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明與羅四海帶著一眾人馬在半個月以後回到了響水城,探察水源的任務圓滿完成,香末山深處不但有積雪與數處奔湧的山泉,還發現了一個從前從未曾發現的天然湖泊。
灌溉山下農田,完全不成問題。
他們一行人在山裡輾轉半月,如今全是鬍子拉茬,形容落魄,初進城門差點被城門守軍當成哪裡來的難民。
裴東明到得家門口,敲了半天的門,開門的是生兒,乍一看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人,下意識張口便要往外推:「我們府上早過了飯時,要飯的請去別家……」見那花子要往裡闖,急了上前去推,這才發現是自家老爺。
這實在不能怨生兒。
想自家老爺一個五品的官兒,體體面面的武將,在本城都是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半個月沒回家,便衣衫襤褸,身上髒的看不清原來的布料,濃密的鬍子將半個臉都遮了起來,頭髮全都打著結,哪裡瞧得出原來的模樣?
生兒見他也沒幾回,如今能在一推之下就發現是自家老爺,已經算是機靈的了。
裴東明一路闖進內宅去,秋芷與蘭萱瞧見內宅闖進來一個這樣邋遢的男子,尖聲大叫,幾乎沒嚇暈過去,引得後園勞作的書香拎著鋤頭便跑了出來,看到這個大高個子,一眼便瞧出他來,頓時抱臂站在一旁,閑閑看起了熱鬧。
生兒聞聲而至,倒將倆丫環喝止了。
「老爺回來了,還不去燒熱水,在這瞎咋呼什麼呢?」
秋芷與蘭萱紅著臉去燒水煮飯,蘇阿媽從後院子裡出來瞧見小倆口相對而立,與裴東明打了個招呼便回房去了。
書香冷冷一笑:「這位爺,您打哪來的請回哪去。」說著提起鋤頭便往後院而去。
裴東明呆呆站在原地,暗自思忖:小媳婦兒這是生氣了?
他站在那裡反省了一會,索性邁開步子跟著去了後園,看到後園整齊的菜園子,這才十幾日功夫,竟然都長出了小小的稚嫩的菜苗……
小媳婦兒扔了鋤頭,小步踩在田埂上,蹲□子來拔草,裴東明討好的往她旁邊蹭,被翻了個白眼,嫌棄:「臭,離我遠一點。」
裴東明抬袖聞兩下,也是一臉嫌惡的表情,恨不得立時去換衣服,可是又實在捨不得離開小媳婦兒,於是腆著臉討好的又往她旁邊挪了兩步,「娘子陪為夫去沐浴?」
小媳婦兒這次看來是真的發怒了,跟揮蚊子似的將他往旁邊趕:「走開走開,這位老爺您可別踩壞了我的菜苗。您公事忙,還不去辦公事,到民婦這裡來做什麼?」
裴東明內心癢癢,板著俏臉兒生氣的小媳婦兒與剛成親時察顏觀色,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覺的小媳婦兒判若兩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小媳婦兒更招人疼,實在是很想攬進懷裡好生揉搓一頓……
「好,老爺我這就去忙公事。」說著起身,目光鋒銳,一瞥之下已然瞧到了她失落的表情,心中大是得意,嘴角隱隱翹起,趁她不防,一把將她提了起來,扔到肩頭,扛著回房,手法俐落的讓剪徑的都要自愧不如。
小媳婦兒在他肩頭嚇的哇哇大叫,裴東明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進了院子正遇上秋芷與蘭萱抬著木桶裡的熱水過來,兩丫環瞧見老爺夫人這副樣子都驚的張大了口。不過這位老爺終究不是文人出身,聽說營裡的兵漢是什麼葷話都說得,什麼事兒都做得出,兩丫頭如今是信了。
扛著夫人形同土匪的老爺面不改色的繞過她們進了房,兩丫頭趕緊將水倒到了臥房側間浴桶裡,聽得臥房裡夫人暴跳如雷:「……裴東明你當這是客棧哪?想回來就回來,不回來一走就是半個月……」
二人相視而驚,正為夫人這般大膽而捏了一把汗,已聽得老爺低聲下氣的哄勸:「娘子,為夫……這不是公事太忙了嗎?並非有意怠慢娘子,更不曾將家裡當作了客棧……」
嘖嘖……真沒看出來,老爺原來是個懼內的……兩丫環心道,原來在這個家裡,看著好脾氣的夫人才是最不好惹的啊?
臥房裡,書香被裴東明輕放在床上,她氣的叉腰站在那裡發怒,裴東明看這個姿勢實在眼熟,撫額長歎:「娘子你最近又去瞧郭大嫂子家了?」
他走了這才半個月,他溫柔的小媳婦兒就變作了這副樣子,除了郭大嫂子,還有誰有這麼巨大的影響力
可憐的裴東明此刻尚不知道,自家小媳婦兒母大蟲的名號已在街市間傳揚了十來日了,每日裡她陪了蘇阿爸去馬市,都無人敢惹。
他一心要安撫炸了毛的小媳婦兒,說了許多甜言蜜語,奈何她不肯動搖,站在床上一臉憤慨的注視著他,絲毫沒有和解的打算。
「……你當我是什麼人?十天半個月丟到腦脖子後面?你當誰還可以再等你個半年一年的?裴東明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不打招呼就跑了,讓我擔心半月,小心下次我帶著銀子先跑了,讓你在家好生呆著……」
憤慨的小媳婦兒眼圈都紅了,不過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進了裴東明耳朵的只有那句‘讓我擔心半月,小心下次我帶著銀子先跑了……’,原來癥結在這裡。
上一次他失蹤半年,小媳婦兒苦熬苦等,才回來沒幾天,他又不打招呼失蹤了半個月……說起來,這毛病還是當初打仗的時候留下來的,城頭的示警聲一響,他便撇下她往城樓跑,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事,現在想來,這麼久以來,不知道她心裡得多煎熬?
