐,額角滲出一陣細汗,恨不能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可是看到那把槍又克制住了,只能紅著眼吼道:「陳釗,你他媽為難一個女人有什麼意思,對付我不是更有成就感。」

  陳釗的槍口從林晚秋腦後一路往上滑,落在了她瘦瘦尖尖的下巴處:「你錯了,看你難過我更爽。」-

  他話音剛落,林晚秋的額角就被狠狠砸了一下,腦子更懵了,她甚至不知道擊打自己的鈍物是什麼,一陣黏濕的液體順著太陽穴往下落,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她的鼻端。

  可是好奇怪,為什麼不疼呢?

  林晚秋緊咬著下唇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腳邊一滴滴鮮紅的血漬,漸漸地在她眼前暈染開,好像一朵鮮豔的玫瑰。

  林晚秋看不到白沭北的反應,她不想看了,或許那雙曾經迷戀的眸子裡只剩短暫的內疚和冰冷的情緒。

  看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下巴再次被捏住,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陳釗那張扭曲又可怖的凶狠面容,冰涼的槍口在臉上四處游移:「現在看起來比之前更美了,白大隊,你說呢?」

  陳釗病態地笑著,將林晚秋滿是血跡的臉轉向白沭北。林晚秋聽不到白沭北的聲音,他似乎說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說。

  林晚秋只覺得眼前越來越花,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乾了,半邊臉都是黏糊糊的好附著了一層黏液,她胃裡不住犯惡,連小腹都開始一陣陣地發緊劇痛。

  後腦又挨了一下,眼前徹底的花了,看不清、聽不到,連感覺都在一點點消失。

  林晚秋閉上眼那一刻,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還好她給萌萌做了那把鎖,還好她最後留給了萌萌一點東西,如果現在死了,也不遺憾了。

  不,還是有一件事一直梗在她心裡,她都沒來得及告訴萌萌一聲:她就是她的親生媽媽,真可悲,到死都只能做她的「真」大姨,「假」媽媽。

  林晚秋感覺著自己的身體陷入了一陣黑暗之中,似乎墜入了無邊的深淵,耳邊有風聲,好像還有槍聲,似乎還有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好像散在了天邊-

  白沭北坐在急救室外,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兩扇緊合的門板,腦子裡只剩林晚秋渾身是血的樣子,他抬起手,麻木地看著指尖那些已經漸漸乾涸的血漬。

  一個小時前,他和隨後趕來的警察順利將林晚秋和顧安寧救了出來,他肩膀處挨了一槍,可是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眼裡只看到林晚秋渾身是血地躺在那裡。

  她明明是頭部受創,為什麼下-體會流血?

  白沭北當時已經完全沒有理智,連縮在一旁發抖的顧安寧都來不及安慰。他眼裡只剩那個纖瘦單薄的女人,她……會死嗎?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林晚秋是很好哄,可是萬一她不在了呢。

  將她送進醫院後,得知的卻是另一個讓他震懾的消息,林晚秋懷孕了,快兩個月了。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隨即想到那刺目的一灘鮮紅,整個人都好像被重車給碾壓過似得,每個細胞都在疼。

  孩子會不會保不住,林晚秋會不會生氣?他忽然開始害怕,甚至有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原來他也是會怕的。

  白沭北將修長的手指插-進髮絲裡,痛苦地閉上眼,動作太激烈扯到了肩部的傷口,雖然做了處理,可還是鑽心的疼。

  一旁的顧安寧看到他眉心緊擰、臉上的血色盡失,想伸手扶他,可是最終還是將探出一半的手指收了回來,只諾諾地開口:「小心傷口。」

  白沭北不說話,只是微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顧安寧咬了咬嘴唇,還是輕聲問道:「你,你和林小姐……結婚了?」

  白沭北墨黑地眉峰微微動了動,聽到林晚秋的名字,這才慢慢轉頭看她。

  顧安寧眼眶紅紅的,手指不安地擰著衣角,白沭北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之前想對你說,顧叔怕你剛醒接受不了。」

