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浮生半日閒

  輸了大約有600的血,彬彬的臉色明顯好看了起來,安逸之拔掉枕頭,忍著眩暈,又為那兩個燒傷的人做緊急處理,幸好燒傷皮膚的面積不大,也不再要害,但是留疤卻是必然的了。

  祝可人道:「你們都休息吧,我來守夜。」

  安逸之也不推脫,靠著牆壁閉目養神,剛閉上眼,就覺得額頭上被人碰了碰,他睜眼一看,葉田田正擔憂地看著他,他不禁想笑,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我沒事。」

  「你睡一會兒。」她催促他,「我不睡,我保護你。」

  安逸之喜歡她那種認真的表情,叫他莞爾的同時,心中也溫暖:「好,我靠著你。」他把腦袋擱到她瘦弱的肩膀上,葉田田居然還像個大人一樣拍了拍他的背,呼吸都放輕了。

  這個傻孩子……安逸之唇邊露出一絲笑來,漸漸的,也就沉入夢境裡去了。因為消耗異能和進行了輸血,安逸之的確有些眩暈和疲乏,因此這麼一睡,就睡到了天大亮。

  600的血不是少數,失血的後遺症現在還很明顯,只是現在連吃的東西都有困難,別說是補血了,所以葉田田只是燒了點兒熱水給他。

  「他們沒有把糖都拿走。」葉田田蹲在他身邊,越看越像一隻小黃雞(……),語氣輕快,「我放了點兒白糖,不知道好不好喝。」

  糖水平時看起來沒什麼,這個時候一杯下肚,就覺得胃裡都甜蜜暖和起來,不過安逸之還是有點兒想笑——當初林榕她們教她月經的相關事宜,其中有一點兒就說到了紅糖,女人來例假如果痛經了,多半都是泡點兒紅糖水來喝喝。

  難不成她以為糖水可以補血?

  他喝了一大碗,葉田田也給躺著休息的彬彬餵了一小碗,他一臉嫌棄:「離我遠點兒。」他可不喜歡這個看起來已經成年了但是總是幼稚的要死的女人,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應該是像祝可人那樣的,永遠冷靜、理智、強大。

  但是他現在躺平了反抗無能,只能被葉田田餵糖水,她那樣子挺認真的,就好像是給娃娃過家家一樣……「燙死了。」彬彬沒好氣道,「你想燙死我嗎?」

  葉田田很認真地說:「要趁熱喝啊。」

  眼看彬彬快要炸毛,安逸之岔開了話題:「他們人呢?」如今這間民宅裡就留下了葉田田、他還有彬彬三個人。

  葉田田回答道:「出去找東西吃了。」她顯然不怎麼抱希望,「可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裡去找吃的啊。」

  她早就已經轉悠過了,這屋子裡日用品是不少,被子床鍋碗瓢盆都在,甚至櫥櫃裡還有幾包鹽和糖,但是能吃的是什麼都沒有。

  安逸之休息了一晚上,總歸是恢復了一些,這裡一個是他女朋友,一個還是小孩子,他自然而然就承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吃的總會有的,就看你吃不吃得進去了。」

  葉田田看著他,拚命點頭:「只要能吃的我都會吃,我不挑食的!」

  這倒是真的,安逸之揉了揉她的頭髮,到屋外去看了看,告訴她:「蕨類植物大部分都是可以吃的,在樹蔭和岩石之間,嫩葉可食用。」

  葉田田震驚了:「吃草?!」她期期艾艾道,「可是我是人,不是羊咩咩。」如果要說葉田田哪裡最像人,絕對就是她無肉不歡的性格。

  安逸之隨便在田壟邊走了走,就摘了很多可以吃的在葉田田完全是野草的東西,她好奇地探頭:「這都是什麼?」

  「蒲公英和車前草。」安逸之和她說,「給我那個籃子來。」

  葉田田噢了一聲,跑回去挎了個籃子出來,安逸之一看就笑了:「怎麼像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嗯?我家田田怎麼那麼可愛呢。」他在她頭髮親了口,葉田田臉都紅了,他忍著笑,「都多久了,怎麼還是動不動就臉紅啊?」他捏捏葉田田的臉,肉肉的,白裡透粉,別提多可愛了,一揉就停不下手,「以後還得多親親。」

