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陳諾衝著林晚秋眨了眨眼,等面前的人檢查完了才朝她招手示意。

  林晚秋走過去在陳諾身前坐下,微微彎起眼眸:「在這也能遇到你,真是緣分。」

  陳諾帶著口罩,說話時稍微有些含糊不清,可是看她的眼神卻是明亮澄澈的。她端詳了林晚秋幾秒,這才低頭給她量血壓:「看來你和白沭北徹底鬧崩了。」

  林晚秋抿了抿唇,只是微微點頭。

  陳諾抬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上次在醫院忍不住諷刺了他幾句,這男人實在太自大了,沒想到他最後居然還能眼睜睜看你住在這裡,簡直是——」

  陳諾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對面前這女人既同情又有些怒其不爭。

  林晚秋也聽高赫說過陳諾在醫院刁難白沭北的事兒,陳諾和她並不熟,她是高赫的青梅竹馬。但是陳諾這人心直口快,看不慣的就會出口揶揄,完全不在意是否得罪誰。

  林晚秋感激地衝她笑道:「謝謝你替我出氣,不過他不知道我在這裡,是我自己決定的。」

  陳諾意外地看著她,林晚秋又說:「希望你替我保密。」

  陳諾翻白眼,臉上的鄙夷毫不遮掩:「告訴那種自戀狂,我還沒那麼是非不分呢。不過你也太慘了吧,和他鬧到這份兒上怎麼也得訛他一筆才行啊,居然混的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林晚秋也有些心酸,不過還是被陳諾的提議給逗得無話可說。

  陳諾替她量完血壓,乾脆摘了口罩一臉嚴肅道:「白家有的是錢,你何必那麼為難自己呢。對白沭北這種精神出軌的男人,就該這麼對他,不過他也不差錢,你拿多少他都不心疼。」

  林晚秋簡直哭笑不得,慢慢將袖子捋下來:「我不想要他的錢,因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以後用他的錢不是得時時刻刻想著他嘛?」

  不是她裝清高,也不是和錢過不去,實在是連見他都覺得是種煎熬,那麼還不如舒心一點,何必再有那麼多牽連呢。

  陳諾嘟了嘟嘴,有些替她不值:「你就是太好欺負了,所以白沭北才會不把你當回事兒。」

  林晚秋也知道陳諾的脾性,不在意她說這麼傷人的話,況且這本來就是事實她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對愛的人無條件遷就縱容,這就是她愛的方式,不過想來如果對方不愛的話,做再多都是徒勞。

  最後感動只有自己,在旁人和對方看來,這場真心不過還是一場笑話。

  陳諾又替林晚秋做了其他檢查,最危險的前三個月已經安全度過了,因為之前住院時的藥物作用,林晚秋幾乎懷疑孩子要保不住了。可是這個孩子實在太頑強,陪著她經歷了這麼多居然還安然無恙。

  連陳諾都感嘆:「這孩子才真是和你有緣分,這麼折騰都沒事。不過你留著這孩子,和白沭北可能永遠都扯不清了。」

  林晚秋沉默著,她留下孩子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其實她心裡也猶豫過,留下這個孩子的理由她想不出來,可是打掉這個孩子,她卻是萬般不捨。

