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接下來的幾天都平安無事,生活很單調重複,大家都沒有鬆懈,周小雨她們鍛鍊身體的時候,也拉了心情低落的錢芳芳和李婉,女孩子之間熟悉起來很快,沒一會兒就打成一片。

  錢芳芳是謝雷的女朋友,李婉是錢芳芳的室友,孫孝和謝雷去救錢芳芳的時候順道救了她,李婉長相平平,倒還算是順眼,近日裡和孫孝走得有點兒近,這裡的人基本上都不是瞎子,看得很清楚。

  這會兒她們鍛鍊完身體,聚在一起八卦,林榕畢竟大了她們太多,有的時候處不到一起,沈純性格冷淡,她們不敢多說,只是和周小雨、趙心怡的關係比較好。

  相比於葉田田一天到晚思考那些蛋疼的話題,他們八卦的正常很多,在八安逸之,最有發言權的當然是周小雨了,她們拿了包瓜子磕著:「安老師啊,他一直都是我們學校裡最受歡迎的老師,情人節的時候辦公室裡的禮物堆滿了一桌子,好多巧克力啊,都分給我和郭平吃了。」

  「還有其他班的學生總是過來蹭課,解剖課還好,理論課是座無虛席啊,大清早八點鐘的課沒有一個遲到的!」周小雨感慨說,「還有醫院有的時候會讓老師去做顧問,都是比較難的病例,有一次有一個病人要給老師塞紅包,結果啊,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

  「我估計紅包裡有三千塊錢,但是那天老師開的車值這個數字,」她偷笑著說了個價格,「然後手術出來我發現紅包厚了不止一倍,估計他們都肉痛死了。」

  趙心怡好奇道:「收了?」

  「老師抽了一百塊,請我和郭平去吃了火鍋!吃掉他五百塊錢!」周小雨想起來還覺得好笑,「老師家裡超級有錢,不是說有豪宅名車——雖然他也不差這個——關鍵是他家有個小型圖書館啊,我和郭平一進去就傻了,那些絕版書可比其他奢侈品貴多了!」

  趙心怡聽得津津有味,又八卦:「看不出來啊,老師這是貴公子做派啊,說起來,林老師是不是喜歡安老師啊?」

  「很明顯的啦。」周小雨很久沒有講八卦了,這會兒好像是宿舍開夜談大會,興致很快就上來了,「林老師也是我們學校的大美女啊,你們也知道,女人越往上讀越不好嫁,但是林老師家境不錯,人又漂亮,我們院裡很搶手呢,大家都說她和安老師特別配。」

  「那怎麼沒在一起?」李婉好奇地追問。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周小雨嘖了一聲,「可能是老師另有心上人吧,說不定就是那個維多利亞。」

  「誰?」

  周小雨就把安逸之和維多利亞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故事說了一遍:「說不定就是這樣心灰意冷,所以一直對林老師沒有表示,說起來原本輪到義診是另外一個教授,安老師主動請纓之後,林老師就跟過來了,唉,要是不是末世,說不定……」

  一說到末世,大家也就沒有了多少八卦的心思,李婉酸楚道:「這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船到橋頭自然直。」趙心怡也只能這麼安慰她了。

  好了,那現在安逸之在幹嘛呢?他不負眾望,在和林榕聊天,之前是和沈純王大成等人一起的,在說接下來的路線和安排,因為緊接著他們就會進入下一個二線城市了,肯定會遇見更多的人,更麻煩的事兒,還是要事先商量才行,說完以後,王大成三人率先離開了,沈純也沒停留,倒是林榕上了車,顯然是有話要說。

  「怎麼了林老師?」安逸之略有意外。

  林榕笑了笑,坐到他身邊:「我們好歹也是患難與共了,老師來老師去的,太客氣了吧,你喊我阿榕好了。」

  安逸之也沒客氣:「阿榕。」

  林榕自然而然就接了句:「逸之。」

  兩個人好像就這麼突然親近了幾分,林榕笑了笑:「商量好了嗎?」

  「嗯,我們接下來要進城去,只不過會發生什麼事情,完全沒有准。」這路走了一半,事情零零碎碎卻發生了不少,而且一個比一個坑爹,連安逸之都在揣測這是不是要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否則至於這麼折騰他們麼。

  林榕暖暖一笑:「雖說如此,只要我們大家在一起就好了。」幾經生死,原本不過是同學、師生、同事的眾人,已經有共患難的感覺了。

  安逸之沒有說話,這樣的經歷,不能不讓他想起維多利亞,也是那麼相似的旅程,也是那麼夾雜著生死感悟的體會,曾幾何時,維多利亞也曾這樣淺笑著與他玩笑,打趣說笑間,她是否曾經也試探著把真心話說出口?

