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禁制(5)

勸了阮媚,效果如何,林紫葉並沒有親眼看到。

但是當余玉堂下一次偷偷摸摸來看她的時候,那個春風得意的勁頭,簡直是要閃瞎了狗眼啊---瞧著那股子味道林紫葉就明白,這兩人的關係,大概真的有了什麼質變。

她於是微微一笑。

余玉堂的態度還是一貫的恭謹客氣,帶著一種非常守序的克制,即使眉梢眼角都寫著「快意」這兩個字,對她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分小心的,選的也是非常沒有威脅性的話題切入:「林姑娘這兩天身體感覺如何?」

一睡三年的後遺症已經痊癒的差不多了。

林紫葉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仍舊略有些不太調和的僵硬,她依舊是點了點頭笑的溫和,沒將半點煩惱,只是平平淡淡的回答:「好的多了。」

「唔。」余玉堂點了點頭,「那麼想來,有些人也可以放心了。」又是那種意味深長的表情。

「……」林紫葉蹙了蹙眉頭,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陣煩躁。事實上從余玉堂上一次給她說他故意多寄了一張紙鶴出去,林紫葉就已經在心煩了:因為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之中而產生的心煩。

和謝殤上一次見面是在合歡宗,她還牢牢記得謝殤當時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舉動。

林紫葉心裡非常清楚,從上一次見面的細節裡看的出來,謝殤對她的想法,從來就沒有消失過:一個男人對她到底有沒有想法,這種微妙的感覺,是一眼就可以分辨的清明的。

亂.倫的邪念一日不消失,她和表哥就一日無法像正常表兄妹一樣的相處,她也沒辦法正當光明的接受對方的關心,其實,和那個男人隔得遠遠的,才是如今對他們彼此對最合適的相處方式。

余玉堂的自作主張,也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枝節。

她沉默片刻,抬眸看了面前顯然是看似恭謹,但實則是在八卦的觀察著她反應的男人,淡淡來了一句戳心窩子的話:「我還以為以你現在和阮媚之間的關係,你應該更著力於撫平你們兩人之間看不見的那些矛盾,沒時間來管別人的閒事呢。」

一言既出,余玉堂就呆了一下:咦,她怎麼知道的?明明一切沒有公開啊。

他跟阮媚這兩天極度和諧,和諧到完全需要被口口口口的程度。

嗯,少兒不宜啦。

床上和諧,床下氣氛也好,阮媚就好像是一朝開了竅一樣,他甜頭吃的十足,光顧著偷樂,倒也沒特別去追究事情的源頭。這會兒他才反應了過來:「是你勸了她?」

林紫葉微微一笑,眉梢一揚,登時流露出一股「捨我其誰」的勁頭來---拽的沒邊了。

余玉堂眼珠一轉,客氣的衝著她抱了抱拳:「多謝林姑娘援手了。不過林姑娘,你能勸得了她,那麼能不能,勸得了你自己呢?」

林紫葉的臉色倏然之間沉了下來,眉梢眼角原本滿滿的笑容登時全然斂去:「什麼意思?」

「我只是很好奇,你對裴老祖,到底是個什麼心思?」余玉堂也微微沉了臉色,沉吟著這麼問道。

這話一問出口,果不其然的,林紫葉就黑了臉。

「我以為……這是我和他之間私人的事情。」她一字一頓的說道。

「的確是私事沒錯。」余玉堂歎了一口氣,事情到了這時候,修真聯盟那邊派來的人離這裡已經不遠,而裴夙閉關之所,最近又是異象頻頻,眼看風雲變化,一場激戰迫在眉睫,他所問的並不只是滿足自己的八卦,卻也是為了能夠在這場變故里讓他自己更好的生存下來,「但一邊要來救你,你卻沒說過,你究竟要不要她們救?或者,你想要怎樣的結果?而你將如何回應裴老祖,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太多兄弟的性命。要不要陪你做這場押上我們身家性命的豪賭,我即使知道會招你討厭,卻也不得不問個明白,畢竟,誰也不想事到臨頭,卻出現當年裴老祖家裡的那種事情……」

林紫葉的眼瞳一縮,看著他的臉容又微微扭曲了一下,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如果你想問的是我對裴夙有沒有動過心的話,那麼我的回答是……」她艱難的嚥了一口口水,余玉堂看著她的臉上掠過了一絲郁色,然後她的唇間緩緩吐出一個字,「有。」

怎麼可能不愛裴夙呢。

當時面對著謝殤的逼迫,要揭破她體質的恐懼逼得她無路可逃,那個時候如果沒有裴夙,沒有他的幫手,她掩藏不住自己的體質,最終的結果就是永世沉淪。

從這一點來說,她對他有過感激。

然後蓮花的契約一再的幫了她,當她拿到封神圖,感覺到契約之力在她胸口來回滾動的時候,那一股股的靈氣幫她壓住了封神圖反撲的時候,她對裴夙動過心。

即使那時候的他看上去只是少年的容貌,這並不能掩蓋他體內那個堅毅強大可靠的靈魂。

「的確動過心,當我問他契約真相的時候我只是隱隱約約的猜到一點點,但是他的毫不反駁,和他這三年的所作所為,卻已經讓我無法再欺騙自己了。」

「契約的真相?」余玉堂心中一動,他意識到這就是事情的重點,有些激動的向前傾身,緊緊盯著林紫葉的眼睛。

「契約的真相。」林紫葉歎了一口氣,那些事情她甚至都不想再重複一遍,如今想來,那時候決裂的勇氣也不知道是從何處生出的。儘管別人看來已經過了整整三年,但是在她,一睡過去三年,決裂不過只是昨天,「裴夙親口回應我的,他對我所有的好,為的不過只是飛昇,為的時候能夠改變他的靈根改變他的氣運。他會奪去我的所有,培養我本身為的就是掠奪……」

