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避禍

二月份,天氣漸漸和暖,冰雪消融,萬物復蘇。

羅大小姐打完人以後,回家好一段日子沒有動靜,書香心裡著實松了一口氣。

她估摸著羅大小姐再無上門的可能,這些日子核計了一下,去外面集市上買了些蘿蔔白菜茄子豆角之類的種子回來,在院子裡研究了半天,準備把小院這一方菜田種起來。

裴東明從營裡回來,被她抓著挑了十來桶水,正累得慘,燕檀也從營裡回來了,這個月發了餉銀,他索性送了回來。裴東明見來了個勞動力,將手中水桶往前一遞,笑得一臉奸詐:「兄弟啊,你嫂子說了,今兒誰挑不夠十擔水,不給飯吃。」

燕檀聞著廚房裡傳來的陣陣香氣,狐疑的瞧著裴東明:「別是你偷懶吧」

裴東明朝廚房裡喊一聲:「娘子,今兒晚上吃什麼?」

廚房裡立時傳出歡喜的聲音:「小雞燉蘑菇,髮菜雞蛋餅,幹豆角炒肉,郭大嫂子還送了些茄子幹給我,用蒜泥拌了……哦,還有一條河鯉蘿蔔絲湯……」

本地缺水,但一百公里以外卻有河,盛產河鯉,城中有一家酒樓特別定制的半人高的木桶,專門裝了水往返運魚,有時候店裡賣不完,也會在酒店門口拉出來賣,只是價格十分的昂貴,比豬肉貴了好幾倍。

城中能吃得起魚的多半是官員家眷,又或者極少部分小有資產的人家,大多數人家都是苦哈哈,錙銖必較,哪裡吃得起魚。

書香今日出門去買菜,看到活蹦亂跳的河鯉,這才想起來她都快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肉叫魚肉,花了四十五文才買回來一條河鯉,這會還在廚房裡心疼。

燕檀光聽聽菜名,就不由咽了口口水。營裡的大鍋菜吃得人反胃,立時二話不說接過扁擔去挑水。

這裡書香將一應菜都準備好,火上砂鍋裡奶白色的魚湯香味正濃,又放了氽好的蘿蔔絲去燉,等到燕檀最後一擔水澆進菜園裡,魚湯剛剛起鍋,她又拿了鐵勺倒了點油,抓一把花椒放進去,小心放到火上去燒,等花椒漸漸被炸出了香味,將花椒撈出來,花椒油潑在魚湯上面,頓時魚湯更添一層椒香味。

她的小菜園有這兩兄弟通力合作,澆得透透,過些日子再翻了,平整了,她便請了郭大嫂子來教她種菜。

郭大嫂子家裡大妞二妞都很得用,自家菜地也已經種好了,她又是個閒不住的,自然樂意。

二人在書香家院子裡折騰,蓮香將將四個月的身孕,在家閒不住,也來書香家串門,連雁兒這個才兩個月的孕婦也在家閑的發慌,也來書香家串門,院子裡頓時熱鬧的緊。

雁兒這些日子過的甚是滋潤,想吃什麼都不必拘著,但凡趙老摳說一句:「娘子你是不是……花的多了些?」她必捧著肚子佯裝要哭:「孩兒,你爹嫌棄咱娘倆了……嫌咱娘倆吃的多了……「

趙老摳束手無策,心口再疼也只能認了,由得她花用。

幾個人提起來,均是笑得合不攏口,郭大嫂子提著鋤把在地裡鋤出淺淺的溝攏,等著書香往裡面灑種子,一會罵她:「你個笨丫頭,撒多了……到時候還得撥掉幾棵……多浪費種子啊?」一忽兒又埋怨她:「撒少了,不能數著撒嗎?」

