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貴人

夜聆搖搖晃晃踏上她的飛劍,身邊玲瓏曼妙的女體稍稍用力拉了他一把,風聲呼呼從兩人身邊呼嘯掠過,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夜聆卻陡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安心感。

林紫葉將飛劍速度提到最高,只是即使如此,後頭的魔修們卻還是在一點點的追上來,除了最初被她震驚了的停頓之外,後頭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到現在,已經幾乎能看到方纔那頭領猙獰的表情。

手下的男人發出低低沉沉的□:「放我下去吧。你自己逃,只要你逃出去……老祖他就不會責怪我們,你比我重要的多了。」

「廢話,」林紫葉拍了拍他的頭,心情卻微妙的沉重了起來。

手下的這個身體,滿身是傷,顯然曾經被那些魔修嚴刑拷打。

在那種情況下,除非是某些宣傳作品裡鐵骨錚錚的黨員,多半沒「練過」的正常人是很難經得住的。

她之所以會帶上他一起跑路,有一半原因是她想弄清楚裴夙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另外一半原因,則是因為有了因果點這個利器之後,能做好事的時候,倒是不妨「舉手之勞」一下。

但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就好像她之前順手從蛟龍口中救下的修士,若是救他們要她自己付出代價,她是決計不會照做的。

這會兒若是他不說這句話,一會瞧著飛劍速度不夠,林紫葉說不定還真的會丟下他自己跑掉,只是這會兒這人都這麼說了,她又如何能做得出來?

警惕的望了一眼身後,瞧著和那些人還是略有一段距離,林紫葉微微彎腰,拍了拍男人疲倦的快要撐不住了的臉頰,只是她一開口就吃了一嘴的冷風:「裴夙那兒,出了什麼事?」

瞧著夜聆瞬間變得警惕起來的眉目,林紫葉笑了笑:「說吧,我們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不是麼?」

因為趕路,或者因為傷勢沉重,夜聆說話的聲音時斷時續,但這不妨礙林紫葉將前因後果聽了個明白。

裴夙一消失就是十幾年,關在秘境之所,音訊全無,事實上大家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裴夙自從習了無情道,就性子漸漸大變。最開始的時候是冷淡,到後來縱意花叢,但亦傷透女人心,其中亦不乏魔修當中不少出了名的美人。

那些美人亦有他們自己的追求者,曾經的老相好,或者是親人朋友,這麼一來,裴夙事實上得罪的人,並不在少數。

他們中間的大部分,先前礙於他魔焰滔天,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待得知道他可能被人暗算隕落,雖然最開始不幸,但最近一兩年,暗地裡的小動作卻並不少。

待得他這趟回來,雖然修為還在,但是身材容貌「返老還童」,暗地裡便有人傳言,他是受了重傷,傷勢未癒,這才無法維持正常身形。另外一種說法,則是他的功法習練上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以致如此。

不管不管是哪一種說法,眾人暗地裡默認的,就是裴夙的功力,必然大不如前。

魔修之間講究的只有實力,這種傳言流傳的多了,自然也有人信,或者不如說,大家都恨不得是如此,傳來傳去,倒有了三分真。

偏生上一次魔修武鬥聚會,裴夙卻在這百年以來,第一次沒有出席,於是暗地裡流言更多,都說他是為了避戰這才如此……

「武鬥聚會?」林紫葉聽到這裡挑眉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大約就是您被傳爐鼎體質那段時間之前幾天吧。」夜聆不假思索的回答。

林紫葉的神色古怪起來:別說那傢伙是為了看戲這才沒出席什麼武鬥聚會,這也太扯了!

難道說,他真的是消極避戰,看上去很好,其實不過是一隻紙老虎?

不至於吧……不過說起來,她好像真的沒有親眼見過裴夙親自出手,只是他身上的氣場,不管他外形如何,始終給人以一種強大,穩定,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這樣一個男人,也會因為消極避戰而刻意避開武鬥會麼?

