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重逢,書香又哭了近一個時辰,最後氣噎難言,軟倒在裴東明懷裡,才被他溫言勸止。
連存看看天色,再不啟程今晚恐怕就要露宿荒效野外了,只好上前驚動他兩個。
裴東明與書香這才想起連存還在此間,書香連忙拭了淚,眼睛已經腫成了桃子,裴東明攬著她向連存大禮參拜,被連存扶了起來,只喜的連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直等連存的馬車去得遠了,裴東明才想起來,他走的時候書香還是雙身子,難道小媳婦哭傻了,竟然把孩子落連存馬車上了?但連存素來不是這樣的人,他心中再次悶痛,小心翼翼問道:「娘子,孩子呢?」邊擔心的窺她神色。
本來書香已經拭乾淨了淚水,被他這句話一勾,頓時又是淚水漣漣,裴東明心裡又痛又酸。她憔悴的這般模樣,一提孩子哭的又是這般淒慘,就算她不說,裴東明也大略能猜出來這件事的結果。
孩子多半沒保住。
他連忙去拭她面上的淚,又安慰她:「香兒別哭,我不提這事了?」實則心裡已是難過之極。
怎麼能不提呢?
書香眼角淚滴成串滾落,低低道:「孩子三個多月的時候就小產了……」那時候她死裡逃生萬念俱灰……
裴東明伸臂將她緊攬著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恐怕此事多半也是因著他失蹤的緣故。
她在孕中胎象本來就不穩,後來他不曾回來,擔驚受怕之下他幾乎可以預見孩子小產時候她有多灰心絕望……都是他的不是!
他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裡,內心自責不已。
日影西移的時候,老郭頭羅四海燕檀在裴家門口等的脖子都要伸長了,才看到裴東明懷裡攬著書香悠然而來。
裴家如今根本沒法住人,郭大嫂子問明瞭情況,知道是蘇阿爸救了裴東明,早將兩位老人家請到了自己家裡,張羅飯食。
老郭頭喜形於色:「總算追回來了。」又催促依在他身邊的小妞子:「快去叫你娘打酒買菜,今晚好好為你裴叔叔接風洗塵。」
「且慢——」羅四海一把攔住了老郭頭:「你瞧他小夫妻兩個久別重逢,又經過這許多事,哪有心情來喝酒,不如今日就放他們去歇息,改天挑個好日子再來為東明洗塵?」
燕檀與老郭頭都覺他這提議甚好,遂阻止了小妞子去報信兒。
裴東明到得近前,下了馬來,瞧見一旁的馬車,這才想起來蘇阿爸老兩口,直是懊悔不迭,當時慌亂之下倒將兩位老人忘了。
因著孩子的事,這一路上夫妻兩個只是緊緊相擁,旁的一句多話都不曾。
郭大嫂子早就準備好了吃食,使喚了二妞子出門來瞧,見得裴東明已經回來,遂請了眾人到自家吃飯。
羅四海燕檀等人正將裴東明堵在門口問長問短,得知他當初帶著一眾兵士在戈壁灘上與追上來的千餘北漠軍糾纏數日,最後傷重力竭之時,被一名叫胡澤的小隊長給綁在了鞍上,在馬臀上紮了兩刀,馬受傷之後,向著茫茫戈壁狂奔而去……
裴東明記憶的最後,是吃力的回頭去瞧,還活著的四十幾名袍澤被數百名北漠軍包圍,團團而戰……
書香雖未上過戰場,但只聽了他片言隻語,已覺驚心動魄,縱然此刻他就在自己身邊,還是忍不住緊緊握著他的大手,感覺著那上面源源不絕的溫暖,心中才覺得安心一些。
燕檀在旁瞧著,只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心中暗暗替裴東明慶倖,好在他總算回來了,不然她心中不知得如何自苦。
如今能瞧著他們夫妻恩愛,攜手站在這裡,已是一件幸事。
旁的,他如今已不再求。
幾人進得郭家,裴東明又引了書香與眾人來見蘇阿爸老兩口。
他被馬兒馱著也不知道在戈壁灘奔了多久,等他醒來,已在蘇阿爸的氈帳裡。
那那匹馬兒受了傷,蘇阿爸見得這樣血淋淋的人,生恐引來人追查,索性替馬兒上了藥,將馬身上馬鞍馬蹬之類盡數扔進了湄水河,趕了馬兒離開,也不知道那匹戰馬如今是死是活……
書香有感于蘇阿爸老兩口數月悉心照顧,當場便要下跪,被老人死拉著不肯,她心中自打定了主意,往後要為兩位老人養老,以報救助裴東明的大恩。