書香笑嘻嘻反駁:「好不容易趙大哥不摳了,郭大嫂子倒摳起來了……」

蓮香撫著肚子笑的一派溫婉,雁兒站在菜園旁邊指著她叫:「大嫂子快撕了她的嘴,聽她編排你什麼」

郭大嫂子直了直腰,睨一眼她:「比起母夜叉來,這摳門也算不了什麼。蝨子多了不癢,再多幾個外號老娘也不怕,只要我家老郭頭沒話說,旁人管得著嗎?」

書香指著雁兒得意的笑:「看把你急的,大嫂子都不在意。」被郭大嫂子腦門上敲了一記:「還不快幹活,要磨到日頭落山嗎?」

幾人正鬧著,院門響了兩下,有人逕自推開走了進來。

「裴娘子,沏壺茶來喝。」

書香手裡端著蘿蔔種子,呆呆瞧著正大步走進來的羅大小姐。可能是院子裡鬧的厲害了,倒未曾聽到她的馬蹄聲。

對方熟門熟路的走了進來,拉過雁兒方才坐過的小木凳坐了下來,指著書香手裡的碗好奇的問:「這是什麼東西」轉頭拿馬鞭指著蓮香:「去,你給本小姐倒杯茶來。」

書香:「……」這進門就指派人的毛病是幾時被我給慣出來的?看來要趁早糾正。

郭大嫂子:「……」這女娃真憨,憨傻憨傻的,完全不會看人臉色嘛。

不過鑒於她抽老羅頭那頓鞭子實在太過痛快,她倒對這大小姐生出些好感來。

蓮香要起身去倒水,被書香攔住了:「我姐姐懷孕了,大小姐要喝水,自己去倒,西廂桌上有茶。」

羅桃依扔了馬鞭,大大咧咧起身去西廂,倒了一碗茶,又端了過來,坐回小凳子上喝。她喝瞧著渴的厲害,但卻仍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很是優雅。

眾人心中皆想,這大小姐打起人來不遺餘力,真正瞧不出還有這樣的家教。

羅桃依在裴家喝完了一碗茶,正閑看著書香跟郭大嫂子種菜,小絮氣喘吁吁跑了來,趴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羅桃依的臉色都未曾變,等她講完了,這才對書香道:「裴娘子,今兒我就住你家不走了,這幾日先在你家住一陣子。」

書香頓時傻了眼。 

她從未料到,自己借了把刀去砍人,那把刀砍完人了回頭卻賴自己家裡不走了。

她端著菜種,站在那裡不死心的拒絕:「大小姐,我家屋小,你瞧瞧只有一間房裡住人,你若住在我家,我家夫君來了住哪」

羅桃依指著東廂,「小桃你瞧瞧,那房裡可有床,如果沒床,你先去街上買了床褥回來,咱今晚就住那間房了。」

「大小姐,你家高床軟枕,不回去住,住我家這貧宅陋屋,哪裡說得過去?」

郭大嫂子跟蓮香雁兒都盯著羅桃依。

「前些日子我揍的打老婆的那位,今兒去我家向我爹爹告狀了,這會就在我家呢。裴娘子你總不能讓我回去挨打吧?」

小絮從東廂探出頭來,高興的喊道:「大小姐,這房裡床褥都很齊全,今晚我們不必回去了。」

書香:「……」這主僕倆是得多隨遇而安啊?

她從前不認識羅桃依,不知道她自小闖禍不斷,常常被人堵在家門口向乃父告狀,在外面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響水城裡最好的客棧那位老闆娘都跟羅桃依熟的不能再熟了。

這次也是機緣湊巧。

老羅挨了打,能下地以後,先去找了左遷,希望左遷能夠替自己主持公道……不過左遷這些日子避羅大小姐如蛇蠍,況老羅打老婆一事他早也瞧不慣,自然不能替他出頭,老羅左思右想,咽不下這口氣,直接跑到了城守府去大鬧。

那日羅桃依還在街上亂逛,手裡銀子不夠,遣了小絮回府去拿銀子,她恰離書香家近了,索性拐到她家去喝茶,順便想著探聽一番左將軍近來動向。

哪知道兩個時辰之後,小絮驚慌失措跑回來的報訊,羅四海四處搜尋大小姐,要為老羅頭主持公道。

羅四海身為城守多年,為羅桃依收拾爛攤子一事早已駕輕就熟,當著尋上門來的老羅頭一番拍桌子震怒,案上硯臺跟著跳了三尺,卻朝著門口侍立的小廝使眼色。

老羅頭在軍中接觸的大部分是直腸直肚的莽漢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也算小兒科,哪裡領會得了文官羅四海這當面就能玩兩套的把戲。

他坐在那裡喝著熱茶,心滿意足的想到:傳聞之中羅大人對這位愛女很是護短,不過如今瞧著他氣成了這般,嘴裡一疊聲喴道:「這孽女是要氣死我嗎?」看來是動了真怒。

傳聞不可盡信嘛。

等得羅四海氣消了一點,他才慢悠悠道:「羅小姐天真爛漫,這次只是打了下官,若是哪一日……打了不得了的人物……下官在病塌上翻來覆去想著,怎麼樣也有義務來提醒羅大人一次……」

羅四海心道:屁!老子好幾個男娃,統共得了這一顆明珠,又生的這般的好,自然要寵著了。這響水城總共這般大,跟老子同級的官員最大的就是左遷,到了老子跟前,他還得稱老子一聲「世叔」,其餘人等,我閨女打了便打了,大不了賠些醫藥費罷了。

至於左家那小子,武功不凡,要是真被我閨女打了,也只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般功夫,他門口立著的那小廝早飛快跑了後院去尋羅大小姐報信,讓她今日暫且先避避,別到處亂跑,免得撞上這姓羅的不好看。

哪知道羅大小姐早已經去了外面散心,正碰上小絮回來拿銀子,立時讓大小姐暫時別回府,先在外面避避風頭。

小絮心慌意亂,從小姐的妝匣裡抓了幾張面額不等的銀票便一氣兒跑了來,向羅桃依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