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裴東明的設想果然行的通。
響水軍營營地占地廣博,整個城北除了軍眷區與將軍府,剩下的便被一道圍牆圈進了軍營裡。
軍營除了營房飯堂,還有大校場及活動區,馬廄草料庫軍械庫等。從前數萬人的軍營如今只有區區五千人,空曠非常,還要派兵士巡邏,很費人力。
裴東明前來,提出租賃軍營,但條件是要將租的房屋從整個軍營裡砌圍牆隔離出來,重新建造修整。
燕檀拿出當初建設軍營時的營區圖來,兄弟二人在圖上比劃了許久,商定了客棧的地點,又就租賃客棧的銀錢商定妥當,裴東明苦著臉起身準備回家,燕檀拿過大氅披起來,一臉自若也要跟他回去。
「好久沒見過小妞子了,今兒我就跟大哥回去看看小侄女。」說著從書案的抽屜裡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裴東明瞪他一眼,十分的不情願:「別!你剛吞了我這麼多銀子,還想去家裡蹭飯吃,今晚就讓你嫂子燉清水白菜豆腐。」
燕檀給的租賃價格其實已經算是優惠了,響水城區這樣大面積租房還由得他破土動工的地界基本沒有。
只是近來天氣寒冷,裴東明催著趙老摳擠出一筆銀子來,買了許多棉袍跟厚棉被,給響水城裡缺胳膊少腿,受過傷的從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袍澤送了過去,算是一點心意,這也是一筆開支。
因此他要準備開客棧,便摳了起來。
燕檀拍拍他的肩,歎氣:「大哥跟老摳呆久了,果然越來越摳。」換來了裴東明一記飛腳,兄弟兩個在營裡邊走邊打,積雪飛濺,引得巡邏的兵士恨不能駐足觀看。
這位退伍的大比冠首如今就是一身普通的棉袍,瞧著是個溫和無害的商人,跟鋒銳的燕將軍比起來全然不同……
結局是裴東明不負重望,將燕檀踹進了雪窩,好在近日積雪比較厚,燕檀只是身上沾了點雪,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就可以出營見客了。
洗三的時候,燕檀也來過裴家。並送了一份厚禮,如今有兩個月了,他回去之後,要求見見裴歡歡。
書香還在休息,裴東明勒令她最少要休息三個月,養好身子。。
蘇阿媽親自抱著裴歡歡出來見燕檀,回去的時候小妞子脖子上掛著個金色的大項圈,項圈中間鑲著塊紅寶石,很是華貴,只是項圈太重,蘇阿媽需要一手托著項圈一臂抱著裴歡歡。
書香見得這金項圈,先自愁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將來燕老二成親生子,這份重禮我家可還不起。」接過小妞子,試圖取她脖子上的金項圈。
哪知道裴歡歡小小年紀就對金銀有獨到的見識,兩隻肉肉的小爪子抓著脖子裡的金項圈,死活不肯撒手。
書香輕輕拉項圈,小傢伙虎著一張小臉直哼哼,漲紅了臉兒同她娘做著撥河比賽……這個見錢眼開的小傢伙!
母女兩個跟一隻金項圈較勁,互不相讓,大眼瞪小眼,書香一手扶小閨女香軟的小身子,一手還要扶著金項圈,試圖取下來,冷不防裴歡歡搞突然襲擊,穿著小襪子的小腳丫子直直踹到了她娘的臉上。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這簡直是在挑戰書香當娘的權威,她很想像郭大嫂子一樣暴吼一聲,看看一臉無辜渾然不知錯的裴小妞子,她選擇張口,亮出獠牙來,一口叨住了裴歡歡的小腳丫兒。
裴歡歡習慣性的活動腳丫兒,發現被她娘叨在嘴裡,頓時咯咯笑出聲來,聲音軟糯稚嫩,如黃鶯初啼。
書香一時裡整個人都定住了一般,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一向,抬頭向蘇阿媽驚喜的喊道:「歡歡笑出聲了?她會笑了?」
她這純屬歡喜傻了。
「歡歡果然是個聰慧的!」蘇阿媽往小妞子身邊挪了挪,細心端詳這小傢伙。
這兩個多月以來,裴歡歡大多數時候只是矜持的抿嘴一笑,笑出聲來,尚屬首次。
後院的女主人心情愉悅了,吩咐廚房整治的菜格外的齊整,端到前廳去以後,燕檀表示對菜色極為滿意,要秋芷替他謝謝書香。
裴東明邊吃邊將自家媳婦兒批判了一頓,大意是指責她被一個金項圈就收賣了,也不問問他的意見。
燕檀對他們夫妻的相處模處瞭若指掌,不懷好意的挑唆:「大哥你這話要不要我傳給大嫂?」
裴東明這話太外強中乾了,連前廳裡侍候的秋芷都轉過身子偷笑。
老爺在家裡地位如何,不言而喻。