她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

可與此同時,先前封神圖對她做出的判斷又浮現眼前:她,欠了裴夙一大筆因果。

林紫葉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喂喂喂,那傢伙明明是自己看戲看的很High好不好?他明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窺陰癖有木有?怎麼這會兒就變成我欠了他一筆因果了呢?明明他若是不在整件事我也能處理的好好的啊,明明事情都在我算計之中啊,怎麼我莫名其妙就欠債要還了呢?又不是我求他來的。

心裡嘀咕個不停,她卻聽得自己的心緒「咯登」一下,然後她驟然聽到了自己心裡的聲音,它反覆念叨著四個字:心念已動。

於是不管怎樣,不管他如今的「四面楚歌」是真是假,她都必須前去一趟,將這一筆因果還清。

錢債好還,人情難還。

欠了因果,還是早早釐清為妙,拖來拖去,總有種不妙的預感。

林紫葉撇了撇嘴,剛剛分了一下心,待得夜聆大喊一聲「小心」,她回過神來就瞧見前方流光掠過,顯然是有修士向著他們這個方向迎面而來。

兩邊都是高速,後頭還有魔修追著,林紫葉在心裡大叫一聲「尼瑪要出交通事故」,一邊匆匆忙忙的將飛劍速度降到了最低,避免一頭撞上,眼瞧著後頭的魔修越攆越近,待得瞧得見對面過來的人臉,後頭的魔修已經快要追上她的腳程。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手中持著鞭子的女修,眉目如畫,偏生滿身邪氣,一看就不是正道人士。

極年輕而貌美的臉頰,在她臉上一掠而過,然後那女修驚訝的低低「咦」了一聲,視線落在她身後的追兵身上,眸中殺氣一閃,厲色掠過美艷上鉤的眼角。

林紫葉卻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這麼一耽擱,後頭的魔修已經攆了上來,如先前一般將她四面為住,那本就對她頗有□的男修臉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他們幾個瞥了一眼旁邊那正往一旁退去,彷彿是要躲開他們這群凶神惡煞的女修,誰也沒把她放在心上,只衝著林紫葉嘻嘻笑著,露出一口黃牙:「林小姐,這會兒別跑了吧?帶著這麼個拖油瓶,跑也跑不掉的,還是說,你把這小子丟下來,你自己跑?」

一臉的嘲弄,那人哈哈笑道:「果然正道修士就是迂腐,這種時候能自己跑路不就好了,偏偏帶著這麼個軟肋……女人家就是心軟,也不知是不是看上這小白臉漂亮……」

林紫葉咬住了下唇:自己或許真的不該婦人之仁,只是夜聆他這次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她眼眸一轉之前,卻瞧見背著那批魔修,對面正躡手躡腳一步步緩緩走著的那個女修跟她打著手勢,十指屈伸,顯然是在慢慢倒數。

十,九,八……

倒數?

腦中,先前封神圖的判詞「會有貴人相助」這幾個字劃過腦際,林紫葉心神驟定,臉上露出一臉為難,手卻伸入袖中乾坤袋裡,摸著了一枚霹靂彈。

那女修的手指最後比劃到1,下一秒,她已經勢如破竹一般抽出法器向著那魔修後腦砸去,那人猝不及防之下,一擊到地,毫無還手之力,甚至在這雷霆萬鈞之勢的攻擊之下,幾乎是當場腦漿迸裂而亡!

眼見她一擊建功,林紫葉也是精神一震,霹靂彈出手,在空中瀰漫出一片煙霧,在那群魔修的咳嗆聲裡,她放下夜聆就向著其中一處聲音的出處撲了過去!

兩人時間上幾乎配合的天衣無縫,只打了那群人一個措手不及!

****

砍瓜切菜一般將戰場收拾了個乾淨,面對滿地魔修的屍骸,林紫葉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半點不適。

她手上第一次沾血,是在神魔古戰場上。

這一次,是第二次。

也許是因為他們先前迫她太甚,所以她竟然沒有任何閒情逸致為這群人渣而傷春悲秋,反而看著他們橫陳的屍體,心裡泛起了幾分說不清的快意。

她回過神來,朝著那正捲著鞭子,衝著她笑吟吟的女修輕施一禮,微微一福身體:「多謝姐姐援手。」

雖不知她為何出手,不過這女修應該也就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如此出手,其實也是頗有風險的。兩個人之所以能勝的沒有傷亡,不過是佔了那些男人輕敵,又打了個措手不及的份上。

這禮,她完全當得。

「姐姐不敢當,」女修微微一笑,「我叫盛明玥,熟人都喊我玥玥,方才瞧著這些人凶神惡煞的追著妹妹,妹妹可有什麼損傷的?」

她有些關切的朝著林紫葉身上下瞧了一瞧,林紫葉這會兒倒是有些羞怯起來---這女修她實在沒有印象,只是對方先是幫她殺了一堆人,這會兒又客客氣氣,她實在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待得確定她身上沾著的血跡全是屬於那些魔修的,盛明玥這才彷彿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妹妹沒事就好。對了,還不知妹妹該怎麼稱呼?」