  果然陳諾這就忍不住問出口:「你不會是還想和他怎麼著,所以才留下孩子吧?電影裡不是都這麼演的,夫妻倆因為孩子又破鏡重圓什麼的。」

  林晚秋一怔,隨即失笑道:「孩子不只是他的,我也有份,我只是捨不得打掉我的孩子。」

  她失去了萌萌這麼多年,在路邊看到個孩子都忍不住看了又看,她對孩子已經漸漸產生出一種不一樣的感情。而且這麼多年她實在太孤單了,渴望親情,渴望有個人陪著。

  陳諾眼神複雜的看她一眼,最後什麼都沒再說。

  她雖然替林晚秋出頭鳴不平,可是打心眼裡也有些瞧不上林晚秋,明知道人家有深愛的前女友還硬湊上去,最後被拋棄也是活該。

  可是今天這麼一聊,對林晚秋的感覺似乎又有了一些不一樣。

  「多吃點營養的,你太瘦了,孩子也需要營養。」陳諾交代著,低頭開處方,「平時別太省了,體重不達標將來分娩也很麻煩。」

  林晚秋聽她說著,一一點頭。

  林晚秋檢查完就在院子裡曬太陽,上午的陽光暖洋洋地很舒服,她從沒一刻這麼放鬆過,想像著自己肚子裡即將孕育出的小生命,這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孩子,那種滿溢的幸福幾乎要將她淹沒了。

  陳諾忙完了才端著水杯走出來,往她身旁的長椅上慵懶一坐:「白沭北我肯定不會告訴他,那高赫呢,那傻小子可一直在找你呢。知道你把店盤出去懊惱極了,一直自責自己不夠細心。」

  陳諾說完轉頭看林晚秋,語氣微微沉了下去:「高赫雖然有點二,不過還是個好男人,挺有責任感。」

  林晚秋嘴角輕輕揚起,沐浴在陽光下的臉龐透著一層瑩白的光芒:「你知道我們不可能的。」

  陳諾盯著林晚秋看了幾秒,最後忍不住揮了揮手,眉心微蹙:「哎,要違心說那小子的好話我還真說不出來。這傢伙一堆壞毛病,不過在你面前倒是裝的挺像那麼回事。但是高伯母那人不好應付,所以……我還是不推你進火坑了。」

  林晚秋對陳諾這樣的性子很喜歡,不虛偽不造作的,她沉沉吁了口氣,看著院子裡的盆景微微走神:「謝謝你陳醫生,如果可以,希望你連高赫都別說。我不想冒險,也真的想和過去徹底告別。」

  陳諾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指,許久才嘆了口氣:「行,我答應你。反正我對高赫說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之後陳諾又來福利院做義診,和林晚秋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兩人私底下還見過面。偶爾陳諾會忍不住絮叨幾句白沭北的事兒:「我聽說這傢伙在部隊越來越玩兒命,才三十一歲,難不成還想再升。」

  林晚秋聽著倒是沒什麼反應,把手裡剝好的橙子遞給她:「喏,挺甜的。」

  陳諾悄悄觀察她的反應,可是無奈從她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最後輕輕咳嗽一聲:「其實……是白沭北去找了高赫好幾次,我在醫院撞見了。兩人為這事還差點打起來,白沭北就是一口咬定高赫知道你在哪。我感覺白沭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那次在醫院撞見他,她差點都認不出來。

  這男人以前多心高氣傲啊,現在雖然依舊是冷峻不羈的樣子,可是眼底的疲憊卻是掩蓋不了的。

  林晚秋咀嚼的動作不著痕跡地頓了頓,表情卻沒有絲毫裂縫。

  她沒想到白沭北還沒消停,他的大男子主義真就這麼強嗎?林晚秋始終認為白沭北現在還執著地不願離婚和堅持不懈地找她,不過是自尊受挫,如果換做先提出分手的人是他,可能結果就大不一樣了。

  陳諾擦了擦手指,好像自言自語一樣:「我可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像那種狂妄自大的男人就活該沒老婆才對,不過看他那副樣子,忽然覺得可憐。」

  林晚秋慢慢轉頭看著她,陳諾有些為難地支吾道:「他不是有個女兒,昨天剛入院。白沭北就在醫院守了她一天一夜,也沒找護工,看起來倒像是好男人,我都混亂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兒的人。」