裴東明立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把將小媳婦兒拉過來,重重的吻住了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深入到唇齒間,感受著她香軟的身子起身在他懷裡沒命的掙扎,後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給吻的暈了頭,漸漸的軟軟倚在他懷裡,隨他作為。
他打蛇隨棍上,大掌已經伸進她前襟,往她胸前玲瓏摸去,耳邊聽得房間輕掩上的聲音,定然是丫環們提好了洗澡水……正合他意。
等到被抱進了寬大的浴桶裡,書香才清醒了過來,掙扎著要出去,卻被裴東明扯掉了外袍小衣,按坐在自己懷裡,啞著嗓子在她耳邊低低道:「娘子可不能走,要幫為夫搓背呢……」
書香耳珠紅透,搓背哪有這樣的姿勢?被赤+裸的男人整個的環在懷裡,到底是誰給誰搓背啊?
情濃之時,裴東明在自家小媳婦兒耳邊承諾:「……娘子我以後一定不隨便失蹤……去哪裡一定打招呼……」
後者太過勞累,嘟嚷道:「認錯態度不夠誠懇,理解不夠深刻……等我起來……你要寫個檢查……」翻個身,在他懷裡睡過去了。
獨留他摟著小媳婦兒香滑柔軟的身子發呆,檢查,那是什麼東西?
裴東明回來的時候還是上午,等到他們夫妻洗浴已畢,又小睡了一會,已經是西陽斜下,蘇阿爸都從馬市回來了。
自那日馮二等人前去找碴未果,書香生怕再有人找老人家麻煩,最近都是每日早晨陪著蘇阿爸去馬市,待一會再回來,晚上再出去接他。
蘇阿爸說過好幾次,都被她推拒了,今天到時節了還不見她來,他以為自己的勸說見效了,便自己走回來了。等到了家裡,見蘇阿媽喜氣洋洋,這才知道裴東明回來了。
連小鐵也從學堂回來,聽得義父回來,猜測他爹可能也回來了,便要往書香房裡闖,想要打聲招呼回家,慌的蘇阿媽一把拉住了他,死勸活勸,小傢伙才答應不闖進去,要蘇阿媽代為轉告他回家去了。
他一氣跑回家,院子裡已經炊煙嫋嫋。
原來老鐵跟著裴東明很早就回來了,到家一瞧,院門都鎖著,他便擰了鎖頭進去,只覺房裡灰塵落了不少,但猜想小鐵最近恐怕沒在家住,有可能在裴家住,他便打掃了房間,洗浴了一番,略小睡了會,便開始煮飯。
小鐵一陣風般的沖了進來,父子倆個半月未見,自是高興。老鐵又問小鐵最近在哪住,果不其然,小鐵一臉的笑意:「義母得知爹跟著義父走了,就跑去學堂接我,要我回她家住。」
老鐵摸摸兒子這半月都長了些肉的臉蛋,「你義母都給你吃什麼好吃的了?我瞧著你最近都長肉了。」
父子兩個其樂融融。
有人歡樂有人憂。
羅四海回來之後,響水府衙眾人聽得尋到了水源,皆是面露喜色。有了水源有了良田,就意味著那些退籍的兵士有田,不會打架生事了,大家都可以清閒一點了。
內中唯有胡主事愁緒滿懷,無處抒懷,于背人處長籲短歎。
胡主事那天回到衙門,尚覺不出姓裴的母大蟲那些話帶來的殺傷力,當晚回家,又被馮胡氏帶著馮二堵到家裡破口大駡,原因是他這個親娘舅不幫著外甥出頭就算了,居然還幫著外人毆打外甥。
胡主事經此一事才開始反省往日對外甥的溺愛,苦口婆心想要勸馮胡氏好生管教兒子,卻惹得馮胡氏哭天抹淚打滾撒潑,連已逝的爹娘都扯了出來,最後還是他家娘子忍痛拿了五百錢,這才將馮胡氏母子倆打發了。
轉天他去府衙,引得同僚側目。那以前與他相好的,如今也是冷淡相待,只恨不得不認識他。最後好不容易央求了一位往日交好的,那人在府衙走廊裡趁著四下無人,才提點他:「胡兄,你是不是得罪了哪一位?」
消息傳的如此之快,這是胡主事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在府衙蟄伏數十日,只因羅四海未回來,除了同僚之間的冷落,倒一時還無人為難他。
胡主事從九品戰戰兢兢熬到了今日從六品的主事,其間也經過不少事情,憑著他敏銳的嗅覺,他總覺得這件事情沒完。
那姓裴的母大蟲,應該沒那麼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