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叫嚷聲,安逸之是第一個從地上彈跳起來衝出去的人,和他同時進屋的還有老葛,今天有月亮,藉著還算明亮的月光,他們看到孫孝他們的屋裡,遍地鮮血。
謝雷死了,兩個女生相擁縮在牆角動彈不得,孫孝傻傻坐在地上,完全沒有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們沒死在喪屍的包圍裡,而是……死在了同伴的手裡?
兇手是誰非常明顯,因為他現在還把凶器握在手裡,其餘人聞風而來,結果看到眼前這一幕都愣了——
曹軍睜著眼睛,手裡握了把收割稻子用的鐮刀,一刀把謝雷的腦袋砍下來了,鐮刀滴滴答答滴著血,他還沒罷休,一下又一下朝著謝雷的脖頸砍去,血花飛濺,口中喃喃自語:「砍死你,砍死你,砍死你!」
趙心怡顫抖著問:「他、他是瘋了嗎?」
安逸之查看了一番,搖頭解惑:「是夢遊。」
「夢遊砍室友?」周小雨哆嗦了一下,「他心裡是有多恨啊!」
老葛忍不住砸了砸嘴:「聽說把夢遊的人喊醒是會嚇死他的?」
安逸之點點頭,倒是方才縮在角落裡的女生尖利道:「他殺了謝雷,讓他去死好了!」她是謝雷的女朋友錢芳芳。
殺人償命,也是常理,但是夢遊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受自己理智的控制,所以精神病人殺人不坐牢一樣的,安逸之為難了。
就在這個時候,曹軍搖搖晃晃走到自己床上,眼一閉,睡著了。這樣強烈的反差讓孫孝崩潰了,他一把走過去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弄醒了:「曹軍你是什麼意思,你這個混蛋!!」
剛剛醒過來的曹軍還有些迷茫:「孫孝?你發什麼神經?」
「你才發什麼神經!」孫孝歇斯底里指著血肉模糊的謝雷,「你殺了他,你居然殺了他!」
「不是我!」曹軍總算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以為這裡那麼多人都是瞎子啊?」老葛翻了個白眼,很沒好氣。
曹軍居然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居然又改了口。
安逸之總算出聲了:「你知道自己有夢遊嗎?」
「夢遊?」曹軍茫然道,「我不知道啊。」他看著謝雷,打了個哆嗦,臉一下子就白了,「你是說,我夢遊……殺了謝雷?」
「難道你還想狡辯?」孫孝額角青筋爆起,手攥成拳頭,都摳出了血,「你居然殺了他,雷子有哪裡對不起你,你要殺了他,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居然是你,是你殺了他!」
曹軍驚慌失措地辯解:「我不知道,我是夢遊,對啊,他都說了我是夢遊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他一張臉白得和紙一樣,冷汗涔涔。
「一般夢遊最嚴重的也就是走來走去遊蕩,」安逸之的語氣很平淡,淡到讓人心中沒底,「你要殺他,不過是因為潛意識裡就想殺了他而已。」
「不是的!」曹軍汗也不敢擦,一張臉上糊滿了眼淚和鼻涕,他躬著身,好像痛苦萬分,「我只是,對,對了,我只是夢見摘西瓜,看到西瓜熟了,我就去摘而已!」
這回頂嘴的是趙心怡,她戳穿他:「你真能胡說,怎麼不去寫小說?摘西瓜你會說砍死他砍死他?你根本就是蓄意謀殺!」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曹軍低垂著頭,眼睛藏在劉海裡,陰沉著臉,居然不說話了,孫孝Cos咆哮馬抓住他的衣領吼:「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兄弟有什麼對不起你的?知道你沒錢,雷子自己吃了飯還買了份回去,說吃不下讓給你!三天兩頭的,也送衣服球鞋給你!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為什麼要殺了他?你還是不是人,你這個畜生!」
「呵呵,」曹軍笑了起來,陰沉無比,「感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們!尤其是謝雷,家裡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富二代了不起啊!用iphone了不起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假惺惺,誰要你們送東西,這樣羞辱我有意思嗎?對啊,誰讓我只是一個沒背景的窮小子!不像他,考試缺席老師都讓他輕鬆過了,錢芳芳我追了你三年,他吃了頓飯就上了你,錢芳芳,你說你這個女人勢利不勢利,居然還來問我為什麼?」
他站起來,仔細端詳了謝雷死相,放聲大笑:「好好好,死得好!活該,呸!」他居然還衝著屍體吐了口口水。
錢芳芳尖叫一聲撲過來,尖利的指甲抓花了他的臉,孫孝也沒忍住,撲上去就是一頓痛打,誰知道曹軍一點兒都不怕,屈腿一蹬,竟然跳上了房頂,順便還把房頂撞了個大洞,他揚眉吐氣:「孫孝,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進化了嗎?想不到吧!我也是進化者!」
孫孝驚呆了:「你,你受傷了卻隱瞞不說,萬一變成喪屍豈不是……」他覺得不寒而慄,當初他自己感染了,就要求謝雷他們幫他綁在隔壁的房間裡,就是為了防止自己變成喪屍之後敵友不分傷害了同伴,然而曹軍也被喪屍咬傷了,居然一聲不吭,把他們全都瞞在鼓裡。
「萬一?」曹軍呵呵一笑,「我要是變成了喪屍,當然要讓你們一起陪葬!」
「太狠了。」閱人無數的王大成這會兒都搖了搖頭,「他已經……唉。」
曹軍沒有想過單挑那麼多人,他一蹬腿,就跳到了老遠的地方,幾個回落,人已經走遠了,孫孝想追,被安逸之攔下了,他雙目漲紅:「你放開我!」
