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夠做什麼?
沈黛飛快跳下床,扒了回家後換的睡衣,迅速套上一件短袖一件牛仔熱褲。提好褲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沈黛抓抓披散的長髮,確定夠亂又不至於太慘不忍睹,這才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跑去給陸遲開門。
陸遲從來沒有威脅過她,沈黛不敢跟他賭,否則明天他真去了,她這個「關係戶」就落實了,永不翻身。
停在門前,沈黛深深呼吸,握住門把拉開了門。
陸遲剛從公司回來,一身西裝,看到沈黛這副隨意的家常打扮,目光變了變。
女為悅已者容,她到底有多不悅他?
沈黛根本沒敢看陸遲的眼睛,一手握著門把,一手掩面打了個哈欠,尷尬地解釋自己遲遲不肯開門的理由,「那個,你打電話來時我剛睡著,困得很,不想起來,所以撒謊了,不好意思哈。」
「是我來的不是時候。」陸遲善解人意地道,只是那臉色,怎麼看都是在說反話。
沈黛不期待他相信,只求他別追問她躲他的理由就好,見陸遲沒有因為「她在午睡」有識趣離開的意思,沈黛讓開門口,請他進來。陸遲現在應該很忙,因為老媽一個電話就跑來看她,即便有兩人住的近的關係,沈黛心裡也過意不去,既然躲不掉,就得招待一下。
陸遲沒有客氣,長腿一抬就跨進了沈黛還沒請過任何男人進來的小家。
房子是三室一廳的格局,沈黛一個人住綽綽有餘,辭職後她閒功夫多,剛把房子仔仔細細打掃一遍,很是乾淨整齊。陸遲打量一圈,發現牆上掛著幾副畫,筆法嫻熟的是沈伯母的作品,隨心所欲的是沈黛的。
「我畫著玩的,跟我媽的沒法比。」沈黛見陸遲盯著她的畫看,趕緊自我否定道。
陸遲不予置評,領導視察般溜躂一圈,走到了客廳米色沙發前。
「我給你泡杯咖啡?」沈黛攥了攥手指問。
「不用加糖。」陸遲十分地不客氣。
沈黛在心裡嘀咕一聲,轉身去忙活了,慶幸暫且有段時間不用跟他相處,趁機平靜下來。
陸遲的目光在她轉身時就投了過去。休閒短袖沒什麼好看的,倒是熱褲下的一雙細白長腿,又直又勻稱,沒有一絲贅肉,卻也不似模特那般枯瘦如柴,美麗而健康。她側對他站在咖啡機前,低著頭,蓬鬆的微卷長髮垂下來,擋住了一點側臉,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不知在想什麼。
陸遲六年沒看到沈黛真人了,她微博上的照片也從不露臉,昨日從機場回來,那一面簡直就像餓了六年的人終於吃了一點肉渣,遠遠不夠塞牙縫的,更不用說補充他空虛了六年的身體,惦記了六年的心。
屋裡開著空調,可陸遲還是覺得熱。
穿了半天的西裝,陸遲隨手脫了,搭在沙發上,再繼續解領帶。
沈黛在等咖啡,餘光裡發現陸遲那邊有動靜,隨意看了過去,正好看見陸遲彎腰放下西裝外套。一米九左右的個子,身體修長挺拔,背對她站著,白襯衫黑腰帶,肩寬腰窄腿長。他右手抬著,沒一會兒就把領帶摘了下來,同樣丟在沙發上,然後轉過身……
沈黛及時收回視線,渾身彆扭。
按照兩家的交情,陸遲來她這邊確實可以如此的自來熟了,可是,兩人有過一段戀情,陸遲難道忘了嗎?怎麼不知道避諱?分手再見的男女,難道不該客客氣氣地保持距離?還是說當年陸遲就是敷衍她的,在他心裡她一直都是鄰家妹妹,分手不分手於他而言都沒有不同?
