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斷片

許衡皺眉道:「你吃錯藥了?」

王航顯然沒料到她是這般反應:「怎麼?」

「跟我爭個什麼?」喝了口水,將嘴裡的食物嚥下去,許衡看著他,滿臉莫名:「就事論事而已。」

從昨天的進港不順,到晚上的被騷擾,再加上對許衡的擔心,王航自覺狀態糟糕,遂收聲道:「有點煩。」

許衡愣了愣,追問:「煩什麼?」

他別過腦袋,含混地回答:「沒什麼。」

咬一口面包,又慢慢嚼咽進去,許衡噙著眸,字斟句酌:「不好意思?為\'食色性也\'的事情?」

王航抬眼,抿緊了唇。

靠泊東南亞任何國家,都難免發生這種醃漬事,他能理解船員們的生理需求。

潛意識裡,卻不想讓許衡知道船上生活的陰暗面,只願意將光鮮亮麗的形象展示出來——特別是兩人挑明關係之後,這種傅粉塗脂的傾向就更加嚴重。

許衡微微調整坐姿,側身靠近了一些,視線朝向別處,話卻依然是說給他聽的:「我是不是該感覺榮幸?」

王航沒搭腔。

她笑起來:「能讓你為了一棵樹木放棄整片森林。」

「就算沒有你,我也不會……」

「那就更榮幸了。」許衡清清喉嚨,「岸上的男人不一定就比海上強,人性在哪裡都一樣。」

王航用手抹把臉,聽她繼續。

許衡開始講她那些彪悍客戶、聽說過的極品案例、法律援助時遭遇的奇葩……成為真正的海商法律師前,少不得在這些麻煩事中打滾:收費低廉、手續繁瑣、溝通困難,唯一優點就在於有聽不完的八卦。

兩人一直聊到餐廳開始做清潔,才不得不起身離開。

「喂。」

甲板上海風輕拂,他雙手帶上大簷帽,低頭看著她。

許衡停止滔滔不絕,帶著笑意回望那雙星眸:「怎樣?」

王航勾著唇角,幾乎忘了之前是在為什麼煩惱。

「謝謝你。」

「就這啊?」許衡挑眉反問。

王航聽出話裡的調侃之意,用手指了指她的眉心,不再言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罪了引航員,這次「長舟號」在海防港的手續特別不順,臨到出發前,王航都沒有機會離船。

許衡跟著跟大廚上岸買菜,在市區裡走馬觀花了一圈。最後的結論是,即便不能深入遊玩,也不值得後悔:與南越相比,地處北越的海防市比較落後,儘管號稱越南的第三大城市,實質卻跟國內稍微大一點的縣城差不多。滿街都還是法國殖民時期的老建築,再加上各種「苗條」的新建民宅,整座城市簡直毫無規劃可言。

靠泊碼頭的這幾天夜裡,每晚都有人敲門。自從第一晚的惶恐過後,許衡也漸漸適應了。到後來,門外人敲她自己的,床上人睡她自己的,互不相干,倒也省了麻煩。

離開越南的那天晚上,船員們卸完貨早已精疲力盡,熄燈時間沒到就紛紛回艙室就寢。

王航從駕駛室出來後,終於直接敲開了許衡的房門。

夜裡的北部灣風平浪靜,女孩剛一開門便被直接撲倒,後背緊貼艙壁,絲毫不得動彈。

黑暗中,急劇的喘息聲此起彼伏,身體的四肢糾纏如獸,溫度在瞬間爆表,理智在頃刻崩塌。船長制服被胡亂撕扯,幾顆銅扣都崩掉在了地上。

然而卻沒有人管。

從門廊處開始的親吻,到客廳時已演變成烈焰,瘋狂吞噬、裹挾、毀滅著一切。壓抑太久的慾望亟待發洩,「食髓知味」的成語放諸四海皆準。

許衡毫無保留的攀附著、跟隨著、顫慄著,任由對方主導節奏,徹底淪陷在無盡的歡愉中。她眼前炸裂出無數星星,從頭頂宣洩而下,回溯寬闊的銀河,再次從兩人第一次水乳*交融的記憶開始,持續連綿,直至無窮無盡的永恆。

掌中有汗,身下有炙熱如炭的體溫,極致的歡愉過後,只聽見王航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許衡小心翼翼地爬下來,與他並肩而臥,像只小貓似的蜷縮進對方的臂彎:「好了?」

