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籌碼……似乎真的沒有。
在林紫葉和余玉堂他們暗自的祈禱當中,事情卻完全轉向了沒有人希望看到的那個方向:後山禁地的異動越來越頻繁,而種種跡象顯示,裴夙即將出關。
已經能夠自由走動的林紫葉這天坐在庭院當中憂心忡忡的望著後山那片原本並不濃厚,如今卻越來越匯聚攏來,籠罩的整片天空都似乎黯黑下來的劫雲。
隨著日子的推移,誰都看的出來,劫雲越來越厚,越來越有隨時都會一個劫雷劈下來的徵兆---而洞內雖然禁制重重,保證了裴夙的靈氣波動不至於外洩,但是這種詭異的天象,卻瞞不過任何人。
林紫葉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頗有些憂心忡忡的歎了一口氣,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自入了築基以後她就可以完全辟榖,只是如今修為被禁,一切生活起居卻和普通人毫無二致,茶水入口,味蕾也彷彿感覺了很久沒再體悟到過的人間百味。
這一天,對她來說和前幾天並沒有什麼兩樣,平凡的如同往常。
事實上劫雲這種東西,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反正也不會劈到她頭上,要是裴夙要出關找她麻煩,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也躲不掉,索性也就不必糾結。
但是這一天,注定和之前完全不同---她剛剛一口茶水入喉,忽然頭頂的陰雲在她目光所及之處漸漸散去,原本已經是頗有威勢的劫雲,這一刻忽然做鳥獸散,露出了朗朗青天!
林紫葉的臉上驟然嚴肅了起來,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有些擔憂的拉起了袖子,看了一眼手上的蓮花:全然綻放,瓣瓣分明。
契約仍在。她還活著,所以裴夙也還活著----好奇怪,從始至終,不管是她還是余玉堂,誰都沒有想過裴夙可能會出不了這次的死關。而她現在甚至隱隱鬆了一口氣:對於那個男人,那個在她絕境當中給過她最多支持的男人,就算反目,她卻也沒想過要他死。
可劫雲又怎會憑空散去?明明眼瞧著他已經有了渡劫的徵兆,人既沒死,卻也沒渡劫,這又是什麼情況?
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隨著這陣顯然透露著心情凌亂之意的沉重腳步聲,余玉堂略帶傴僂的身影旋即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臉上亦是帶著淺淺的憂色,唇間氣息微喘不定,對上她帶著憂慮的視線,他暗暗一歎,咬了咬牙這才說道:「去後山吧,他該出關了。」
林紫葉怔忪的站起身來,有些恍惚的點了點頭。
***
他們趕到的時候,後山門口已經跪了一排人。
阮媚一身紅衣站在隊伍最前,曲線嬌美的身體挺得筆筆直直的,從她而下,後頭跪著的一眾人眼中都閃著憂慮不安的光。
瞧見他們兩人趕來,阮媚也只是隔空朝著余玉堂那邊投去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就微微垂下了眸子,沒有再左看右看,而是靜靜的立在原地。
林紫葉站定,喘息未平,洞門卻已豁然洞開:裴夙從中大步而出,容顏如舊,顧盼神飛。
林紫葉怔怔抬頭望著這個閉了三年死關,但容貌卻絲毫未變,只是一身氣勢全然收斂的男子,只覺胸口情緒來回波蕩,難以平靜。
和她沉睡之前相比,他原本身上的氣勢如刀鋒一樣銳利逼人,帶著一種殺人盈野才會有的血氣旺盛之力,但是如今,他舉手投足卻全無半點煙火之氣,只有一種低調而內斂的沉靜---就好像寒潭一樣深邃,卻又像大海一樣寬廣。
這一刻,她根本就摸不清這個男人的修為到底到了什麼程度,她只是怔怔看著他,看著他朝著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微微啟唇,隔著眾多人群,只是輕輕喚了她一聲:「葉兒。」
裴夙沒有管兩邊朝著他跪拜而下的眾人,大步跨到她面前,緊緊攫住了她的雙手,他彷彿絲毫也沒有感覺到她的手指冰涼並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他甚至偏頭一笑:「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和葉兒三年不見,感覺已經像是隔了無數春秋。」
林紫葉彷彿是如墜夢中一般的艱難的勾起了唇角:「嗯,好久不見,裴夙。」
計劃中的再見有無數種場景。但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粉飾太平,狀若無事。
