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了洗三宴,裴小妞子耳朵上吊著紅油線,忘記了疼痛,繼續憨吃憨睡。
書香享受著奶娘與廚娘的加倍溫馨的照顧,除了發愁自己急劇上升的體重,作為當娘的,還發愁小閨女的名字。
這時候就顯出鄭重來。
縱然讀再多的書,卻覺得任何美好的字眼加到小妞子身上都要考量再三。
裴東明晚上從鏢局裡回來,聽得書香的煩惱,頓時大笑,直言她鎮日躺著,盡胡思亂想,憂慮未來之事,順便熟練的幫正哼哼的裴小妞子換了尿布。
本來這等事,完全用不著他一個大男人來做。但有天中午書香摟著裴小妞子睡的香甜,裴東明忙完了回家,發現媳婦兒臂彎裡的小妞子睜著黑亮的眼睛安靜躺著,過得一會便哼哼兩聲,很是不舒服的小模樣。
裴東明恍惚覺得,小妞子這黑葡萄似的一雙眼睛簡直會說話,心都要被她哼哼的融掉了,小心翼翼從書香懷裡將小妞子偷渡出來,這才發現她尿濕了,順手拿起旁邊的尿布,學著蘇阿媽平時換尿布的樣子笨手笨腳換了。
正換著,奶娘撞了進來,見他一個大男人換尿布,當時就驚呆了。
不過做的人心甘情願,滿心喜悅,順便在小妞子肉呼呼的小屁屁上捏了兩把,感覺到女兒嬌嫩的肌膚,直恨不得親兩口,被換尿布的憨閨女覺得小屁屁下面不濕了,神情頓時愉悅了不少,小手小腳快樂的揮舞了幾下。
已近十一月了,就算房裡燒著旺旺的炭爐,今年夏天新盤的火炕也溫度剛好,裴東明還是怕小閨女受了涼,手忙腳亂要去包,被回過神來的奶娘接過去包裹,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奶娘後來背著裴東明夫婦向秋芷打聽這家主人的習慣,又以「老爺換尿布怪可怕的……」這種話作為開場白。秋芷心道,這算什麼,要是你看到夫人罰老爺頂缸,豈不要嚇死?
這家裡只要事關夫人的活兒,就沒有老爺不能做的。
如今大概又添了大小姐這個小乖乖。
講起來真是令人羡慕。
她自己已屆嫁齡,見識過了裴東明這般疼媳婦兒的,唯有惆悵自己大約遇不到這樣的男子了。
奶娘被秋芷洗了一回腦,要她別大驚小怪,只要老爺願意做的事,她都不必上前去接手。
這奶娘夫家姓錢,但卻極是吝嗇會算計,生怕媳婦在家閑吃飯,孩子才滿月便趕出來讓她當奶娘,孩子交給婆婆餵麵糊糊吃。
錢娘子身子健康,長的又白淨整齊,才被裴東明挑中了來照顧裴小妞子。
見識到這樣的夫妻,她心裡百般滋味,不知從何說起,惦念著家裡的兒子,偏裴小妞子吃的是書香的奶,等書香出了月子,她早回奶了,就算將兒子接到身邊,也沒奶給孩子餵了。
不說錢奶娘心裡如何想,但裴東明經過那次之後,深感自己照顧小閨女不夠嫺熟,天天回來邊帶孩子邊抽空練習,等到小閨女四十天左右,他換起尿布來,終於像模像樣了。
孩子還小,閨名不著急起,這些日子按著習俗,眾人都叫她小妞子,書香餵她吃奶的時候,就在她耳邊小小聲叫著「寶寶」,以區別於別家的小妞子。可惜本地不流行此稱呼,她叫起來多少讓人感覺怪異,人多的時候她只得隨大家叫小妞子。
小姑娘的閨名起的都晚,怕不好養。
比方郭小妞子,自小身體不好,到了今年有了弟弟,她才有了大名,郭芸。
再比如趙小妞子,已經到處亂跑,開始淘氣了,還是沒有大名,只有一個乳名豆豆,可惜叫的人少之又少,大家還是小妞子小妞子的叫。
想要起個名字,特立獨行一番,原來也有難度。
書香想了好些日子,眼看著裴小妞子落地快倆月了,最後終於憋出來一個乳名,叫歡歡,希望女兒一生歡喜。
闔家大小聽到這個乳名,都很喜歡,抱著悶吃悶睡的裴小妞子的時候,便跟喚小狗似的「歡歡……歡歡」的叫。
裴小妞子眼神對別人叫她歡歡這種行為愛搭不理,不知道生成的性子是不是有些懶,叫半日也沒反應,除了吃跟睡之外,唯有尿布濕了才會輕微的哼哼兩聲,以示抗議。
書香哭喪著臉問裴東明:「她是不是不喜歡這名字啊?」惹的裴東明失笑:「她才多大?哪裡懂這些?」
不懂事的在炕上躺著,懂事的從學堂裡放學,有空就拐過來看看裴歡歡。
自從洗三的時候,老鐵帶著小鐵來了一趟,因著小鐵今年拔高了一大截,瞧著頗有幾分生猛,蘇阿媽怕他嚇著了裴小妞子,無論小鐵怎麼央求,都被攔在門外,不曾見過小妹妹。
小鐵扳著指頭算日子,好不容易滿月,才第一次看到了小妹妹裴歡歡。
裴歡歡經過一個月的悶吃悶睡,出落的白淨漂亮了,而且偶爾也會露出個笑模樣了。