沈黛不高興,為當年傻傻暗戀他的自己抱不平。
轉瞬又釋然,現在她有了徐行,陸遲成了她的頂頭大boss,在公司少不得碰面,恢復最初的舊交關係,正合適。
陸遲早就放下,她也別再把他當初戀男友看就好了,畢竟只是高中時候的一陣浪漫憧憬,她一個人的臉紅心跳。
想通了,沈黛肩膀放鬆下來,再也沒有那麼緊張了。
不過陸遲始終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沈黛在他面前也做不到與徐行相處時的輕鬆自在。
「我姐剛剛給我打電話了,問了你的事。」沈黛端著咖啡走過去,彎腰放在茶几上。T恤領口有些鬆,稍微走光了點,露出胸.罩白色的蕾絲邊,有……溝,還不淺。
陸遲喉頭難以察覺地滾動,在沈黛抬頭前移開視線,垂眸解襯衫上面的兩顆紐扣,人熱,開口時聲音卻如夏日山谷裡清幽的溪水,「私生子並非光彩事,所以沒有告訴伯母,這些年也沒有聯繫。」
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沈黛愣了愣,抬眼看他。
陸遲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身體前傾,專注地攪拌咖啡,解開的襯衫領口下,露出男人鎖骨。
沈黛垂下眼簾,想到他父母早逝,最親的外婆也去了,一個人孤零零在美國待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曾經喜歡過的人,不喜歡也是故交的人,就算此時沒了感情,沈黛也會關心他,正如姐姐遇到麻煩,陸遲會伸出援手一樣。
有些東西,是再久的時光也磨滅不了的。
「那你在美國都做了什麼?讀管理?」昨日想問沒有問的話,現在問了出來。
「差不多,總之都是為了回來接管東影做準備。」陸遲端起咖啡抿了口,又放下,看她,「聽伯母說你姐自己開了模特公司,這幾年都在忙那個,你呢?」
他眼睫很長,很好看,眼睛黑如夜空,黑的純粹,又彷彿有令人沉醉的星光浮動。
高中時候,沈黛喜歡陸遲的眼睛,喜歡到不敢看,總覺得看了,目光相對,陸遲會看穿她。
現在沈黛依然不敢看,說不清為什麼,或許她動過情,始終做不到他那麼坦然。
「讀了四年大學,在小公司工作一年,今天剛跳槽去東影,你的公司。」沈黛笨拙地打趣他,「士別一日當刮目相看,咱們幾年不見,你一回來就成了我的頂頭上司了。」
陸遲盯著她嘴角勉強的笑,點點頭,「玩笑歸玩笑,以後有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找我。」
沈黛知道他是好意,嗯了聲,答應了,儘管她會努力不找他。
陸遲斷斷續續喝了半杯咖啡,瞥見她保持了十幾分鐘的坐姿,他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撿起領帶外套,搭在臂彎。
沈黛出去送他,好奇問:「你到底住在幾號樓啊?」
陸遲頭也不回,「很近,若有需要,我可以送你上班。」
沈黛才不用,努力保持自然,「算了,我可不想搞特殊。」
陸遲也是隨口說的,知道她不需要,打開門,他回頭看她,「不用送了。」
沈黛低頭瞅瞅自己,好像很為自己的打扮尷尬般,不好意思地朝他笑,「那我不下樓了。」
站在門口,準備目送他進電梯,最基本的禮貌。
話一說完,卻見陸遲笑了,很淺的一個笑容,如曇花一現。
沈黛呆呆地望著他,陸遲很少笑的,他笑什麼?笑她的打扮太影響市容?
沈黛只是謙虛罷了,大街上T恤配熱褲的裝扮不要太多。
然後她就看見陸遲轉身,向前走四步,停下,拿出鑰匙,打開了對面的門。
「伯母告訴我你的門牌號,我車開到樓下,才反應過來,咱們又做了鄰居。」站在自家門口,陸遲握著鑰匙的手插.進口袋,好整以暇地看著幾步外目瞪口呆的姑娘。
沈黛「慢走」二字還卡在嗓子眼,難以置信地望著陸遲。
「進去吧。」陸遲欣賞夠了,毫不留情地關了門。
沈黛呆若木雞。
原來她那個會做飯的穿西裝的似乎有些身份的新鄰居,就是陸遲?
也就是說,她以後要隨時做好現男友與初戀男友會在家門口遇上的準備?
如果徐行知道她與陸遲戀愛過,現在陸遲是她的大boss,又住在她隔壁,會不誤會嗎?
陸遲若是個醜男,徐行肯定不會多想,可是……
早在變成王子之前,陸遲就生了一張大明星的臉,徐行也很帥,但兩人不是一個級別。
沈黛忽然想搬家。
才關上門,沈黛又否決了這個念頭。
無緣無故搬家,豈不是告訴旁人此地無銀三百兩?老媽姐姐一直都不太放心她自己住,這會兒肯定正為有人照顧她了高興呢,結果她不知好歹搬走了,任誰也會想到她與陸遲有過節,最後是陸遲本人。陸遲沒把她的初戀當回事,一旦她搬走,他自會明白她的介意,那將直接影響兩人在公司的見面感受。
唯一的辦法,就是永遠別讓徐行知道她與陸遲的那段關係。
沈黛自己不會說,陸遲那邊……
沈黛回到臥室,拿起手機,先存了陸遲的號碼,繞著床走了幾圈,給陸遲發短信:晚上我男朋友過來接我,我介紹你們認識?昨天他下樓,說是見過你了。
她表現地坦坦蕩蕩,徐行就不會誤會了。
「叮」的一聲,陸遲的短信來了:改天吧,我一會兒出門,晚歸。
語氣還算和善,沒有冷冰冰地拒絕。
沈黛膽子大了,趴在床上滾了兩圈,繼續打字,刪刪改改的,變成了這樣:陸總,我男朋友有點小心眼,我只介紹你是我以前的鄰家大哥,行嗎?
猶豫一分鐘,發出去了,久久沒有回復。
沈黛緊張地心怦怦跳,如果這樣陸遲也不介意,她就真的能坦然面對他了。
一分鐘,一分鐘三十秒,兩分鐘……
短信來了,特別簡單地兩個字: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