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天色漸晚,在向家用的飯。一桌四人,鄧潔婷跟劉景秀說說笑笑,氛圍融洽。

  蘇蒽朝那邊斜過去一眼,放了手中的筷子。

  「不吃了?」向一航在一邊問。

  蘇蒽搖頭,「不了。」

  鄧潔婷注意到他們的動向,笑了笑,說:「蘇蒽怎麼就吃了這麼點,今天特意讓老許做了不少你愛吃的,再吃些,否則晚上容易肚子餓。」

  說著夾了筷菜放到蘇蒽白潔的碗裡,關懷備至的舉動和言語,比起往日更妥帖,更親善。

  蘇蒽看了她幾秒,淡聲說:「飽了!你們慢用。」

  起身推開椅子,走向客廳。

  劉景秀盯著蘇蒽走遠的背影蹙眉,「這孩子!」

  「無妨。」鄧潔婷說:「估計工作不順心呢,正常。」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年紀越長越讓人操心。」

  「人總有鑽牛角尖的時候,你要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反而奇怪了。」

  劉景秀苦笑了下。

  這頓飯一吃就吃了半個多小時,蘇蒽的耐心被耗了個七七八八。

  等劉景秀過來,她起身就要走。

  鄧潔婷說:「時間還這麼早呢,回家能幹嘛去,再坐會。」

  蘇蒽說:「我另外有點私事。」

  劉景秀拽了她一把,「大晚上的還能有什麼私事。」

  蘇蒽壓低聲音,「你別管。」

  鄧潔婷在那衝她招手,「來,再坐會,我都這麼說了,鄧姨的面子你總得給一些吧。」

  半真半假的話語擠壓過來,帶出些許壓迫感。

  蘇蒽看了她一眼,半推半就的被劉景秀按在了沙發上。

  事實上也沒什麼好說的,她坐在那邊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另外兩個婦人聊天,向一航坐在另一側,面前擺著滿滿的果盤。

  他湊過來在蘇蒽耳邊低聲問:「今天出什麼事了?」

  不同於往日的氣氛很容易就讓人感覺出異樣。

  蘇蒽說:「沒什麼。」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蘇蒽微微掀眼,向一航白淨清秀的面容近在咫尺,她輕聲說:「哥!」

  「嗯?」

  「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向一航看著她,好半晌沒說話。

  夜越來越深,蘇蒽不停關注著時間,隨後她發現一個問題。

  向家門口突然多出來了一些人,清一色的年輕男人,身材魁梧,穿著統一制服。

  蘇蒽說:「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鄧潔婷說:「最近這片治安有些不太好,我請了一些保安過來。」

  這話聽著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蘇蒽呆坐片刻,突然起身,說:「媽,我們回家了。」

  鄧潔婷一把拉住劉景秀,笑說:「這麼晚了就睡這邊吧,開車也不安全。」

  「不了,還是回家方便。」蘇蒽側頭看一臉茫然的劉景秀,「你走不走?」

  劉景秀遲疑著說:「你鄧姨說的也有道理,要不……」

  「你不走,我走。「蘇蒽打斷她,直接轉身朝大門走去。

  距離越來越近,外面的墨色漫無邊際的籠罩過來,

  站立門口兩旁的高大輪廓也越來越清晰,蘇蒽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得拽緊。

  她微微低下頭,在跨出去第一步的時候忍不住閉了眼,隨後被人攔了下來。

  蘇蒽停了腳步,她並沒有覺得吃驚,可能是預料到了,這時只覺得可笑。

  她抬頭看那兩個攔在自己身前的陌生男人,冷聲說:「你們做什麼?」

  其中一個說:「這個點不適合外出。」

  「我出不出門需要得到你允許?」

  「小姐,請回吧。」

  蘇蒽猛地轉身看向屋裡面色各異的三人,把視線直直的投到鄧潔婷身上,說:「鄧姨,這是什麼意思?」

  「還不是為你安全考慮,開車莽莽撞撞的,大晚上的就別走了,以前又不是沒在這住過,何況現成的換洗衣物都有。」

  鄧潔婷臉上的笑意不變,她緩步走過來,輕輕拉住蘇蒽的手拍了拍,「聽話!」

  直到這一刻,蘇蒽才發現,鄧潔婷厲害的地方並不是權利,而是虛偽。

  蘇蒽抽手,語氣堅決的說:「我要回家。」

  「呦呦呦,都幾歲了還嚷嚷著要回家,羞不羞!」鄧潔婷不管蘇蒽難看的臉色對著劉景秀笑道:「這模樣一出來我就知道這姑娘還沒長大,還得在家好好藏一段時間。」

  劉景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走過來看了眼蘇蒽,說:「那今天要麼就留下吧,家裡也沒什麼大事。」

  感覺什麼都不對了,很多東西開始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蘇蒽開始變得煩躁,她有種一拳打出去卻落在棉花裡的無力感。