小鐵賣力的逗了裴歡歡一整個下午,最後吃完了晚飯,才依依不捨的被生兒送回了家。
縱然這個小妹妹不言不語,嚴格來說只是個小肉團子,可是怎麼瞧怎麼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可愛,手腳小到不可思議,肌膚柔嫩到他摸一下也怕自己手上的肌膚太粗糙,傷著她的地步。
回到家的小鐵惆悵的看著自家壯實的親爹,半日才蹦出一句:「爹你也給我生個小妹妹吧?」被老鐵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
「你這小子讀書讀傻了吧?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生孩子?」
小鐵紅著一張臉期期艾艾:「你……你可以給我找個後娘來生……」
爺兒倆個過日子,他身上的衣衫齊整還是乾娘的功勞,可是他爹身上的衣裳永遠是破一個洞或者開幾針……小鐵瞅著這樣的爹,總覺得心酸。
除了專注賺錢,他好像什麼都可以將湊。
吃喝穿戴,沒一樣講究的。
小鐵記得自己親娘活著的時候,爹常年一個笑模樣,身上也打理的乾淨整齊,鬍子都剃了,比如今鬍子拉茬的漢子精神許多。如今的老鐵,雖然家裡有富裕的糧食,銀子也存了幾兩,但看著他的樣子,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窮困潦倒。
那是從內心裡散發出來的頹唐蕭瑟,揮之不去。
老鐵聽了兒子這話,舉起蒲扇大掌 ,終究沒有招呼到小鐵的腦袋上,最終長歎一聲,收回了手。
過了兩日,裴東明便使人前來請他去鏢局。
鏢局如今開了起來,坐鎮的是老郭頭的大女婿李虎。
裴東明左思右想,覺得他年紀輕不經事,索性又請了老鐵來,要他坐鎮鏢局。
老鐵雖然不識字,但耐心極佳,手頭箭術又極好,從前在山中可與虎狼赤手搏鬥,是條硬漢子。
老郭頭如今不再只管著一家的采賣了,各店鋪裡的采賣都交到了他頭上,忙的分_身乏術,趙老摳更可憐,酒樓到鏢局米店皮具店的帳本碼起來堆在他案頭,高高四垛,足以遮住端坐在帳本後面的他的腦袋,忙的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最可恨裴東明,每日早晨上工,晚上竟然還能準時回家陪媳婦兒吃飯。
老郭頭忙裡偷閒跑來找他理論,拍著他面前的案子咆哮:「你小子別偷懶,凡事都推給我跟老趙……」再不回家陪媳婦,出了月子的媳婦大概會重操擀麵杖吧?
裴東明頭都不抬,在紙上寫寫畫畫。
「都回去老實幹活去,過年分銀子的時候保管你們沒有怨言。」
老郭頭湊上前去,見一張紙上畫著些錯落的院落,不由急眼了。
「東明你太不厚道了,我們忙的快斷氣了,你竟然謀劃著要搬個更大的院子過。」
裴東明撫額,將那張紙提起來給他看,被鎮尺壓住的地方有四個大字,響水客棧。
老郭頭哀號一聲:「老趙,他要開客棧……」
趙老摳想到自己案前那四垛帳本不久之後又要增加成五垛,慘呼一聲,揪著裴東明的衣領就胡言亂語了。
「老裴……裴掌櫃總鏢頭……你饒了小的吧……這是生生逼的我家媳婦兒後半輩子獨守空房啊……」那麼多帳目,他什麼時候能看完?
裴東明將自己衣領上那雙不敬的爪子扒拉下來,語氣絲毫不變,平靜到讓這兩個人害怕。
「如今越來越多的商人湧進了響水城,開酒樓客棧定然賺錢,難道你們嫌銀子太多扎手?」
老郭頭與趙老摳垂死掙扎:「……我們要是累死了,就算有再多的銀子也沒命花……」
手下的哼哈二將不聽指派,都有撂挑子的危險,裴東明晃了晃拳頭,「你們要再不聽話,我們就找個空地好生較量一番?」
講理講不過,拳頭又不及裴東明硬,老郭頭跟趙老摳含著一泡英雄淚,最後一次質疑:「就算你想開客棧,哪裡有院子給你開?」
本城人口近一兩年內急劇增加,導致房價高漲,府衙裡又卡的緊,輕易不肯讓建房。按照裴東明畫的那張草圖,十幾個院子的客棧……這不是隨便在城中租個院子就可以開的。
裴東明早成竹在胸。
「以前住著幾萬人的軍營如今只有五千人……」
老郭頭瞠目結舌:「你做生意做瘋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軍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