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開墾

自見識過了郭嫂子大發雌威,裴東明與賀黑子便憂心自家的小媳婦兒會被郭大嫂影響,萬一哪天大發雌威,自己會吃不消,因此三天婚假一過,要回營中之時,千叮嚀萬囑咐,「離郭家那只母老虎遠一點!」

不過顯然二人剛剛新婚,夫威不盛,他倆前腳進了軍營,書香後腳便拖著蓮香往郭嫂子家去,美其名曰「學習如何管教男人」。

蓮香拗不過書香,苦著臉被她拖著往郭家走。

快到郭家門口時,書香嚇唬她:「姐姐,你這般愁眉不展的去郭家,郭嫂子定然以為你看不起她,不情願到她家去,到時候一頓棍子將你趕出來。」

蓮香本來就對郭嫂子怒打老郭頭這般兇悍頗有異議,心裡認定了她毫無婦德,又加之對賀黑子言聽計從,十萬個不情願去郭家,被書香這一嚇唬,恨不得掉頭就回,被書香死拖活拽,敲開了郭家的院子。

開門的是個六歲的小丫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滴溜溜在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揚起脆亮的小嗓子朝著房裡喊了一聲:「阿娘,有兩個漂亮姐姐來咱家~~」

書香早有準備,將手裡提著的一包點心一包糖遞給了小丫頭:「我是書香姨,這位是蓮香姨姨,姨姨們買了糖果點心給你吃。」

小丫頭瞧著點心糖果咽了咽口水,使勁往外推,一本正經拒絕:「阿娘說,不能亂吃人家的東西,小丫頭太饞了舌頭會長長……」說著吐出粉色的小舌頭朝兩人做了個鬼臉。

書香與蓮香頓時不約而同的笑了。

六歲的小姑娘不貪嘴,郭大嫂子的教養可見一斑。

二正試圖哄著小姑娘拿了點心糖果,郭嫂子聞聲出來,見京城嫁來的兩個年輕小媳婦兒站在門口一臉的笑意,她上前將自家小女兒扒拉過去,一臉的防備:「兩位找我可是有事?」

蓮香本來就不想來,見郭嫂子不甚熱絡,當下臉一紅,便想拉著書香離開,哪知道小丫頭腆著臉上前去,笑嘻嘻道:「郭嫂子也知道我們姐妹從京城來,這邊的一切都不熟悉,如今與郭嫂子做了鄰居,嫂子就當可憐我們姐妹身邊都無長輩教導,好生教教我們邊疆如何過日子吧?!」

郭嫂子本來只當這兩名京城來的年輕媳婦見識了她的彪悍,今日尋上門來,不過是瞧熱鬧的,哪知道裴娘子先笑臉盈盈道明來意,又將買的糖果使勁往幼女懷裡塞。

熱情難卻,郭嫂子心頭微曬,是不是個過日子的人,進去不就知道了?

於是讓小女兒將糖果收下,迎了她兩個人進來。

書香一徑走,一徑看,邊瞧邊贊。

郭家院子雖然也同她家院子差不多大小,但院子裡風景全然不同。郭嫂子瞧著是個勤快人,院子裡被她辟出一畦菜地裡,如今天色漸冷,只有幾顆大白菜,別的菜蔬都已經凋殘。

「嫂子這個主意好,改天我家院子裡也這般弄個小菜園出來,就能省出些菜錢來。」

蓮香也覺得這主意好,又躊躇:「可是……我們又從來不曾侍弄過這些東西……」

書香「噗」的一聲笑了:「姐姐你笨死了,現成的師傅站在這裡,還怕沒人教啊?郭嫂子你不會嫌棄我們姐妹倆笨,不願意收我們倆徒弟吧?」

郭大嫂面上不由綻出一抹笑容來:「只要你們願意侍弄這些。」

這小菜園子雖然小,但一年卻也替她省下不少菜錢。

這院子的格局同她們兩家的一般無二,郭嫂子家庫房旁邊靠牆還有個雞圈,養著幾隻母雞,書香指著那幾隻肥大的母雞,笑道:「郭嫂子這一院子肉也有了,蛋也有了,蔬菜也有了,改明兒我也去捉幾隻小雞仔回來養,大了天天有雞蛋吃。」

郭嫂子是個認真的人,與裴娘子幾句話下來,見她是個真心來邊疆過日子的,不嫌此間寒陋,心中便少了幾分成見,話也熱絡了起來:「裴娘子,你可別捉。邊疆不比別地,冬日寒冷,老母雞還要再三照顧,若是小雞仔捉了不出兩個月,下起厚雪來,還不得凍死啊?捉小雞仔也要開春才行。」