裴夙看見她的微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這會兒他才轉向地上跪著的眾人,淡淡說道:「不必如此,都起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是。」他話音淡淡,卻帶著一種讓人不敢有絲毫違拗的堅決。
裴夙的眼神在阮媚和余玉堂身上停留了片刻,將他們的心一併提到了半空,他卻好像只是感興趣一般的凝神多看了兩眼,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唇角笑容愈發深了一點兒。
林紫葉心中憂慮,雖知自身難保,卻也用力抽了一下被裴夙緊緊攥住的手---裴夙笑微微的回過了眼神來,當真順著她的意思,沒再看那兩人。
阮媚二人這才放下了心,林紫葉卻已經開口說道:「裴夙,難道你就這麼喜歡被人圍觀?我們的事情,是不是要在大庭廣眾解決?」「我們的事情?」裴夙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戲謔,他彷彿完全不明白林紫葉在擔憂什麼,微微歪了歪頭,「什麼事?」
余玉堂朝著她投去了制止的眼神。
林紫葉這時候也想起了兩人當時說好的計劃,她微微蹙眉,將已經到了嘴邊的硬話嚥了下去,對著裴夙勉強的笑了一笑,放軟了語音:「這麼多人呢,真的要在這裡說?」
他便真的順著她的意思,牽了她的手離去。
***
「什麼?遊玩?」林紫葉這一刻的聲音裡是真的帶上了驚訝。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裴夙竟然會提出這麼一個計劃來:完完全全的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之外,也出乎了余玉堂的估計。
她以為裴夙既然給她下了禁制,待他出關之日就是他收取利息之時,但是裴夙如今卻好像是得了暫時性失憶,就彷彿三年之前那個陣勢之中,兩人的反目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一樣,他臉皮得是有多厚?
「不好麼?」裴夙挑了挑眉。
他對她說,要帶她出去遊玩----去你妹的遊玩,林紫葉很想吐槽:這是遊玩的時機嘛?而且你不要一臉禁制什麼的跟你無關的樣子好不好?
心裡恨得牙癢癢,但是同時林紫葉心裡卻也極為矛盾:如果說要拖延時間的話,旅遊什麼的……毫無疑問是相當不錯的方式啊。
可是怎麼看裴夙這麼配合,總覺得心裡不安的很。
心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總覺得劫雲的聚而復散極不尋常,難道說,裴夙如今不過是故意將修為壓制,所以這,也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溫情時間了麼?
林紫葉的眼眸裡定定的泛上了幾分驚訝和複雜,儘管一閃即逝,但是卻沒有瞞過裴夙的眼睛。她的猶豫只是一秒,接著便急急忙忙的,生怕他會反悔一般的點了點頭:「好!」
他微微笑了一笑,揉了揉她的長髮,一瞬間,心底只覺苦澀難言:對你我來說,這都是最後的溫情了。
虛與委蛇也好,爾虞我詐也罷,總之兩個人這一刻是各懷鬼胎的踏上了這段旅程。
***
林紫葉被封印了修為,裴夙似乎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的修為和靈氣---所以說的再白一點直接一點,就是兩個人現在都是普通人。
裴夙還能稍微動用那麼一點點靈力,大概相當於,嗯……築基期不到的修為,這對於一個原本舉手投足就能夠引動天地之威的人來說,修為完全就可以說相當於零。
對於林紫葉來說也是極為新奇的體驗---自從十五歲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前三年林紫葉困囿於學院之中,其後基本都在一路的壓力下想方設法的提升自己的修為,一個始終掙扎在生死線上的人,沒有那個權利放縱自己享受生活。
所以她從來沒有像前世一樣「享受」過旅行,相反的,每一次出行都是為達成某種目的,或者尋找某種機緣。
對於兩人來說,這一次的出行都是一種完全陌生的體驗。
而裴夙所選擇的旅行目標,也並非是修真界的那些窮山惡水,而是這個世界更為廣瑞無垠的,屬於普通人的世界---那個林紫葉還從未跨入過的世界。
作為「大修真時代」,這個世界裡大約有百分之十的人口天生就有仙根。而另外百分之九十的大多數,便是天生無法修真的普通人。
修真者佔據了這世界上靈氣充盈的福地,而普通人們提供了資源和人力,同時被狠狠的剝削著。
踏入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兩個隱藏了自己修為的倒霉鬼,就開始遇到各種讓人哭笑不得的麻煩---恩,還是兩個人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