「我是林紫葉。」林紫葉剛剛回答,一旁邊夜聆已經掙扎著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邊,湊在她耳邊很是警惕的說道,「林小姐,小心了,這人似乎是……放逐者。」

盛明玥好像聽到了他說的話,眸中銳色一閃,林紫葉也敏銳的瞧見了她變幻的神色,心裡嚇了一跳,卻對夜聆說的話,有了□分相信。

所謂的放逐者,就是在修真者和魔修當中,犯了大錯,被逐出聯盟,卻又沒有被抓到的流浪者。

這些人不能進修真者城中和魔修聚點當中補給,他們殘殺同類從不留情,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的法律約束,男男女女放浪形骸。

而這個盛明玥的法術路子……仔細一想,的確是走的殺戮之道。

所有一切俱以殺傷力為目的,根本不計較自身損傷,也根本不在乎落在自己身上的傷口。

這般的瘋狂,便是放逐者所走的瘋狂之路。

她臉上露出了幾分沉吟的神色,盛明玥何其聰穎,一望便知她在想什麼,下一秒便傲然笑道:「我的確是放逐者,妹妹可是看不起我?」

「不……」林紫葉本能的吐出了這一個字,瞧著盛明玥的臉上露出了寬慰的笑容,她這才搖頭歎息道,「不管如何,姐姐都幫了我一個大忙,我若是連自己的恩人都能看不起,那我豈不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不管姐姐對其他人如何,總是沒有對不起我一絲半點的,我又怎能用其他人的標準,去衡量你呢?」

盛明玥臉上的笑愈發真切起來,她朝著林紫葉緩緩點了點頭,邪笑著瞇眸瞧了一眼夜聆,笑嘻嘻湊到她耳邊,用一種面貼面,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輕聲對著她說道:「其實我前不久剛剛聽過有關你的消息,從一個……很愛你的人口中。那人一直隨身攜帶著你的魔法影像,每天都只瞧見他看了又看。妹妹,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林紫葉震驚的張大了眼睛,她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自然不會是想法莫測的裴夙。

只有可能是一個人。謝殤。

自從上一次決裂之後,就離開林家音訊全無的謝殤。

她幾乎從那之後就一次都沒想起過的表哥,謝殤。

他離開了林家之後,竟然和放逐者在一起?心忽然絞痛起來,謝殤他……如今還好麼?

她讓他走,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那個男人竟然就這麼乖乖照做了,連一點反抗都沒有。

如今卻竟然在這麼一個場合再一次聽說他的消息,她的心裡,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唇間乾澀起來,吐出來的話幾乎是一個一個字的往外蹦:「他現在好麼?」

盛明玥有些笑嘻嘻的瞧著她的神色變幻,最後這才有些無趣的撇了撇嘴:「我說妹妹,好不好,旁人說了不算,你不如,自己去看看他?」

林紫葉聞言卻斂去了臉上所有的神色,漸漸沉靜了下來。

她看著盛明玥的眼眸,緩緩搖了搖頭。

這個女人,並不知道她和謝殤之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她或許甚至以為她和謝殤是一對吵架了的小情侶……

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見謝殤的。除非,那人能夠斷了對她的妄念,那樣的話,在很久很久以後,等到他能夠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等到他獲得了該屬於他自己的幸福的時候,他們或許還能作為表哥表妹,繼續保持聯絡。

盛明玥有些訝異,林紫葉開始的動容瞞不過她。只是她後來的堅決,卻也出乎於她的意料之外。

那個男人是他們這隊的隊長,不過一直瞧著他拿那個鏡像當寶貝,她這才記住了這張臉。

不過呢,美人兒不願意,那就算了唄。

她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對林紫葉搖了搖手指,對上她略帶緊張的臉,撲哧一笑:「妹妹你以為我會勸你不成?不去就算啦,反正我本來就是局外人,今兒個不過是路過罷了,吶,妹妹你可要小心,長著這麼漂亮的一張小臉,要是傷了,可真真叫人心疼的呢。」

盛明玥來去瀟灑,卻給林紫葉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瞧著她臉色變幻,一旁邊夜聆等了半天,瞧著天色漸暗,這才提醒了她一句:「林小姐,咱們是不是……快點趕路,去找一處住宿?」

「唔,好。」林紫葉這才驟然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