他低頭輕啄她的髮頂,聲音沙啞地回應道:「什麼『好了』?」

「我是說你心情好了沒?」許衡解釋。

王航牽過毯子,把兩人卷在一起:「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我又不瞎。」

「哦。」

許衡探出手指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畫圈:「我也不喜歡越南。」

王航沒有問她那個「也」字是什麼意思。

「我爸上過老山前線。」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的家庭,王航伸手將人摟緊了些。

許衡吸吸鼻子,繼續道:「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也沒留下什麼。我只知道他有這段經歷,然後就先入為主地不太待見越南,是不是很幼稚?」

「人總有自己的喜樂好惡,但不一定都有原因。」王航說。

「從事法律工作,還是客觀公正來得好些。」

「你這樣就很好。」

她又往男人懷裡鑽了鑽:「以前還有幾張他年輕時候的照片,後來搬家弄掉了,我哭了很久。」

想起那時候不懂事,還沖媽媽亂發了一通脾氣,許衡的眼眶有些發澀。

深吸一口氣,她嘆息道:「其實人走了就是走了,沒必要追求單純形式上的寄託。」

王航順著她的頭髮:「有寄託是好事。」

「也許吧。」許衡勉強應道,轉換話題:「你為什麼不喜歡越南?」

王航哽住了。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男人啞著嗓子出聲:「不許笑。」

許衡翻身俯撐起來,亮晶晶的眼睛裡充滿好奇:「保證不笑。」

「我第一次獨自上船,是大三那年。」他不自覺地鎖緊眉頭,似要擯棄彼時的厭惡之情,「船長是個老光棍,很好色,每次靠岸都拉著大家一起去『找樂子』。」

許衡緩緩躺下,將男人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輕聲問道:「然後呢?」

「他們總喜歡叫我,我不去,船長就讓我替別人值班。」貼近柔軟的*,王航微闔雙眼,「後來船到胡志明市,他們說不『找樂子』,只吃飯,我才跟著一起下去。」

「著了道?」

「那時候酒量小,整個人徹底喝斷片……醒來的時候已經完事了。」王航將臉埋進許衡胸前,「就跟死過一次一樣。」

許衡捏捏他的耳垂:「倒霉孩子。」

她不是聖母,當然也會感覺膈應——按照言情小說裡的慣常套路,男主在遇到女主前,就算不能保證自己是初戀,身體也應該是乾乾淨淨的,否則有道德潔癖的讀者恐怕不會答應。

可身處船上這種魚龍混雜的環境裡,要求一個涉世未深的男孩子抵制誘惑,始終守身如玉,就有些不現實了。

難怪他對船員買*春總懷有負面情緒,過去夢魘所造成的心理陰影,權當做是報應吧。

許衡在黑暗中淺笑,平聲道:「早點睡,你今天也累了。」

王航抬頭:「其實……也不是那麼累。」

感受到那捲土重來的熱情,許衡已經來不及躲避,很快被人制在身下,進入新一輪的鏖戰。

簡直是《農夫與蛇》的現實版,她在心中默默吐槽。

接下來的航程一路向南,氣溫越來越高,海水越來越藍,目標定位在印尼的三寶壟港。

進入赤道無風帶後,海面上一絲風都沒有,「長舟號」行駛地更加平穩。

每天清晨,許衡起床後都會去甲板上站一會兒:沐浴在清新的空氣中,享受太陽升起前難得的涼爽,堪稱人生一大樂事。

眺望遠方,海平如鏡,湛藍堪比最純粹的寶石。偶爾有一兩座小島掠過視線,其上孕育著鬱鬱蔥蔥的茂密雨林,那種蓬勃興盛的生命力,幾乎隨時都要滿溢,在海面上散落開來。

這種與大自然合為一體的感受,對許衡來說是種全新的體驗。

走過這些東南亞國家後,她發現越往南,越有一種與世無爭的平寧,和國內那種快節奏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

與「窮山惡水出刁民」相反,在自然環境比較優越的地方,人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不蠅營狗苟,也可以活得舒適愜意,於是也練就了相對和緩的生活態度。

孟德斯鳩的地理環境決定論就是這個邏輯:居住在寒帶地區的北方人體格健壯魁偉,但不大活潑,較為遲笨,對快樂的感受性很低;居住在熱帶地區的南方人體格纖細脆弱,但對快樂的感受性較為敏感——其實,哪有什麼感受性高低之分,無非吃飽了肚子的人比較容易開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