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流言之屬

花了將近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林紫葉終於將毒龍潭周圍的情況瞭然於胸:這種瞭然,指的並不只是她對環境清清楚楚,因為光光表面上的清楚是不夠的,了然指的是,她若是閉上眼睛,幾乎能夠瞬間在腦海裡勾勒出地形畫面,同時,在每日的進出考察,從地形地貌,甚至是植被的濃密程度等等蛛絲馬跡之中,具體的一點點分析過,在現實裡,哪些位置可能有妖獸精怪,哪些地方可能有坑洞暗溝,那些地方能方便的甩掉追兵,哪些地方能夠隱藏身形,並且,幾乎將這些牢牢的鐫刻在了骨頭裡----得寶已然不易,得寶之後她還需避開眾人眼光,繼續隱匿回暗處,其間種種,不得不慎而又慎。

兵法有用,欲勝一場戰爭,需得掌握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不可度,天機難測算,那麼她唯一能自己努力,稍稍有所進益的,也只有地利和人和,只盼著勤能補拙,等到法寶出世的當日,所得的利益,不負她這些時日的辛苦。

林紫葉心知,這場穿越,她捏在手裡的,的的確確是一把爛牌。

爐鼎體質,女配命格,想要逆天改運,斬破原本的命運軌跡,非有大毅力者不能行。

哪怕稍稍鬆懈,命運的車輪必會無情碾過,將她捲入本來的軌跡,從此再不得掙脫。

金手指那種東西,她沒有。她唯一有的,就只有自己的雙手,自己的腦子,和這滿腔不肯服輸的心智,這滿身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的傲骨。

和靈素的好運比起來,她的確會羨慕嫉妒恨,也會產生陰暗的比較心理,只是於此同時,她卻也覺得,平白掉下來的好運如流沙,說不定哪天就會從指縫中輕輕溜走,什麼都留不下來。鐫刻在骨頭裡的,甚至刻入心間的,才能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將近一月足不出戶,直到她終於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滿意,此時距離法寶出世,還剩下大約一個月的時間。

林紫葉丟下了全息幻境的連接法器,準備開始點算自己的資源。

正埋頭乾坤袋,忽而聽得窗欞上傳來「噗噗噗噗」的輕輕剝啄連聲,她抬起頭,開了窗,一隻半隻翅膀歪歪扭扭的紙鶴就一頭栽在了她的懷裡。

這小東西渾身半濕,那可憐勁兒就不提了,林紫葉怎麼看,都覺得這小東西是控訴的看了她一眼。

她忍不住的歪了歪嘴,紙鶴拿自己的喙在她手上啄了兩下,這才開始一本正經的傳話:「林紫葉,你一個月是死了麼死了麼死了麼?在自己的寢室裡消失了麼?找了你十幾次都沒回應,算了,我讓這東西在你窗外蹲點,瞧著你什麼時候出現了,趕緊給我報個平安……」

聲音傲嬌的很,明明是很關切的溫柔的話,那把聲音卻是惟妙惟肖的吐槽系,林紫葉微微一笑:物肖主人形,這紙鶴方纔的東西,還真是跟宿琰一模一樣。

看來這紙鶴還真是在她窗外蹲點了很久,說起來她這一個月都在全息幻境裡頭,差不多是一頭撲到了法寶的事情上,宅是真的宅了一些,難得這孩子還想著自己。

就是不知,有幾分是因為神魂相連的關係,有幾分是真正的關切了。

這麼想著,她慢慢斂了笑容,給宿琰回了話,再將傳音紙鶴放回了窗外。

***

收到了她的消息,宿琰很快的就來了。

這孩子素來愛擺大爺范兒,即使是關心也是包裹在二的很的派頭裡頭,這次也並不例外。

「哎呦呦,這不是消失了好久的林小姐嘛!我還以為你是把我們全都忘了呢。」說罷還白了她兩眼,一臉的怨念。

林紫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房內的凳子:「坐。」

她翻出兩隻儲藏的挺好的靈果拿來待客,好歹是拿了吃的塞住了宿琰還沒說出口的滿腔抱怨,卡嚓卡嚓啃了兩口靈果之後,宿琰這才滿懷怨念的開始吐槽:「林小姐,你還真是給我找了個好苦差事啊,接近靈素……我這兩天差點沒被寧客座找茬給找的滿頭包,你這活兒,我是真的幹不下去了!」

「哦?」一個月沒和靈素他們聯繫,林紫葉先前就已經對自己說了原則,想著原女主只要不來擋路,她早已埋下伏筆,卻不會提早觸發,刻意的針對算計她。

這會兒聽得宿琰的一番話,她當下有些好奇起來---宅了整整一個月,還不知外頭怎麼樣了呢。

「現在校園裡頭到處都在傳著寧客座和靈素的事兒,還說當時寧客座先看上的是你……後來才移情別戀,所以你最近把自己關在寢室裡頭,是因為受了情傷,覺得無臉見人。喂喂,被你那個該死的要求所連累,現在連我都被傳成了被劈腿的可憐人,你你你……真是害死我了!」宿琰一口氣說完,滿臉的鬱鬱。

林紫葉笑吟吟瞧了他一眼,她看得出來,宿琰臉上的鬱悶,大部分倒是因為他白白背了這麼個名聲,至於情傷,這自恃風流的二貨,大約是不會感覺到的。

唔,挺有趣的。

她也卡嚓一聲咬下了一口蘋果,眉間掠過一絲深沉:女主的瑪麗蘇光環,如果按照這個模式來看,也並不是對任何男人都有效果的啊。至少宿琰他,即使是在她的用力推動和頻密的接觸之下,似乎對靈素的好感度,也並不高。