到底此刻已近年底,城內白雪妖嬈,實不適合破土動工,將軍營改造客棧的想法,只能等翻年春暖花開,種完莊稼以後,才能開始。
老郭頭跟趙老摳聽到這消息,暫時松了一口氣,至少能過個安穩年了。
年前的這段日子非常的忙,年底盤帳,分發紅利,計畫來年的客棧籌備事宜……林林總總,所有的計畫到了趙老摳這裡,都要從他一把算盤裡過過帳。
相較于裴東明的四下交際應酬,各商會間與同行吃飯喝酒,頂著風雪往軍營劃出來的地盤一趟趟走,考慮客棧如劃規劃籌建;還有老郭頭各家店巡視,親自在街市間調查物價,考慮來年的進貨情況,趙老摳可謂是在桌前生了根,一摞摞的帳本擺到了臺上,他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店裡面過,披星戴月的忙碌。
臘月二十的早晨,響水城下了厚厚一場雪,大清早趙老摳便穿戴停當,吃了些清粥小菜,踩著厚厚的積雪到店裡上工。
遠遠瞧得見響水酒樓,便見門前幾個人推推搡搡,鬧成了一團。
店裡的小二都有來歷,雖然幹活勤勉,但到底只做檯面上的活兒,兼著探查消息,背地裡的活全是另外雇的幾名軍眷在做。
這些店小二在朝中說起來都是有品秩的,只不過不在明面上罷了。因此裴東明他們也不好管束他們,平時關了店門都會客客氣氣對待。
開店這麼久,這些人在明面上做店小二都是盡職盡責的,像今日這般與人發生爭執,倒是頭一起。
趙老摳心下暗驚,加大步子踩著積雪到得酒樓前面,但見被推搡的是一名中年漢子,身上衣料倒不錯,只是佈滿了污漬,顯然數日未曾漿洗,面上蒼惶,滿身酒氣,卻扯著嗓子喊:「……我的銀子是丟了嘛,我不是吃白食的……」儼然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
推他的店小二與好幾個同伴都是一臉怒色:「……大清早的上門來大吃大喝一頓,沒錢付帳還要撒謊,你一個大老爺們不臉紅啊?難道是趕著去找死啊?」
天色將曉,酒樓剛開張這男人便竄了進來,叫了一壇酒,將店裡的招牌菜點了一大桌子,店小二好心勸他兩句,只道他一個人也吃不了這許多,徒然浪費,哪知道這男人只知道埋頭喝酒,臨到結帳了,一摸腰間,卻說荷包不見了……
店小二當下勃然大怒。
這人進了店起先不說荷包丟了,吃完了卻說荷包丟了……難道當響不酒樓是賊窟不成?
於是雙方爭執了起來,推推搡搡便鬧到了酒樓外面。
趙老摳平生最恨奢靡浪費,這些日子算帳更是算的心浮氣躁,當下一把揪住了這漢子的領子,將他提的雙腳離地,面孔離他只有一掌寬,怒道:「你是打定了主意來吃這頓霸王餐的吧?」
他到底是戰場上下來的,手頭的力氣不小。
一眾店小二頓時轟然叫好,那中年男子紫漲著面皮一臉豁出去的表情:「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承認自己吃霸王餐!」他明明留了一頓飯錢的……
趙老摳朝後一鬆手,將這男子狠狠摜在地上,指著旁邊湊熱鬧的一人道:「我一個帳房,管這些事作甚?你去叫掌櫃的來,這事歸他處理。」
讓他鎮日逍遙,這種麻煩事不找他找誰?
其實開酒樓這麼久,裴東明不止管這一家酒樓,旁的店還要定期視察,響水酒樓還另請了一個二掌櫃主管日常事務。只是這種情況,那位元年過五旬的二掌櫃實在不宜出頭。
尤其眾人都是練家子,越發顯的那做了一輩子掌櫃的二掌櫃軟弱可欺,這種事店小二一般自行處理了。
被趙老摳指定的那個一溜煙的往裴府而去了。
裴東明此刻還在被窩裡鑽著,摟著裴歡歡玩。
小傢伙天色剛麻亮就醒了,哼唧哼唧揮動著胳膊腿兒玩。
自出了月子,書香便將裴歡歡放到自己房裡睡,這些日子以來,裴東明已經習慣了早晨被小閨女鬧醒來,替她換了尿布,將她塞進媳婦懷裡吃奶,飽了以後摟著她玩。
裴家夜了是生兒看著大門,睡在門房裡。聽得房門被拍的山響,開門問清楚了,報到後院,裴東明這才穿衣梳洗,慢悠悠往酒樓而去。
響水酒樓開業這麼久,碰瓷找茬的幾乎沒有,不是知情的畏懼府衙的背景,就是不知情的畏懼酒樓上那些端著菜盤著在大堂裡腳步如飛不灑一滴菜湯的漢子們。
哪怕再沒眼光的人,進了響水酒樓,也會感覺到酒樓眾人的武力值不容小窺。
裴東明去的時候,那漢子已經被人押解到了後院,捆起來丟在雪地裡,凍的面青唇紫,哆嗦著抬頭去瞧,見酒樓後門被輕輕推開,一雙黑色的厚靴緩緩踱了來,抬頭去瞧,頓時如遇到了救命菩薩一般,拖長了調子哀叫:「東明啊,快來救救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