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生了女兒,全家歡欣之至。
裴東明親自抱了女兒來獻寶,期望著自家媳婦兒能對寶貝女兒誇讚幾句,哪知道卻被小媳婦兒嫌棄了,接過孩子抱在懷裡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一臉擔憂:「跟你爹一樣醜,將來可怎麼嫁得出去啊?」
蘇阿媽當場笑出聲來,侍候的倆丫環也轉過身去偷笑,裴東明氣呼呼要從小媳婦兒懷裡搶女兒:「嫁不出去咱將來招贅!」被小媳婦兒巧妙的躲了開去,瞅著他一臉的壞笑。
蘇阿爸與蘇阿媽晉升為祖父母,孩子還沒落地,早準備好了全套的銀項圈長命鎖銀碗小銀勺子等物,又制的嬰兒衣服與狼頭鞋,第二天就送到了書香手裡。
北漠人勇悍,按照後世的說法是以狼為圖騰。
母女初次相見,書香初次瞅著自家紅皮膚皺巴巴的小閨女,頗有幾分嫌棄的意思在裡面,對蘇阿媽做的狼頭鞋倒讚賞不已。
見此情景,裴東明鬱悶的轉頭,恨不得撓牆。
鬱悶固然是鬱悶,可是喜悅占了上風,也就不值得計較了。
家裡新添了人口,雖然只是個小人兒,可是忽然之間就忙亂了起來。
侍候書香得一個人,侍候這小人兒卻得兩個人,還得日夜不停的看著,裴東明瞧著人手不足的樣子,只得出去又尋替小閨女尋了個奶娘回來。
說是奶娘,書香自己也有奶,她又提倡自己親自餵養,這個奶娘也就是在她餵完孩子以後看著孩子。
但蘇阿媽跟兩丫環稀罕小閨女,不由自主都圍著孩子轉,最後書香就發現,奶娘照顧的竟然是她,擦身吃飯事無巨悉……感情裴東明給她請了個奶娘啊?
這情景被前來洗三的羅夫人跟雁兒狠狠嘲笑了一番。
書香在床上喊一聲「奶娘……」年輕的奶娘脆脆應一聲,端著雞湯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羅夫人與雁兒當時就大笑出聲了。
「都幾歲了你還請奶娘?」
書香有苦說不出。
小閨女魅力比她大多了,不但蘇阿媽跟兩丫環圍著她轉,連裴東明這樣的標準丈夫進門第一時間也是先去瞧完了小閨女,才來瞧她。
相比較孕期恨不得將她頂在頭頂上的丈夫,書香深覺自己地位一落千丈,覺得再這樣下去,她非得產後憂鬱症不可。
本地的風俗是孩子洗三的時候,要用熬好的槐條蒲艾水為新生兒洗去胎裡帶來的污穢,意謂一個全新的開始。由於她生的是小閨女,還要紮耳朵眼兒。
小閨女是個脾氣好的,這兩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皮膚褪了一點紅,比初生時白了些許,胎裡的水腫漸漸退去,露出了清秀的輪廓,眉目與裴東明十分的神似。
請來洗三的正是那日的接生嬤嬤之一,拿兩粒小米碾著裴小妞子的耳朵,小丫頭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那接生嬤嬤發都不帶眨,拿著穿好紅油線的針就跟納鞋底似的穿過了裴小妞粉嫩嫩的小耳垂……書香激憤之下,差點伸手從接生嬤嬤手裡搶過裴小妞。
——實在是太心疼了,比針紮到自己身上可疼多了。
她埋怨的瞪一眼接生嬤嬤,無聲譴責她,怎麼能給剛出生的孩子下這麼重的手呢?
三天來,裴小妞子憨吃憨睡,雖然她產的母乳並不多,小傢伙有時候吸半天也吸不飽,可除了哼哼兩聲,都不曾這麼大動靜的哭過……這次肯定是弄疼她了。
書香伸手去接裴小妞,被接生嬤嬤含攔住了:「掌櫃娘子不必心疼,趁著閨女小,要早早紮好了耳朵眼兒,將來穿金戴銀,富貴無邊!」手下不停,又去蹂躪裴小妞的另一隻耳朵。
……這個,算是洗三洗完澡的餘興節目嗎?