余玉堂的眼神一凜,他看的出來林紫葉眼中的掙扎,也看的出來她臉上的傷痛,他聽得出,裴夙在布著一張何等精細又緻密的巨網。

謝殤要他在關鍵的時刻幫這個女孩子一把---他剛剛才看到幸福的曙光,在這個時候,他再不可能像當年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一樣,做臥底做的那麼乾脆利落,出賣也做的毫不留情。

所以如果他要再賭一次,他就要確定一定能贏。

但看著現在的林紫葉,想著她將要面對的那個男人是如何的強大,他並沒有信心。

裴夙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從死關當中順利破關而出,修為又該如何逆天,是否當真還是人力所能控制?

他們手裡的籌碼並不多,就算全部押上,是否又能有勝算?

他沒有把握。

余玉堂踟躕著來回掃著林紫葉臉上每一次的細微變化,然後他看見她苦澀的笑了一笑,抬起頭來,臉上全無半點猶豫,只有堅定的決心。

「動過心又如何呢?裴夙對我就沒有半點動心麼?」

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是等到需要下手的那一刻,她非常肯定一點的是,裴夙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這是對於對手的尊重,也是他們所習道法一脈相承的決絕。

「他能做到的事情,你為什麼認為,我就做不到?你以為裴夙為什麼要給我下這個禁制,為什麼要讓我一睡三年?」林紫葉揚起了眉毛,這樣反問道。

余玉堂啞然。

的確,裴夙對她的控制,在另一個方面來說,也就是對她的一種肯定。

這也就說明著,在某一種程度上,裴夙肯定了這個女孩子有和他相抗衡的潛質。

也許她依舊不夠強大不夠成熟,但是或許她缺的,只是像他那樣,漫長的成長時間罷了。

「他要這樣防備我,是因為他心裡清楚,只要給我一點機會,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抓住,並且努力的把上面壓著的重重石頭掀翻,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他知道只要我不在他的視線裡他就不能放心,他也怕事情脫出他的掌控……」林紫葉的話忽然戛然而止,她驟然盯住了余玉堂的眼眸,眼睛裡的銳利幾乎刺得他要在六月天出一身冷汗,「你老實告訴我,你如今這樣猶豫不決,是不是裴夙就快要出關了?」

「對。」這個詞從余玉堂的齒縫中蹦了出來。

這是在她強大的壓力之下,他自己都不由自主的說出來的詞---她身上的氣勢,壓得他這一刻不受控制的就說出了真話,然後他有些懊惱的垂下了眼睛。

「果然……」林紫葉喃喃自語,「我就知道三年是一個控制好的時間,以他的謹慎,只會讓我在他的圈子裡蹦躂,他不會給我太多的機會……」

也不知怎的,余玉堂看著她此刻略帶頹然的表情,唇間就吐出了一句話來:「你要別人對你有信心,那麼至少,你自己先對自己有多一點信心吧。」

林紫葉的眼眸當中瞬間就迸出了一抹亮色,她看著說完這句話又開始暗自懊惱的余玉堂,向他點了點頭:「多謝。」

懊惱歸懊惱,他卻是並不後悔的。

余玉堂歎了一口氣:事實上他的選擇……並沒有其他的選擇不是麼。

不管是為了阮媚還是為了自己,他都不可能選擇裴夙的那一邊。

之所以這麼問她,其實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心中的天秤上押上最後一根稻草,讓自己更加堅定一點罷了。

「如果修真聯盟的人能在裴夙出關以前趕到那麼是最好的,但是我最擔心的是……萬一他們趕不到,而裴夙卻提早出關。」心思變了,稱呼也就變了。余玉堂這會兒說話的神氣很有幾分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意思,而他說的,也是林紫葉最擔心的事情。

的確,修真聯盟那邊的速度實在是不敢恭維,何況哪怕靈素能及時趕到,要設計她去和裴夙拚命,靠女主光環壓人,也實在是件勝率不太高的事情。總得有個B計劃才行。

她點了點頭:「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呢?」

余玉堂瞇了瞇眼眸,對她微微一笑,不知為何,竟然透露著十分奸詐:「很簡單,既然感情不會影響你的做法,那麼如果裴夙出關的早……虛與委蛇吧。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一定要拖到讓他們對決的時候。如果你覺得裴夙心裡對你有一絲不捨,就竭力讓他對你有更多不捨,讓他不捨得徹底的毀掉你。」

「會有用麼,」林紫葉歎了一口氣,「裴夙那樣的人……」那樣堅定的道心。

「總也要試一試,拼武力不勝,那麼你還有其他任何的籌碼麼?」余玉堂問她。

林紫葉沉默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