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談話

  飯畢,阿暖說起另外一件事情來:「打聽了一下,當初那麼亂,范聰他們好像朝著西面去了。」

  西面,就是他們來的方向,有一條很寬闊的河流,是長江的分流,就在前幾天,他們剛剛渡過長江。

  長江,那是在歷史上佔有很大位置的一條河流,不知多少戰役和國家的劃分以此為界限,因此他們不過是在飯後隨口一提,卻不曾料到,范聰此時此刻,正在面臨一個很大的危機。

  究竟是什麼危機,那要先賣一個關子,容後再提,還是先來說說葉田田和安逸之好了。

  因為祝可人的霸氣側漏,他們順利地得到了物資的補充,第二天選了一輛合適的車,敲敲打打改造一番之後,就再次邁上了新的旅途。

  而渡過長江之後,就可以很明顯地發現地勢平坦了,不再像是西南一樣有高聳的山峰,連綿不絕的丘陵,北方的景色愈發明顯起來。

  「真冷啊。」如今已經是深秋,按照這樣行走的速度,到達京城恐怕要是寒冬臘月了,而北國的冬天又是特別冷的。

  彬彬像個大人似的說:「可不是,地面結了冰就更不好走了,倒是喪屍,到了冬天下了雪,倒是少見了。」

  喪屍的習性很奇怪,大家總結一下大約是這麼幾條:愛在黑夜裡出動,對血的味道很敏銳,氣候溫潤適宜的時候活動頻繁,到了冬天卻好像會冬眠一樣,出來的比較少。

  葉田田笑嘻嘻道:「知道為什麼喪屍冬天不出來嗎?」

  彬彬想了想:「大概是不適宜出門吧,積雪對人和喪屍一樣都是有阻礙的。」

  「不不。」葉田田天馬行空胡亂扯,「因為喪屍死了之後會變成白雪,同類看見了,物傷其類,所以不願意出來。」

  這句話讓安逸之都忍不住笑了:「你這是什麼理論?」他細細品味了一番,「和童話似的。」

  悄悄這滿地的血腥味,還有斷肢殘腿,腥臭的味道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拿了手帕沾了水為葉田田擦臉,她打喪屍的方式真不是一般的暴力,總是要濺滿身的血肉沫子,相比之下,安逸之一向都是瞄準要害一擊必殺,祝可人比他還要帥一點,有的時候是群攻,辟裡啪啦的閃電。

  對了,祝可人的異能,就是生電,葉田田開始的時候猜測是不是從靜電進化的,結果被圓圓反駁了:「應該是電人……你沒聽過嗎?歷史上也曾經發現過這樣的人,渾身充滿了電流。」

  「皮卡丘啊。」葉田田挺羨慕的,「十萬伏特一下就行了。」

  圓圓卻說了一句很玄乎的話:「各有前緣莫羨人。」它總覺得自己大概越來越像一個人了,有的時候開始回憶,它的記憶全部都是以視頻或者代碼的方式存在的,暫時切斷了和葉田田的聯繫,它打開了一個視頻。

  視頻是一個人,他說:「那些西方人就是沒有想像力,沒有想像力的人,怎麼能做研究呢?他們以為上帝就是上帝,是上帝創造了人類,可是我們不這麼想,中國人從古時候就渴望著成仙,神能創造世界,我也可以。」

  說完這句話,他沉默了很久,然後又乾巴巴地說:「如果成功了,人類的命運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失敗了……我就是親手結束了人類的歷史,你說,我該不該做?」

  他是自言自語,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

  「人的命運,應該交給人自己決定,而不是神。」視頻下面的時間顯示已經過了三年,他蒼老了許多,眉眼間皆是疲憊,「我已經決定了。」

  他的臉對著攝像頭,那個時候的圓圓,已經能夠識別出他的身份了:系統管理員(父親)。

  「我的壽命不長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歷史會走向哪個方向,就要靠你來記錄了,你記下來,然後……如果有一天,人類消失了,這就是存在過的證明。」他笑了起來,「朝聞道,夕可死。」