「你想怎麼樣,殺了他報仇?」安逸之用得是巧勁,一下子把他按到了椅子上,「讓他去吧,他神智已經不正常了。」
「什麼?」
「因為長期壓抑和自卑,他有精神不大正常,所以才會夢遊的時候殺害朋友。」安逸之條理分明,「這樣的人陰暗、自卑、多疑、狂躁,以後會怎麼樣,真的不好說,以前還能送醫院,現在只能讓他去了。」
錢芳芳不甘心:「他殺了雷子,就這麼放過他?」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安逸之心情也不好受,出了這樣的事情,誰的心情都不會好,沈純眉毛一揚,接了口,「你們現在又沒有能力報仇,要是想復仇的話,只有活下去,變強,再次相見的時候,殺了他報仇雪恨!」
安逸之不是很贊同沈純的「復仇論」,但是他想了想,卻意外地沒有開口,有的時候,復仇也是一種力量,活下去的力量,而之後到底會不會找到曹軍報仇,誰知道呢,當務之急自然是讓他們儘早恢復過來比較好:「死者為重,我們把他埋了吧,血腥味很快會引來喪屍,我們得快點兒離開了。」
可不是,他們現在可不是太平盛世,危險無處不在,縱然是心中悲傷,卻也要打起精神活下去,孫孝帶著錢芳芳和另一個女生李婉把謝雷埋了,安逸之環顧四周,發現剛才的動靜把大家都吵醒了,葉田田居然還在呼呼大睡。
他徹底放棄了喊她起床的念頭,把她拿被子一裹丟進了車裡,這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鐘了,兩輛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野外,大家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葉田田打了個哈欠,慢慢甦醒過來,安逸之總算有了幾分笑意:「你可真能睡,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葉田田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怎麼在車上了?」
阿德呵呵一笑:「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你居然還睡得那麼熟,真心佩服你啊阿華田。」
「我才不是阿華田。」葉田田總算清醒過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老葛便把事情說了,葉田田聽故事似的聽得津津有味,末了卻問了一個很高深很哲學的問題:「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人為什麼要作惡呢?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搶劫、強姦、殺人,做那麼多的壞事?」
她問得天真,可是在座的人卻不知如何回答,沈純清冷道:「因為末世之後,這是家常便飯,法律成了一紙空文,沒有什麼能夠約束人們的行為,難道靠道德嗎?」
葉田田搖頭,覺得不夠滿意:「末世之前也有人做壞事,明明很多事情是損人不利己的,為什麼還有人要去做呢?」
安逸之補充道:「因為沒有信仰,以前的人信奉宗教,相信來生,所以不敢作惡,生怕會遭報應,下地獄,甚至來生受盡苦難,不作惡只是為了自己來生的幸福,可是現在不信這些了,既然沒有下輩子,沒有報應,法律不是盡善盡美的,總有人可以逃過一劫,人就這麼抱著僥倖的心態,認為自己總會是特別的。」
他的語氣裡帶著強烈的嘲諷,王大成三人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發問的還是葉田田:「我還是不明白,人會做壞事,到底是為什麼?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家境很好的小孩,又漂亮又聰明,穿很多漂亮的衣服,她有一個同學,很窮,穿舊裙子,但是有一天她撿了一盒很漂亮的貝殼,那個女孩就很不高興,偷偷把貝殼都給砸碎了,她明明什麼都要比她好,為什麼還會這樣?」
「這是嫉妒。」安逸之說。
「嫉妒是從哪裡來的,明明沒有人教過她,為什麼她就會嫉妒,是天生的嗎?」葉田田脆脆的嗓音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都說本性難移,人性裡的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及性慾都是從哪裡來的?」她說著,自己就補充了一句,「就好像我,我特別喜歡吃好東西,管也管不住自己的嘴,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把安逸之都給問倒了,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坦白說這些問題他都沒有想過。
阿德笑呵呵岔開話題:「這麼嚴肅深奧的話題,你這個小腦袋裡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我就是想,本性是不是真的難移,如果可以去掉的話,那麼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壞事了。」葉田田天真爛漫的想法引來眾人的笑聲,都覺得她是小孩子胡思亂想,天馬行空罷了。
只有圓圓暗暗想:你們都以為是一個笑話,但是這就是末世誕生的原因,只是凡人身在局中不得自知罷了。
它又想起制定出這個計畫的人,那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末世計畫一開始,事情的發展就浩浩蕩蕩奔向了一個未知的地方。
人類的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我會替你拭目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