  「你不是要摘野草麼!」葉田田把籃子丟給他,「快點不要偷懶。」

  安逸之摘了一籃子的野草,一邊摘一邊和葉田田講解這是什麼,能不能吃,過了一會兒,原本在屋裡挺屍的彬彬都好奇地跑了過來圍觀,挺驚訝的:「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我高中的時候喜歡看植物圖鑑。」安逸之微微一笑,「然後有空就回去郊外露營。」

  記得曾經有一次他摘到過一片四葉草,把它夾在了一本書裡送給了馮心甜,他什麼都沒有說,彷彿只是送了一本書,也不曾知道她是否明白那一片葉子裡所蘊含著的少年心意。

  都過去了。安逸之看著旁邊大呼小叫的葉田田,覺得自己要是大概再摘到一片……應該會被葉田田吃掉吧?

  一直以為自己會喜歡一個女神,沒想到喜歡的卻是一個吃貨,人生果然是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意外啊!

  他在那裡出神,而彬彬突然也很懷念的說:「我以前喜歡看百科全書,喜歡恐龍,你知道恐龍嗎?」

  「知道啊。」

  彬彬激動起來:「我喜歡霸王龍!」

  「為什麼?」

  「因為它最厲害,我也想變成最厲害的!」彬彬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好笑,像祝姐姐那樣才厲害呢。」

  安逸之道:「沒有,你已經很厲害了,我曾經見過一流的催眠大師,他只要動一動手指,說一說話,就可以輕而易舉催眠一個人。」

  「我不行的。」彬彬說起來還有幾分喪氣,他的異能在打鬥中沒有什麼用,一直都是被大家保護的對象,「我只能看著一個人,最多也就一分鐘的時間。」

  「你還小。」安逸之摸了摸他的頭髮,「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對於這句話,彬彬不以為然,卻沒有頂嘴,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你和那個傻妞是男女朋友?」

  安逸之糾正他:「她比你大,要喊姐姐。」

  「就她那樣?」彬彬撇了撇嘴,瞄了一眼在那裡從摘野菜變成了采野花的葉田田,她在那裡自己玩兒得正high,完全沒有發現彬彬對她的鄙視之情,「我說安醫生,你不如甩了她,和我祝姐姐好吧。」

  他很認真很嚴肅地提出了這個建議,還掰著手指告訴他:「祝姐姐人長得漂亮,又很厲害,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她,一般男人都比不上呢,我覺得你不錯。」

  安逸之啼笑皆非,告訴他:「感情這種事情和對像沒有關係,我喜歡田田,就是喜歡她,她再怎麼樣,我看來都是好的,明白嗎?」

  「不明白。」彬彬又鄙視了一把葉田田,「看起來傻兮兮的,有的時候又囉嗦,力氣又大得像個怪獸。」

  安逸之一樣看著在那邊的葉田田,靜靜道:「可是你所不屑的,卻恰恰以為是最珍貴的東西。」

  彬彬還想說什麼,安逸之已經揚聲喊了葉田田回來:「田田過來。」

  「哦!」葉田田挎著籃子飛奔而來,像是風一樣的女紙,安逸之一手接過籃子,一邊拉著她的手,「好了,接下來去看看有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

  「別的?」葉田田躍躍欲試,「魚嗎,但是說不定會是被病毒感染了的哦。」

  安逸之推了推眼鏡:「不是,是昆蟲。」

  昆蟲具有蛋白質,是很好的菜餚,雲南一帶時常有人用來炒菜,反正上一次跟著王老闆他們吃過一回,葉田田也不反感,高高興興跟去了。

  這是田野,蟲子肯定不會少,因此沒一會兒就捉了好些,葉田田全給裝在一個塑料瓶裡,裡面什麼蟋蟀啊螞蟻啊蚱蜢啊應有盡有,那漆黑的甲克,那細細毛茸茸的觸角,那……彬彬毛骨悚然,一身的雞皮疙瘩:「我們就吃這個?」