  這個晚上蘇蒽被迫留了下來,但她沒想到的是不單留了這一晚上,而是整整好幾天。

  蘇蒽等的快沒脾氣了,樓下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向家宅子演變成牢籠一樣的存在。

  蘇蒽說:「這是個法制社會,你這樣是犯法的。」

  鄧潔婷給她的理由是,「看好家裡的孩子而已,哪犯法了?怎麼?你想去告我?」

  蘇蒽沉思片刻,說:「鄧姨,你讓我走,我願意將手中向家企業百分之八的股份想讓。」

  「不不不。」鄧潔婷笑了,她搖著頭,「你知道的,我不缺錢,何況航航不喜歡商業的爾虞我詐,他對那個位置沒興趣,我自然對向家股份也沒多大渴望了。」

  鄧潔婷油鹽不進的模樣讓蘇蒽瞬間怒了,她抬手往桌上狠狠一砸,怒道:「鄧姨,你到底要幹嘛?把我囚禁一輩子不成?我是個人,不是一樣東西,你不覺得你應該尊重我一下?」

  繁花盛開的季節,吹拂進來的細風裡都有清新的味道。

  鄧潔婷看著滿臉怒容的蘇蒽,深深的嘆了口氣,好似也很疲憊的揉了揉額頭,她商量著說:「要麼我們過幾天再談?」

  「我沒時間了,你放我出去!」

  「不行!」

  蘇蒽瞪著她,一切所謂的教養消失無蹤,「我昨天聽到你通電話了,你還在逼林家是不是?」

  這話倒是讓鄧潔婷有些意外,她輕輕挑眉,「耳朵倒是伸的挺長。」

  蘇蒽:「你又對他們做什麼了?!」

  「不要著急。」鄧潔婷衝她安撫的笑了笑,「放棄他應該放棄的,就能得到他想得到的,這個社會很簡單,生活也一樣,不去渴求過於奢望的東西,日子就會過的很安逸。」

  蘇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這麼不要臉的話居然出自眼前人的口。

  她咬牙吐出兩個字,「卑鄙!」

  鄧潔婷臉上淡然的表情收斂了一些,她說:「蘇蒽,你要理解我。」

  笑話!

  蘇蒽回了房,她在那個寬窄的一方天地裡將自己徹底放空。她開始思考自己從這裡走出去的可能性,或者說從這裡走出去的時間跨度,最後發現什麼都沒想出來。

  她除了就這麼被鎖著,居然沒有其他絲毫辦法。

  蘇蒽厭惡這樣無能的自己,卻只能接受。

  時間過去,蘇蒽快忘記已經過了幾天,甚至連林雲鋒的面容都模糊了。

  她覺得很奇怪,但對林雲鋒的模樣真的沒有很清晰。

  蘇蒽是想念那個男人的,那份想念並不濃烈,就這麼輕輕的蕩在那,也是真的忽略不掉。

  事情發生在一個陰天,沒有太陽的日子似乎就昭示著會發生點不詳的事情。

  這天向一航不顧鄧潔婷的奮力阻撓將蘇蒽帶了出去,帶出向家大宅。

  鄧潔婷在身後失態吼道:「向一航這是你自己要放走的人,你以後別後悔!」

  向一航會不會後悔蘇蒽不知道,但在事發過去很久之後蘇蒽只要回憶起這天都是後悔的。

  不早不晚,怎麼就這天出了門呢!

  這天是向一航開的車,身體問題他開車的次數屈指可數。

  車速很快,沒多久沒駛到了市區,他在一個街角停下。

  頭頂是茂盛的樹冠,不遠處是人流躥動的長途汽車站。

  向一航雙手搭著方向盤,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將蘇蒽的手機遞還過去。

  蘇蒽接過後看著他,低低的叫了聲:「哥!」

  向一航衝她笑,笑容很蒼白,「這時候倒又願意叫我了。」

  蘇蒽沒做聲。

  向一航說:「我媽這次確實做的太過了,我替她跟你道歉,你別怪她。」

  蘇蒽嘴唇蠕動著,要說一點都不怪卻又實在開不了口。

  向一航默了默,繼續說:「說來說去責任都在我身上,是我默許了我母親的做法,所以她才變得肆無忌憚。」

  樹蔭斑駁的掉落下來。

  蘇蒽猛地抬眼看向他,滿臉驚愕。

  向一航說:「我一直也以為自己跟你是有未來的,輸給林先生實在讓我有些無法接受。」

  「哥……」

  「這些天看了這麼多,我覺得夠了,總不能真把你逼到絕路上,你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哥不管你了。」

  蘇蒽困難的吞嚥了下口水。

  「下車吧!」

  向一航說完,率先下了駕駛座,特意繞過來給她開了門。

  俊朗的男人就站在咫尺遠,臉上染著紳士的笑容。

  有那麼一個瞬間,蘇蒽覺得什麼都可以變得很美好,一些人,一些事,在某個剎那總有鼎盛的美顏遺留下來。

  遺留,是的,遺留。

  蘇蒽都不知道林建樹是從那個方向躥出來的,在還沒回過神的當下一刀劈在了向一航身後。

  向一航這天穿了米黃色的開衫,柔軟的褐色頭髮迎風拂動著,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蘇蒽還能看清他臉上慣有的溫和笑容。

  周邊尖叫聲瞬間此起彼伏,從中走動的人群快速四散躲避開來。

  林建樹赤紅著雙眼情緒顯得異常亢奮,他手中握著一把砍刀,刀鋒犀利,刀背卻鏽跡斑斑,他雙手劇烈顫抖著,第二下又迅速落下直直的劈在了向一航的右臂上。

  事發突然,誰都回不過神。

  蘇蒽幾乎想不起來後面的具體情況,她只記得自己跪在向一航身側,死死的幫他摀住鮮血直流的傷口,卻沒有絲毫用出,那些鮮紅的液體不斷從指縫間快速流走。

  「哥!」蘇蒽大叫道:「不要睡!」

  有路人拿保暖衣物過來給向一航保溫。

  蘇蒽失控沖周邊人吼道:「救護車呢!我要救護車!怎麼還不來?!」

  向一航抬手抓住她的,兩人的手都被鮮血沾的黏糊糊的,他氣息虛弱的說:「不急!」

  蘇蒽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血腥味充斥在鼻間,某些不安的畫面她不敢想像,她也絕對無法接受。

  蘇蒽哽嚥著叫了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