  他說完這句話,沉默了半天,突然惡作劇一樣笑了起來:「而且,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反正我是看不見了,也不想看見。」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一個無賴,無恥到了極點,可是圓圓相信,這並不是他的心裡話,他實際上是想看的,想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終究會變成什麼樣子,人類會走向何方,可是上天不給他這個機會了。

  他是末世計畫的幕後主使者,他把全人類放在了賭桌上賭一次輸贏,看似瘋狂的計畫後,何嘗不是懷著對人類命運深深的憂慮,如果不是有這樣的自覺性,他怎麼可能殫精竭慮安排了這樣的一個計畫呢。

  「父親,我會替你看著這個世界的。」圓圓在心裡,這麼默默地對他說著。

  緊接著的半個月,一直都是風平浪靜,有的時候會連續好幾天都遇不到一個人,大家有的時候說著說著話,就突然沒有了聲音。

  一年多了,尤且記得末世剛開始的時候,總是能給在路上遇見許多奇葩,有反目成仇的情侶,有拖家帶口的家庭,有死皮賴臉纏上別人的傢伙,還有看不清楚局勢來搶劫的,裝可憐的,應有盡有。

  可以說那個時候,人性的惡劣和美好全部被放大了呈現在每個人面前,就是那短短的時間裡,大家學會了冷漠,學會了自私,學會了明哲保身。

  生存是多麼殘酷的東西,明明以為自己已經習以為常了,可是有的時候看到荒無人煙的景色,只有幾隻喪屍零星的出現,那個時候,總會覺得當初的混亂也是值得懷念的。

  至少那個時候,人和人之間還有聯繫,可以看到人為了活著而掙扎努力,人類活動的痕跡隨處可循,雖然爾虞我詐提心吊膽,但是看見的,至少還是同類。

  但是現在呢,觸目所及,竟然好像世界已經成了一個無人區,有的時候夜裡醒過來,都會忍不住揣測,是不是人類已經滅亡了,就剩下這麼幾個人,在世界上苟延殘喘?

  混亂、恐懼、迷惘之後,是深深的絕望。

  因此一天夜裡,大家毫無睡意,彬彬突然輕聲開口問了一句:「末世……什麼時候會結束呢?」

  這個問題,就算是重生的祝可人和沈純也無法回答,因為她們只活到了末世後三年,那個時候,末世還遠遠沒有結束。

  祝可人開腔道:「我聽說了一個消息。」她的目光在安逸之臉上溜過,他這個時候卻摟著葉田田睡覺——畢竟兩個人擠在一起睡比較暖和,沒有什麼不和諧的事情——安逸之聽見了,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她唇邊的那一絲笑意意味深長:「聽說京城對研究喪屍病毒已經有了些許眉目。」

  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大好消息,大家一時間都多話起來:「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消息,卻令眾人精神一震,彷彿又活了過來,大家的心情都好了起來,雖然渺茫,卻是黑暗中的一縷明光,至少讓人覺得,希望,還是存在的。

  倒是圓圓說道:「父親他從來沒有想過毀滅人類,喪屍病毒就算不去對付它,它遲早也會消失的。」

  可是它的這句大實話,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相信。

  大家談興正濃,乾脆不睡覺來開夜聊大會,說著說著,話題又不免跑到范聰身上來了,祝可人倒是中肯地評價了一句:「雖然他為人有問題,但是的確是個強力的打手。」

  彬彬無條件贊同他的祝姐姐:「祝姐姐說得對。」

  倒是阿暖不大喜歡他:「一看就像是一朝得志的小人,當心被他背後捅刀子。」

  祝可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小人也好,君子也罷,又有什麼關係?」她眼底是濃濃的譏諷,「或者說,小人才會在末世裡活得比君子更好。」

  她這句話意有所指,連葉田田那麼遲鈍都聽出來了,可是安逸之卻完全裝作沒聽見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快睡覺吧。」

  葉田田躺在他的臂彎裡乖乖閉上了眼睛。而眾人也不敢多嘴,就算是沒有睡意也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葉田田偷偷睜開眼,就看到祝可人對安逸之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出去了。