她沉吟片刻,出聲問道:「這樣吧,你跟我說說,寧客座跟靈素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先前其實,靈素還對我說,她祝福我和寧客座的呢。畢竟,我們剛剛返校的時候,寧客座似乎……對我是有那麼些心思的。」

她抿唇嫣然一笑,容貌本就艷麗,雖沒有靈素的那一派清麗嬌羞,在說起心思這件事的時候,卻也透出了幾分隱隱的微紅,看的宿琰一愣。

他不知為何,心裡忽然的就焦灼起來,跺腳道:「你還相信寧客座?剛剛返校,尹昊天他還沒閉關苦修之前,寧客座和靈素還收斂幾分,後來尹昊天得了院長青眼,被收為首徒,進了進修班,院長給了他一門上好的功法修煉,他就閉了關。自從那之後,他們兩人就絲毫不顧及他人的眼光了。」他微微蹙起了眉頭,臉上帶上了幾分厭惡,「那靈素先前還一路說謝謝我不顧危險的保護了她,什麼很感謝很感動很感激之類,前兩天居然噁心兮兮的跑來跟我講,我對你的只是感動,可是卻並不是真愛。一直到遇到了他,她才覺得心裡情不自禁,漸漸明白了感情究竟是什麼,雖然她礙於和你的姐妹之情,也並不會答應寧客座,可是她也不能跟我在一起云云……」

宿琰輕輕「呸」了一口,偷偷覷了一眼林紫葉微微蹙起的眉間。

靈素那個姑娘,從來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林紫葉她最初也不是,相反的,最開始淪為奴隸的時候,他是恨毒了她和那個魔修的。

只是這種恨,在慢慢的日復一日的相處之中,被磨平了。

即使淪為她的奴隸,神魂之中被下了他無法反抗的,那魔修特有的禁制,林紫葉卻並沒有壓搾他,相反的,她真正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一直都是有商有量的,從未強人所難。

他們兩個人的靈根屬性極為相合,如果雙修,他確能助她一臂之力,這條本是捷徑。對他來說,雙修其實也是他並不排斥的一條路。

可是他暗遞橄欖枝,她卻沒有接---那日走廊上輕輕的一個印在額頭的吻,已經是他迄今為止做的最露骨的試探,而她沒有表示,作為她的奴隸,他便不能擅自妄為。

後來,他就退回到了旁觀者的位置。

然而他什麼都不做,她卻竟早於他突破,修為進益,其中過程種種,並無他人半點幫助。

他承認,自己的確是崇拜強者。尤其是這樣自尊自愛也自強不息的一個女孩子,容不得他心裡不起波瀾。

可是同時,她所做的一切,卻也讓他看不明白,看不懂。

靈素,怎麼看都不過是個喜歡周旋在男人之間的女孩子罷了,而且還還是一味衝著強者而去,像籐蔓一樣纏在他們的身上,汲取著這些人的養分來壯大自己。

這樣一個女孩子,有什麼值得林紫葉和那個魔修那麼重視的?

他沒有忘記,當日魔修第一次見靈素的時候,那種態度上的不同尋常。

林紫葉甚至要他故意去接近靈素,其實他這會兒說的話大約不過是半真半假,這一個月,如果他真的施展渾身解數,在靈素身上花費百分之百的手段的話,靈素應該,也不會這麼快的墜入寧熙景的情網。

只是他對那個女孩兒是本能的厭惡的慌,連多看她幾眼都覺得渾身沾滿了其他男人的氣味噁心又不潔,心已如此,就是有十分手腕,做出來的也不過只有二三分。

情是否真切,是騙不過彼此的。

這點,他和靈素彼此心知肚明。

只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對林紫葉坦白罷了,他怕對上她失望的眼神,怕面對的,是她劈頭蓋腦的責備。

這其中有幾分是因為神魂束縛的緣故,有幾分是因為心中的情不自禁,連他自己此時,也分辨不清。

林紫葉苦苦思索了一會兒。

她入全息幻境之前,靈素才剛剛對她說過「我祝福你和寧客座」這樣承諾性質的話,這是她早早為女主埋下的伏筆。

並且,她雖然知道尹昊天會有機緣,會無法時時刻刻管著靈素,致令她和寧熙景勾搭成奸,可是她以為宿琰早就「英雄救美」,總能在那姑娘心裡埋下一點兒感情的種子,若是她有幾分知道好歹,有幾分顧惜他人,總會稍稍收斂,孰料如今,劇情還是將一切弄回了原本的軌道。

心頭忽然湧上一陣說不出的無力感:有些事兒,或許真是人力不可抗天,所幸應該無傷大局,暫時,如此倒也罷了。

遂只是溫言寬慰了一下宿琰:「你辛苦了。卻也沒事,」她衝著宿琰輕輕一笑,「反正我之前不過是擔個名兒罷了,寧客座對我其實是沒什麼心的,我也一樣。不過,想來靈素如今的日子,大概不好過吧?」

宿琰瞧著她神色不似憤怒,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也趕緊想著把話題岔開,笑道:「是啊,她如今在校裡被一批人暗中排擠呢。」衝著她擠了擠眼睛,「寧客座雖然是冰做的人,可是光那張臉和他的修為,就有一大批女修愛他愛的死去活來,現在靈素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林紫葉默默點了點頭。

她驟然站起身來,淺淺一笑,眉目之間充盈著張揚的自信味道:「我說宿琰,既然旁人說我是棄婦,道我是被拋棄了躲在寢室裡養情傷,我想著,現在也是時候,澄清一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