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倒戈

羅桃依嫁期已定,關於婚姻關係,她左思右想,總覺得婚前跟左遷談好了比婚後再崩了的結果要來的好一些。

大夏雖然不禁止退婚與和離,且兩者都是分道揚鑣,但顯然後者的波及面要比前者廣,影響要更為深遠。

羅桃依想到夫妻二人婚後一言不合萬一執劍相向……她頓時對自己的攻擊力充滿了不自信。

她是行動派,想到便要做。趁著如今左遷前來拜訪准岳父岳母,便要試圖見一面,奈何身邊有個間諜小絮,未行動先教羅夫人知曉了計畫,於是幾度挫敗。

羅夫人如今母威正盛,雖然離別在即,卻在女兒的管教問題上越發嚴苛了起來,將羅桃依整日拘在繡樓,加緊了禮儀訓練。

羅桃依幾次突圍,都受到了府兵前所未有的激烈對決,包圍狙擊,最後她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在婚前想要見左遷一面,勢如登天。

左遷前來迎娶的那一日,羅家府中賀客盈門,原響水軍眾人陪著左遷上門迎娶新娘。

身著大紅喜服,騎著高頭大馬的左遷被裴東明燕檀等人簇擁著站在羅家大門口,只覺羅家大門失守不過片刻之事,這場戰爭充其量就是個小小的伏擊戰而已。

哪知道戰後派遣到金沙關駐守,這次特意前來參加幼妹婚禮的羅毓站在大門口猛不丁砸下來一錘子,「各位難道都準備跟著左將軍全家遷到京城去生活?」言下之意是大家裡外要分清。

羅毓這話頓時引得左遷身邊一群部屬紛紛臨陣倒戈……

趙老摳摸了摸懷裡剛剛分到的酒樓這個月的抽成,銀票子揣在懷裡感覺不是一般的踏實,他從左遷身後一步一步蹭到了羅毓身邊陪笑:「羅公子這是說哪裡話?我是大小姐娘家人……娘家人……咳……」

扭頭,假裝去研究羅家門口掛著的紅燈籠上面貼著的金色祥雲花紋。

——有錢人家真是燒包,連個紅燈籠也要浪費些灑金紙。

裴東明摸摸鼻子,小心從陷害親佇列裡退了出來,以行動與左遷撇清關係,「將軍您請!」自動自發挪到了羅毓身邊,充當門神。

開玩笑,要是得罪了羅四海,回頭酒樓分不到銀子,回家小媳婦兒不高興了咋辦?

老郭頭想到家中如花似玉的兩姑娘跟肚子已經隆起來的媳婦兒,自從軍中退下來以後,營生不好找,糊口銀子不好賺啊,誰給銀子誰就是爺,他撓頭,目光遊移,打死不與左遷的目光相接,腳下則慢慢往後退去,「我……我就是個來湊熱鬧的……我賀禮還沒送呢……」手往懷裡摸著,掏紅包的樣子,人已經往羅家沖了進去……

左遷眼睜睜看著他先一步沖進了羅家,內心鬱悶不已,回頭掃視身後,還有燕檀跟賀黑子,頓時稍覺安慰。

嗯,至少還有倆死忠下屬幫忙。

燕檀摸摸左遷的馬兒,憂鬱的感歎:「你們一個一個全都成家立業娶了媳婦兒,將軍啊,你當初可真是不厚道,害的我如今還是孤家寡人……我還是不要助你進羅家,讓你給我做個伴兒得了。」

左遷看看羅家門口威嚴的防守,先時忠心耿耿的舊日部屬們已經被羅家籠絡,今日娶妻之路意外的艱險,他咬牙許諾:「等我娶了妻,定然賠你一個媳婦兒,乖巧聽話又識大體的!」

燕檀作勢朝前走兩步,轉身懷疑的看著他:「將軍你別哄我了行不行?沒名沒姓又不知道哪裡去提親……」

這幫傢伙!大半年不見居然反了天了!

他內心無比悲憤,暗自反省是不是以前對這幫傢伙們太過嚴苛了他們趁著今日好報舊仇?

「我將親妹子許給你……等你下次回京述職就上門來提親!」

燕檀大聲問道:「大家可聽到了?請諸位為我作個見證!」

眾人齊齊應答:「將軍一言九鼎!」

「大舅哥,您請!」

燕檀不緊不慢幾步走到了裴東明身邊立定,笑盈盈道:「今日我是羅家座上賓!」

左遷賠了妹子又折兵,幾乎要吐血!