  在好奇和暖暖的被窩之間權衡了一下,葉田田毅然決定選擇了後者……所以她繼續睡了。

  而繁星點點之下,祝可人和安逸之坐在了門檻上,她也不浪費時間:「我抽空打聽過安醫生的過去,算得上是京城裡的名門公子,世家少爺吧?」

  「現在哪裡有什麼世家。」安逸之淡淡道,「只不過家裡略有薄蓄,因為家父的工作,又添了幾分薄面。」

  安逸之對於自己的家境很看得開,因為有錢權,所以他可以從小就接受很好的教育,讀最好的學校,自由自在培養自己的興趣,比如說小時候曾經一度喜歡天文,那麼貴的天文望遠鏡說買也就買了,長大以後,也因為沒有金錢的壓力,他才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

  原本在英國修完碩士的時候,安逸之的父親曾希望他去荷蘭或者德國進修,讀到雙博士正好可以回來繼承他的位置,但是他卻選擇了去非洲中東做志願者。

  對此,安父並沒有說什麼,甚至告訴他:「醫生的意義不在於學位,而在於治病救人,你有這樣救死扶傷的心,我就很欣慰了。」

  安逸之能堅持自己的原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他的家庭有著很密切的關係。

  祝可人卻只當他是謙虛,畢竟安父作為大國手,一向都是某些人的御用醫生,和京城裡的達官貴人關係匪淺,所以她緊跟著又來了一句:「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陸家呢,陸建國。」

  安逸之笑了一笑,他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讓祝可人有一瞬間甚至有幾分迷惑:「就像你說的,京城是天子腳下,什麼達官貴人都有,街上遛鳥的老大爺說不定就是軍區司令……你問我這個人,我還真答不上來。」

  「陸家冤案你不知道?」祝可人可以憑藉自己強橫的實力在很多地方橫著走,但是在某些語言技巧上,終究略差一籌,如果是馮心甜想要知道這些事情,絕對不會是這個態度,這個話題。

  安逸之頗有幾分啼笑皆非的意思:「我是學醫的,不是學法律,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

  祝可人不大相信,卻沒有能反駁的話題,正想著怎麼開口,就聽安逸之悠悠道:「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我想知道。」祝可人言簡意賅。

  「哦?」安逸之微微笑,「那我問你,陸建國是誰,和你是什麼關係,什麼時候出的事情?」

  他這三連問讓祝可人沉默了好久,最後只回答了他第三個問題:「二十二年前。」前世她雖然因為陸家的案子而命喪黃泉,可是知道的消息卻真真假假,她後來仔細分辨過,卻始終覺得這件案子籠罩著一層迷霧,是誰要她死?

  那個殺害她的人後面,是不是還有一個真正的幕後主使呢?

  只聽安逸之道:「二十二年,那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當初消息還沒有現在那麼靈通,如果有人要封閉消息是很容易的事情。」他勸道,「時隔多年,就算是之前,線索多半也就消失了,別說是現在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你又何必執著呢,好好活著不好嗎?」

  祝可人冷冷一笑:「就是因為是末世,所以從前不可能的事情,現在才是有可能的。」她起身站了起來,「謝謝安醫生了,如果想起來什麼,我隨時洗耳恭聽。」

  這個脾氣,這個態度,都讓安逸之不大能夠摸準她究竟知道了多少,鑽回被窩的時候葉田田還沒睡熟,翻個身窩到了他懷裡,那軟綿綿的身體終於讓他明白何謂古人所說的「溫香軟玉」。

  在安逸之身邊,葉田田很快睡得爛熟,倒是安逸之久久睡不著覺,平心而論,他也很討厭京城裡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因為官場無情,總有人落馬,大家身上都不乾不淨的,誰沒有算計過誰?

  陸建國也未必真的就是清白無辜,只是祝可人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報仇了,查到其他人還好說,查到馮家身上……他不由又看了葉田田一眼。

  她希望可以去見父母一面,偷偷摸摸也好。這麼單純的葉田田,自然不會知道這一去是多麼凶險。

  甚至於,他其實根本沒打算帶她去見馮家人,決意上京,是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個主意,一個可以讓葉田田不再懼怕馮心甜,反而可以讓她堂堂正正出現的主意。

  到時候再告訴她好了。安逸之愛憐地看著她,心道,不管怎麼樣,至少我會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