  他忘記了。

  只記得在非洲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他們坐在堆滿了貨物的卡車後面,公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原野,草木微黃,天高雲淡,草叢裡有豹子飛快竄起捕捉兔子,維多利亞短短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起來,她張開雙臂,閉著雙眼深吸口氣,擁抱微風,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很天真。

  那個時候,他們未曾想到,生死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前一天和你談笑風生的朋友,可能明日裡,便是永訣。

  林榕發現了他的走神,但是她沒有說破,而是陪著他靜靜坐了一會兒,半晌,安逸之回過了神來:「是啊,只盼著所有人都能夠平平安安的。」

  然而那麼多人,在這樣艱難的世道,能不能平安到達崇城基地呢?他心裡沒有半分把握。照理說,各自的命各自負責,越有良心的人越是活得辛苦,他們不是他的任何人,不過是學生和同事罷了,還有些根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可是他這樣自然而然地為所有人殫精竭慮。這說不出是什麼心腸,是什麼東西讓他放棄了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生活,而選擇了這一條路呢?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他,包括馮心甜,然而到今天,他也沒有答案。

  好了,不管他,且看葉田田在幹嘛,在所有人淒風苦雨的時候她在玩兒螞蟻做炸彈睡覺,這會兒大家心態都比較放鬆平和的時候,她當然也在給自己找樂子了。

  她在池塘邊邊打水漂,選了平薄的石片丟水裡,然後……撲通一聲,沉了。

  沒錯,她一個水花都沒打起來,人傻不能怪社會,然而葉田田越挫越勇,挽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就在她摩拳擦掌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她發現草堆裡有什麼東西動了動。

  好奇心強的葉田田頓時就丟了石頭跑過去一看究竟,乾涸的泥地裡,有一個奇怪的生物在挪動,它的長相非常奇特,看起來是趴著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但是上面人的軀體皸裂滲血,下半身的魚鱗乾涸發白,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下水道的美人魚》裡的造型。

  作為一個見慣了怪物的怪物,葉田田表示不怕,她蹲下來戳了戳,猶豫著問:「這、這能不能吃啊?」#論吃貨的勝利#

  「魚乾有什麼好吃的。」圓圓撇嘴,順道給出解釋,「這應該是進化失敗了的半獸吧,就不知道是人獸還是獸人了。」

  葉田田端詳了一會兒,咦了一聲:「還活著耶。」她揮了揮手,「哈囉,你還好嗎?」

  「水!」那生物,暫且還不能辨別男女,虛弱地吐出了這一個字,如果不是耳力好,根本聽不見他蚊子一樣的呻吟,葉田田掬了捧水往他腦袋上一撒,它動了動,以肘為足,往池塘爬去,葉田田觀望了一會兒:「我來幫你吧!」

  真是讓人看了捉急啊!葉·力大無窮·田田用兩根手指頭,像拎小雞似的把它拎起來,掄圓了胳膊,噗通一聲,它來不及翻白眼,就已經被丟進了水裡,水面上咕嚕咕嚕冒出來一長串的泡泡。

  葉田田十分滿意,正好遠處安逸之過來衝她招手,她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很嚴肅地說了句台詞:「不用謝,我的名字是紅領巾!」

  「……」這是咕嚕咕嚕冒泡還沒緩過來的某生物。

  做了好事的葉田田神清氣爽,爬上車,準備向下一個城市進軍!

  這個城市雖然比不上崇城曾經的歷史地位和如今的經濟發展情況,但是也是一個交通樞紐,有火車站和飛機場,可以說是西南地區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了,在這樣的城市裡,多半麻煩是少不了的。

  所以開車前,安逸之簡明扼要和大家說了幾句話:「還是老樣子,低調行事,女孩子都往中性裡打扮,省得惹出事端來,少說少錯,不要衝動,保護好自己,萬一失散了……也就靠大家自己了。」

  沈純冷淡地補充:「少管閒事,少做好人。」這句話也不知道是針對誰說的。

  其餘人紛紛說:「知道了。」

  葉田田:「肯德基肯德基肯德基!」

  阿德快笑死了:「那種油炸食品不健康,阿華田你幹嘛老想著吃肯德基,好像沒吃過似的,你這樣叫北京烤鴨、西湖醋魚、東坡肉、叫花雞怎麼辦?」

  「是沒吃過。」葉田田認真回答,垂涎三尺,「做夢都想吃,想吃果凍、香腸、薯片、牛奶、巧克力、糖果、餅乾……」她羅列了一大串的東西,全是超市裡的零食,「北京烤鴨、西湖醋魚、東坡肉、叫花雞是什麼?好不好吃?」

  阿德意外:「你都沒吃過?」

  「嗯。」葉田田悶悶道,「好想好想好想吃。」她越想越饞,恨不得擦擦胳膊一口咬下去,阿德自知失言,馬上閉嘴。

  安逸之捏了捏她的腮幫子:「吃吃吃,你看你小肚子都出來了。」

  「這有什麼關係。」葉田田不以為然,「有好吃的不吃,我才會抱憾終身!」

  安逸之雖然笑話她,心裡卻有些難過,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答應過她帶她去京都吃肯德基,也想過給她買最漂亮的裙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她去公園遊樂場,過正常女孩該有的生活。

  可是現在他知道,不可能了,也許終其一生,葉田田也吃不上什麼肯德基,更不必說是北京烤鴨、西湖醋魚、東坡肉、叫花雞,以後能有一碗熱騰騰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就已經很好了,加根火腿腸,那簡直是人間美味。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當時只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