穿越者書香對本地風俗全然不懂,趙小妞子洗三她都在廚房幫廚,完全不曾參與進來,如今全無批判封建陋習的餘地,只能在心裡感慨一二。
一個是,虧得這個朝代不曾裹小腳,不然她肯定得心疼死裴小妞子。
另一個,便是懷念後世那些不用在耳朵上打洞便可以美化耳朵的耳夾,在一個生出小閨女就要給耳朵上穿洞,偶爾生出兒子不好養,也要在耳朵上穿洞的時代,方便快捷不用打洞的耳夾子空無用武之地啊。
後院裡這番鬧騰,卻也陸續有不少軍眷拎著小米雞蛋紅糖來看書香,也有燒了空心鍋盔的,前來賀喜。
因著裴東明經商,錄用了這些軍眷或者她們的丈夫兄弟,令得家中生活改善,她們感念在心,聽得裴掌櫃得女,便來探望書香。
本地人喜愛的麵食裡,有一樣便是用一半發酵過的麵團跟一半乾麵粉加水,加油與香豆粉,和勻了,放在架起來的平整石板上,上面用無耳鐵鍋蓋起來,柴火慢慢烤熟,名曰鍋盔。
那石板下面中空,可填麥草細柴這類,上面扣著的無耳鐵鍋上也蓋一層麥草,上面兩層火,等到半個多時辰過去以後,掃開了無耳鐵鍋上面的草灰,拿鍬掀起鐵鍋來,熱氣和著鍋盔的香味撲鼻而來,引人垂涎。
日常人家吃多是這種作法,但唯有本地洗三,送到產婦家的卻是空心鍋盔,做法全然相同,只是將鍋盔最中間的一塊挖去,形成一個圓洞,與平日的家常鍋盔區別開來。
軍眷裡有本地的婦人,這次聽得裴東明家得女,用心燒制了空心鍋盔送了來。
書香她們這班人皆是外地人,並不通曉本地的風俗,收到好幾個空心鍋盔,又聽得奶娘說,這種收到的空心鍋盔要與親友分享,孩子的福氣才會更多,於是她便吩咐了廚房切成小塊送到前面去給眾人食用。
裴家前院裡,今日十分的熱鬧。
裴東明得了這個小閨女,心花姿意怒放,一點遮攔都沒有,在前廳被老郭頭趙老摳燕檀賀黑子等人給壓著灌酒,場面混亂而熱鬧。
更兼著鏢局頭次出鏢,順利回來,幾十名漢子聽聞裴掌櫃得女擺洗三宴,臉都沒洗一把就沖了過來,上門討酒喝,實在鬧騰的慌。
響水鏢局此次在大漠草原深處與一群盜匪撞上,那幫盜匪本來以為這首尾瞧不見的糧車手到擒來,要發一筆橫材,哪知道遭遇了響水退伍軍人的迎頭痛擊,頓時五百人的隊伍被擊殺怠盡。
呼延贊喜出望外,決定了以後來往都要請響水鏢局的人護送。
響水鏢局名聲大振,那些來往的小商隊更是紛紛在北漠王庭請托,令得這些自從軍中退下來整日在街上無所事事的刺兒頭們都倍感興奮,對鏢師這職業充滿了初入行的熱情。
除了鏢局的人,還有皮具店米糧店的掌櫃及能走開身的夥計,以前軍中相熟的軍士……一時裡裴家自搬遷之後還從未這般的熱鬧過。
廚下的僕婦們忙碌不及,老郭頭索性令夥計去響水酒樓喊大廚過來幫忙,今日酒樓歇業。響水酒樓如今客似雲來,日進鬥金,眾人最近盤算著順帶開個客棧,實現吃住一體化服務,假如無端歇業一天,不知道要損失多少。
別人尚在其次,趙老摳已經心疼的快要背過氣去了,恨不得自己挽袖子去裴家廚下幫忙,好減少酒樓的損失。
在他的字典裡,任何一種浪費都是可恥的!
老郭頭這行為,完全就是在浪費賺錢的機會。
老郭頭最近風頭正盛,郭大嫂子坐月子才三十幾日,尚不足四十日,還不能出門。他家兒子洗三大宴賓客,都是在響水酒樓辦的,本著不能讓趙老摳扣他一個人的分紅的想法,索性拉裴東明下水。
郭家洗三的時候,也是不清自來了許多人,場面非常熱鬧。
那時候書香尚在孕中,按照慣例大肚婆是不能去產婦家裡的,不然踩斷了孩子的「奶路」就不好了。
因此當日是裴東明帶領一幫兄弟將老郭頭灌了個酩酊大醉。也是老郭頭當日高興,後繼有人,郭大嫂子又在坐月子,根本無人能攔,他自己就上趕著端酒喝,郭家的洗三宴響水酒樓喝倒了十幾條漢子。
如今風水輪流轉,響水酒樓的大廚及廚下的僕婦們前來救急,裴家的洗三宴再無捉襟見肘之憂,連夥計也幫忙去採買菜品,陸續送進廚下,還有什麼比灌醉裴東明更開心的事呢?
裴家鬧的熱火朝天的時候,賀家院子裡卻靜悄悄一片。
蓮香坐在房裡歎息,暗暗替書香憂心,她這一胎生了個閨女,也不知道裴東明高興不高興?又或者裴東明如今已經成了個地道的生意人,萬一在外應酬,看上了哪裡的婦人,帶到家裡來就不好了……
她家如今便是這副境況。
不久之前,她被診出兩個月的身孕,這本是喜事一樁,哪知道緊跟著便診出梅姨娘也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她婆婆借著她跟梅姨娘有孕,將賀黑子趕到了青姨娘的房裡。
已經盼了很久的青姨娘終於得償所願了。
想到這些,蓮香早已經哭乾了淚水的眼眶酸澀難耐,她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的掐進了手掌裡,眼中冒出不知名的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