  「是啊。」安逸之笑了笑,「放心,生吃不安全,我們炒一下。」

  彬彬跟著祝可人一直就沒有斷過糧,偶爾艱苦幾日大概也就是啃餅乾乾糧,到今天他才知道,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葉田田老氣橫秋教訓他:「饑荒的時候大家還啃樹皮呢,能吃就不錯了。」

  對此,彬彬氣得半死,圓圓由衷又慶幸了:「真高興我沒有身體,不需要吃東西,那些蟲子看起來怪噁心的。」

  「其實我也這樣覺得。」葉田田心裡頭淚流滿面,臉上還不敢表現出來,畢竟是安逸之辛辛苦苦捉來的,她怎麼能不吃呢?

  男朋友的面子,那是必須給的。

  不過最後結果比她想像的好了許多,安逸之真不愧是奶爸,簡直是十項全能,用灶台生了火,油很少,只有油桶裡最有一點點,爆炒了一下昆蟲雜燴,居然還挺香的,然後煮了一鍋野菜湯,幸好還有一點味精和鹽,然後就這麼野菜拌昆蟲草草吃了一頓。

  「好香啊!」下午又煮了一鍋馬蘭頭菜青蟲湯,還沒煮熟呢,就聽得阿暖輕快的聲音,她第一個進來,聞了一下,按捺不住揭了鍋蓋,然後一看那綠油油的菜葉上漂浮的白白胖胖的蟲子,她差點哇一口給吐了,好在知道末世吃飯不容易,死命忍住了:「這都是什麼?!」

  安逸之鎮定自若:「晚飯。」

  大家都過來瞻仰了一下他們一個下午的傑作,頓時覺得胃口全無,只有葉田田很給面子的努力推銷:「味道挺好的,要嘗嘗嗎?」

  「謝謝,不用了。」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

  彬彬立即轉移注意力:「今天有收穫嗎?」

  「不錯。」祝可人面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示意大家把東西搬進來,然後葉田田就看到了麵粉,雞蛋,大米,罐頭,油:「這麼多?!」

  「嗯。」祝可人面不改色地把那一鍋菜湯端開,「吃點炒飯吧。」

  晚飯是一鍋揚州炒飯,香氣濃郁,令人食指大動,安逸之掃了那些東西幾眼,問:「你們回去了?」

  「自然。」祝可人冷冷一笑,她是個喜歡有仇報仇的人,昨天她吃了那麼大一個虧,丟了那麼多東西,自然不能讓那個聚集地的人佔了便宜,因此今天天一亮就帶著部下們殺了回去,燒殺搶掠,能搶多少算多少,這一幫亡命之徒搶得眼睛都紅了,爽得不能再爽。

  至於其他人是不是有飯吃,關她屁事?末世就是這樣,她理所當然的想,如果想不被別人搶走東西,那麼就強大起來,弱肉強食才是最根本的原則,如果沒能力,那就別怪她下手無情。

  這才是真正的末世,充滿了無情和殘酷,祝可人的隊伍之所以可以強大,就是因為在一開始,他們就丟棄了所謂的道德和同情心,不擇手段,就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憑藉著這樣的銳氣和凶悍,他們才能走到今天,對和錯,已經沒有人會去想了。

  活著,就是勝利,就是正理。

  可是安逸之卻長長久久地沉默了下去,他無法指責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並沒有做錯,其他人的東西,說不定也是搶來的,總不會是天上掉下來的吧?

  而他如今吃進去的飯,也是他們辛辛苦苦,拼著命弄回來的,要他開口說什麼,他有這個立場嗎?

  但是這麼香的炒飯,吃在嘴裡味同嚼蠟,吞下去的時候好像梗在喉嚨裡一樣難受。

  或許錯的不是個人,而是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