羅毓站在院門口頓時笑的前仰後合。

他不爽左遷很久了,初進軍營被折騰了許久,後來雖然得到了他的認可,但他今日卻要上門騙了他家桃依……奪妹之恨啊!

左遷將希望的目光放到了賀黑子頭上,期望他能打頭陣,賀黑子嘿嘿憨笑,抬起蒲扇大掌,狠狠在毫無防備的馬臀上拍了兩掌,馬兒一聲嘶鳴,前蹄淩空,沖進了羅家院子……

門口守著的眾人見左遷騎的馬兒沒命般沖了進來,誰要是站在原地,鐵定要被踏成肉泥,都拿出戰場上練出來的身手敏捷的閃開……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一擊必勝!

其餘眾人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失去了一個光明正大難為左遷的機會,都寄希望于新娘繡房裡眾人的手段。

羅桃依出嫁,書香郭大嫂子雁兒,另有城中官員夫人皆前來添妝。各人如今手頭都有了銀子,酒樓開業至今,眾人夫婿皆月月有紅利,胭脂鋪子也一向賺的很不錯,近兩個月又添了些從北漠商人手裡採買進來的寶石香料,因此各花了銀子替羅桃依打了一副金頭面,雖然手藝遠遠比不上京城銀樓的手藝,但勝在重量可是實打實的,真是實心實意。

書香在羅桃依耳邊小聲嘀咕:「這款式在京中大概不時興,我們邊城小地方,師傅你就笑納,回京中另找銀樓融了重打……」

羅桃依掂了掂那些頭面的重量,皺眉嘀咕:「這是想讓我把脖子壓斷嗎?」不過對重量還是很滿意的,指揮小丫頭裝箱鎖起來準備待會運走。

左遷原以為今日羅家大門告破,之後就極為容易了,哪知道今日新娘閨房裡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人在搗鬼,小丫頭出來傳話,說是聽聞左將軍能文能武,不寫幾首催妝詩來怎能顯出迎娶的誠意……

能征善戰的左小將軍行軍佈陣皆是長項,於詩詞上面卻不擅長,來之前想著羅家是書香門第,也背了幾首催妝詩,哪知道一路走的遠了些,這兩日又被這幫子下屬灌的厲害了些,關鍵時刻竟然將在京中背的催妝詩給忘了個乾淨……

他身邊親衛急的上竄下跳,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前握筆寫幾首,奈何片墨不通,只得眼睜睜看著將軍一張白淨的俊臉紅透,又黑了,握筆塗塗寫寫,愣是在春末涼爽的天氣裡憋出一身大汗來,這才寫了七八道催妝詩……

左遷身後一眾舊屬在旁看笑話,燕檀揚聲道:「大舅哥你到底行不行啊?」被他轉頭丟了個眼刀,「你小子先準備個百八十首催妝詩再來我家提親吧!」

眾舊屬頓時笑的東倒西歪,燕檀摸摸下巴嘟嚷:「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裴東明與老郭頭納罕的轉頭互相詢問:「將軍不是無所不能的嗎?」還有他不擅長的事情?

這也太可樂了!

相對又是一陣大笑。

不論左遷功底如何,到底將這差使交了,最後新娘子與新郎在堂前拜別高堂的時候,羅四海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摸羅桃依蓋在紅蓋頭下面的腦袋,最終又收回了手。

他不像是一般的慈父,能說出那種文縐縐的訓示來。

——一直被他捧在手心縱容的寶貝明珠如今遠嫁他方,平時都捨不得訓,如何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訓示的話來……

嫁女兒這種事,太讓人心裡難受了,牽心扯肺的難受,也虧得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嫁女兒也只有這一遭!

反倒是羅夫人有百般的不放心,今日嫁女,她心中雖已經依依不捨,數度想要哽咽,但良好的教養使得她還是將「孝順翁姑,互敬互愛 」之語撿場面話說了些。

有多少私房話她總覺得沒來得及囑託,這樣粗莽的丫頭嫁到京中去,實在讓人不放心……

羅毓背著羅桃依,將她從家裡一步步背了出來,只恨不得道阻且長,他的妹妹還是小時候那頑皮可愛無憂的小姑娘……時光荏苒,最不留情,終於也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左府的親衛們抬著花轎上路了,左遷騎著高頭大馬頻頻回望這座城池,能夠借娶親之名再回來一趟,回到曾經流過血淚的地方,見到這座城池的繁華,他心中已經滿足……

南城門上,那幫傢伙將手腕揮了又揮,還能聽到他們吼著的怪腔怪調,遠處青山隱隱,日光暖暖的從頭頂籠下來,他伸掌捂住了雙目,只覺有些刺目,眼眶有點酸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