蓮香在她額頭輕點:「你真是個急性子,只恨不得今兒捉了雞,明兒便能生出蛋來。」

書香吐吐舌頭,一臉的調皮,模樣嬌俏可愛,連郭大嫂子也笑出聲來。

「急性子好啊,萬一戰事起來,還是要急性子的。」

又請了二人進屋去坐,哪知道書香進了人家的屋子,就在地下打轉,圍著人家的床看個不停。

蓮香瞧著,郭大嫂子家大約是家裡人口多,房裡倒弄了個大通鋪,跟軍營似的。不過二人在營中住過,這也沒什麼出奇的,奈何書香不但圍著人家的大通鋪轉,又上前去,揭了鋪蓋往下張望。

郭嫂子在邊疆許多年,見慣了粗性子的婦人,見這小媳婦在她家好奇的轉來轉去,也不當一回事,只由得她看。

哪知道書香看了還不甘休,轉回頭一臉的驚喜:「大嫂子,這可是地龍?」

郭嫂子一臉訝異的瞧著她,這會始真正對這裴娘子另眼相看了起來。

「這確是地龍。」

書香一臉驚喜的拍著蓮香的肩膀,呵呵大樂:「姐姐,我原還擔心冬天難熬,我又是個怕冷的,如今有了這地龍,冬天便不愁了。」

郭嫂子奇道:「難道裴娘子是北方人不成?」

京城地處南方,聽說終年不會落雪,這地龍也只有北方人家才會有。

書香撓撓頭:「這是我在書上看到的,只當寫書的人胡謅,哪知道在嫂子這裡瞧見了原物,可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了,今兒算是開了眼了。北方過冬還要準備什麼,嫂子不如一併教了我們罷?」

其實哪裡是什麼書上瞧見的,不過是前世曾去過東北滑雪,在農家的火炕上住過兩日。當初接待她的那位同學早已不曾再有機會見面,但在東北度過的那個假期,溫暖一直長駐心中。

蓮香笑道:「嫂子不知道,我這位妹妹是個書癡,慣愛看閒書的,今兒可是讓她長見識了。」

郭嫂子見這兩個人倒是真的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模樣,這位裴娘子就算是個讀書識字的,也不是那一味迂腐之輩,這會倒真是發自內心的歡喜起來。邊疆軍士多艱苦,最是難得身邊有個知疼知熱的人,忙領著她們去了庫房,掀起地上一塊蓋著的板子,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洞口來。

「我估摸著,你們住的那院子雖然是先前就分了給裴兄弟與黑子的,但男人家長年在軍營,哪裡管這些東西?北方不比南方,冬季再無新鮮蔬菜的,凡是在此住家的人家裡,都挖有一個菜窖的,裡面存些白菜土豆蘿蔔之類的,再醃些酸菜鹹菜之類的,一個冬天大約也過得了。」

蓮香這會始佩服起書香來,這小丫頭拖著她走這一趟,倒真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二人都對郭嫂子滿懷感激,又說了許多話,這才相跟著離開。

出了郭家門,蓮香便感歎一聲:「書香,往日我只當你性子急,在京中時時壓制,自來到邊疆,便不再壓制著自己的性子,還有些擔心你吃虧,這會才放下心來。」

書香拉著她進了自家門:「姐姐你只當我拖著你前去見郭大嫂子,單只為了討教如何過日子嗎?」

「難道還有別的事不成?」

書香道:「我瞧著郭大嫂子行事的手段,恐怕是陪著郭頭在這邊疆苦熬也有些年頭了。男人但凡心裡覺得對不住妻兒,必會在小事上退讓。郭嫂子必定是經見過大風浪的,說不準什麼時候這邊就打起來了,到時候我們還要跟郭大嫂子多學學……學學如何做個戍邊守將的娘子……別仗一打起來,我們自己先亂了方寸……」

想到未來也許要面對的戰火連天的日子,這嫁的夫君是個拎著腦袋上戰場的主兒,二人都不由自主的有些黯然起來。

裴東明營休的時候回家來,進門便瞧見院子裡已經四四方方平出一塊地來,小媳婦兒嘴裡念念有詞,圍著這塊地轉來轉去,嘴裡念念有詞。

「我這是才走了幾天,你就開時折騰起來了?」

他原只當她是在書房裡侍候慣了的,也從未曾指望著她拿出眼下這般過日子的架勢來,此刻站在這小塊地頭,心中漸有甜意湧上來了,仿佛這塊地乃是百畝良田,實是值得好生籌畫一番的。

或者,這塊地便是二人的後半輩子,這才剛剛開懇,值得好好計畫。

小媳婦兒鼻尖還沾著一點新鮮的泥土,看到她興奮的大喊一聲:「夫君你來的真是時候,郭大嫂子說趁著還未下雪,先要施肥擔水,將這地澆透了,明年種了菜,長勢才好。」

家裡的主要勞動裡回來了,她正好可以背著手歇一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