  顧安寧睡得太久,身體也瘦的可憐,鎖骨處因為悲傷的情緒深深凹陷下去,那模樣可憐極了。她汲了口氣,半晌才哽嚥著:「那你,愛她嗎?」

  白沭北表情複雜地轉過頭,臉上的有些掙扎和迷惑,愛嗎?開始的時候很討厭,後來是想給孩子找個媽媽,再後來,喜歡她的身體……最後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不那麼厭惡她了,甚至想著,她喜歡錢也沒關係,不做-愛也無所謂,哪怕和她單獨呆在一起好像也挺高興。

  顧安寧擰著眉心,看他遲遲都不願回答,心裡既複雜又難受:「是因為萌萌嗎?你想給她,找個媽媽?」

  不知道是在給自己找藉口,還是在幫他開脫,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生怕錯過他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

  白沭北英俊的五官有層冷硬的弧度,他手肘搭在膝蓋上,身上的襯衫被那片血紅破壞了美感,可是整個人卻有一股說不出的俊美。顧安寧知道這不是當初與自己相愛的那個白沭北了,她昏睡了這麼多年,她沒有變,可是他不會還站在原地等著。

  感情再深,也敵不過時光折騰。

  白沭北喉結動了動,轉過頭:「安寧,我——」

  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突然衝上來的一個白色身影給狠狠抓住了襯衫前襟,接著是嘴角挨了一下,那力道太狠,一股鐵鏽味在口腔迴蕩。

  白沭北看了眼對面怒不可遏的高赫,第一次沒有冷眼反駁。

  高赫卻意難平,尤其看到他身旁披了他軍裝外套的顧安寧,腦子好像不受控制地燃起一團火。一把扯住他有些凌亂的襯衫吼道:「你還有臉坐在這裡?」

  白沭北比高赫微微高出一些,他沉默地看了高赫一會,薄唇微動:「我老婆在急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老婆?」高赫冷笑著,清俊的面容淨是諷刺之意,「你把她當老婆還是保姆,你自己不清楚?」

  白沭北身後的顧安寧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高赫:「高赫,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那該怎麼說?」高赫語氣不善,連帶著對顧安寧都生出一股莫名地敵意,「你以為眼前的,還是那個你自認正直剛毅的白沭北,他不過是個無恥小人,利用一個女人對孩子的愛肆意傷害她的卑鄙偽君子。」

  顧安寧更加震驚了,這些事白沭北怎麼可能做的出來,她認識他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瞭解他?

  白沭北卻一個字都沒反駁,心裡也在一遍遍問自己,以前那個正直的、光明磊落的白沭北去了哪裡?

  或者他的陽光給了別人,而內心那些壓抑的、陰暗的東西,全都給了林晚秋。他曾經討厭她,覺得她褻瀆了「母親」這個神聖的詞彙,甚至想著羞辱她。

  可是——

  白沭北安靜地站在那裡,臉上的傷口卻沒能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別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只有他身後的顧安寧看到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在發抖-

  急救室的門適時打開,主治醫生和一個護士打扮的人走了出來,白沭北和高赫一起上前,高赫焦急地詢問:「怎麼樣了?」

  主治醫生很年輕,摘了口罩露出清秀的五官,她皺著眉頭看了眼高赫,又看了眼白沭北,烏黑的眸子裡似乎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大人沒事了。」

  白沭北靜了靜,聲音低啞:「孩子——」

  那醫生看了他一眼,嘴角竟有些諷刺:「大人和孩子要是只能保一個,不知道白大隊會怎麼選?」

  白沭北眉心緊了緊,他能感覺道這醫生對自己的敵意,可是他確定沒得罪過對方,而且林晚秋似乎也不認識她。

  那醫生和高赫低頭說了句什麼,隨後高赫就進了手術室。白沭北抬腳想進去,卻被那醫生攔住了:「不好意思,病人情緒很低落,她不想見你。」

  白沭北一怔,臉上的寒意好像能凍死人:「什麼意思?」

  那醫生嘴角露出甜甜的梨渦,聳了聳肩膀:「白隊別動氣,要是還有一點良心,這時候就別進去刺激晚秋了。對了,晚秋有句話要我轉告你。」

  白沭北呼吸一窒,薄唇抿的很緊,許久才問:「什麼。」

  「她要離婚,希望你能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