夫妻兩個有志一同,目光相膠,已知對方之意,書香含淚輕點頭,裴東明今日早已見她哭的太多,生恐她哭傷了身子,但自己往往一張口,她已經眼淚汪汪,遂無奈救助于郭大嫂子。
「嫂子幫幫兄弟,快勸我家娘子少哭些……」
郭大嫂子讓大妞子打了涼涼的井水過來,擰了帕子讓她淨面,又開玩笑道:「這幾個月我都未曾瞧見你掉一滴眼淚,原還想著你是個硬的,哪成想原來攢了眼淚是等在這裡呢?天也旱了幾個月了,是該好生下回大雨了……」
書香被她取笑的哪裡還好意思再流淚。
這一頓飯吃的很是和樂,裴東明就坐在書香旁邊,雖然聽著羅四海燕檀等人談起戰後互市墾荒之事,但他手下筷子卻精准無比的挾著菜往書香碗裡放,書香吃兩口便要抬起頭瞧一瞧身邊人,生怕身邊人再失蹤一般。
郭大嫂子見他夫妻這般難捨難分,直等男人們談論的空檔,笑道:「我以前聽老人講古,講過一件事兒——」眼瞧著桌上眾人全朝著她瞧過來,她頓了頓才道:「從前有個秀才,家窮,家裡只有一條鹹魚,便掛在牆上,每日裡煮些白粥,每每喝粥,便瞧一眼鹹魚喝兩口粥下飯……」
老郭頭不解其意,還催促她:「後來呢?」
郭大嫂子促狹一笑,下巴朝著裴東明的方向輕點:「我這一桌子的菜,可也比不上一條鹹魚……」
燕檀與羅四海早將書香的小動作瞧在眼裡,當即就瞅著裴東明大笑了出來,連裴東明自己也抬袖聞聞自己,失笑道:「不過是幾日趕路未曾梳洗沐浴,大嫂子這就開始編排我像鹹魚了?」
飯後裴東明便準備去隔壁收拾一番夜了好住,書香卻拉著他不肯,只道連存的小院裡各種東西都是齊備的,不如他們索性住到那裡去。
郭大嫂子深知她這是不願意碰見蓮香,也不說破,只說讓他們先在營裡住著。燕檀自然也知道中間曲折,索性道:「大哥就帶著嫂子住過去,我正好在營裡,也省得蹭個飯也要跑個來回。」被裴東明一掌拍在肩上,「自己趕緊不娶個媳婦兒去,還指望著使喚你嫂子呢。」
燕檀揉著肩抱怨:「好的都被你們娶了,哪裡還有好的給我娶?」
當下眾人一笑,裴東明請了蘇阿爸跟蘇阿媽一同回營中居住。
兩位老人直到進了軍營,見了營中來往兵士盔甲生寒,才生了恐慌之意,但聽得燕檀乃是營中主事,見他又年輕俊美和氣,終於放下一顆心來。
書香下廚燒了洗澡水,裴東明抬了浴桶進房去,直等兩位老人洗漱沐浴。不多時,燕檀又差了兵士送了三套換洗衣物來,聽得那兵士說,兩位老人的乃是街上成衣鋪子現買回來的夏袍,裴東明與他身形相仿,便先拿了自己往日所穿送了過來。這也是他細緻之處。
安頓好了兩位老人住在東廂,書香才將往日自己用的浴桶拉出來,裴東明又從廚下提了熱水跟冷水兌了,關上房門來服侍裴東明洗浴。
男人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了下來,露出緊致而結實的肌肉,肩寬腰窄,美中不足之處乃是身上多處有傷。書香原準備要替他擦背,此刻卻顧不得了,將他前前後後細細察看,見他左肩好大一個傷疤,樣子猙獰,新肉粉嫩,與背後傷疤平行,想來當初被兵器貫穿,遙想當初受傷,心中疼極,只含淚親了親那新生粉肉,「可還疼?」
裴東明雙目幽亮,語聲溫柔到不可思議:「不疼了……被親一下就不疼了……」
他前胸後背新添了數多道傷疤,腿上也有被刀砍傷的痕跡,只除了一張臉未曾毀容,這身上當初傷口,也不知是如何的慘不忍睹。
裴東明今日已見識過了自家小娘子的哭功,此刻再不忍她哭,舒臂一攬便將她連衣帶裙拖進了浴桶,夏天衣衫單薄,書香一驚之下濕衣緊貼著纖瘦的身子,越發顯出玲瓏窈窕之態來。
她掙扎著要從桶裡出去,卻被裴東明三兩下扯落裙衫,連小衣兒也不放過,霎那已經不著寸縷。
二人成親至今還不曾洗過鴛鴦浴,書香當下便窘的耳珠通紅,一時裡連裴東明身上傷口也無暇再去細瞧。
裴東明本是不想引得她在傷心,哪知道自己這番舉動,見得她這般嬌態,當下熱血上湧,將她拖拖拽過來,強硬的安坐在自己懷裡,肌膚相貼,懷裡滑悄幼細的身子只恐禁不得他半點揉搓。
他粗礪的大掌在她身上遊移,語含曖昧:「娘子,不如今日就讓為夫來侍候你沐浴如何?」
再不想想法子,恐怕今晚他又要被小媳婦兒的眼淚給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