  林晚秋沒在意有關白沭北的部分,只是聽到萌萌的事兒心口就好像被針尖狠狠蟄了好幾下,不由緊張道:「住院?怎麼了。」

  陳諾不知道林晚秋和萌萌的真實關係,倒是對林晚秋這麼激烈的反應有些震驚:「就是腸胃炎,可能是吃壞東西了。」

  林晚秋心都絞在了一起,萌萌那麼小的孩子,哪經得起又吐又拉肚子這麼來回折騰。

  陳諾看她臉都白了,皺著眉頭不解道:「怎麼了?這不是白沭北和他前女友的孩子,你怎麼這麼上心啊。」

  林晚秋也不多解釋了,只是一把抓住陳諾的手臂,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陳醫生,你能幫我個忙嗎?」-

  白沭北這幾天快忙死了,可是萌萌這邊完全抽不開身,看著小丫頭難受的樣子,他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父母疼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白沭北再冷情、再混蛋,在萌萌的事兒上卻的的確確是個好父親。

  萌萌難受地躺在床上,小臉皺巴巴地擠在一起,就連睡著的時候兩條小眉毛都沒舒展開。白沭北抱著胳膊,沉默地坐在病床前。

  孩子睡夢中已經叫了好幾聲「媽媽」,每一聲都讓他心臟抽痛,他當初那麼信誓旦旦地保證能找回林晚秋,可是過去了一個對月了,林晚秋依舊音訊全無。

  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白沭北想盡了一切辦法,知夏那裡也安排了人,連高赫這裡也刺探過很多次,林晚秋的生活圈子實在太小了,他以為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

  可是誰來告訴他,人際關係那麼簡單的林晚秋,她失蹤後,想找她卻成了一件這麼難的事情?白沭北現在才知道也有一些事自己辦不到的,不管你耗盡多少心血,依舊無法企及。

  萌萌睜開眼,低低溢出一聲呻-吟:「爸爸,肚肚疼。」

  白沭北迴過神,起身側躺在孩子身側,寬厚的手心覆在小傢伙軟綿綿的肚子上,一直緩力給她揉小肚子。

  本來安靜的病房,忽然響起孩子甕聲嗡地童音:「媽媽的手也暖暖的,爸爸,媽媽知道萌萌生病會來看萌萌嗎?」

  白沭北呼吸一窒,從鼻腔裡低沉地「嗯」了一聲。

  孩子眼裡噙著淚,看著屋頂,小鼻子抽抽搭搭地:「爸爸笨死了,找不回媽媽。萌萌想媽媽了,可是媽媽在哪裡都不知道。媽媽肯定也不知道萌萌生病了,不會來看萌萌的。」

  白沭北聽著孩子哭,心裡又難受又煩躁,他將孩子摟進懷裡,無聲地將下巴壓進孩子的發絲間。

  他不會安慰人,現在連騙孩子都不想了。

  或許林晚秋現在真的不在榕城了,不然怎麼會一次都沒出現在幼兒園附近,他觀察了那麼多天,根本沒發現她的身影。

  孩子哭了很久,聲音從清脆嘹喨到後來沉悶壓抑,白沭北的心也隨著越來越沉重,最後幾乎墜進了冰窟裡。

  孩子抽噎著,還會說些毫無邏輯的話:「藥藥苦,媽媽都會給萌萌買大白兔。」

  「打針針,媽媽會抱著萌萌的。爸爸都不管萌萌……」

  孩子說的斷斷續續,可是白沭北明白孩子是在想林晚秋,那種想念更甚從前,孩子現在對林晚秋是真的有了感情,而且這感情並不比對自己少多少。

  最後萌萌哭得累了,怏怏地在他懷裡睡著了,小臉上還掛著一串淚珠,在睫毛上亮汪汪的格外扎眼。

  那模樣真是可憐極了,白沭北伸手替她拭眼淚,忽然發現孩子和林晚秋越來越像了,尤其此刻這副委屈的模樣,看的他胸口快裂開了。

  頭痛,菸癮也犯了,白沭北起身替孩子掖好被角,轉身準備出病房透透氣。

  這時候病房門正好打開,迎面走來一個小護士。

  對方一直低垂著頭,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也不甚清晰,白沭北微微瞥了一眼,見她手裡拿著病歷夾,於是也沒多在意,徑直朝病房門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