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流過,一個月就這樣過去了。
而在這一個月裡,洛晨卻是再也沒有見到過冉之宸。好似他將她扔進這後院之後,便就此遺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洛晨已能淡定的生活在這寶蘭苑中,不會再如最初那般忐忑不安了。在有限的自由裡,她倒也過得頗為安逸。有時她甚至自我安慰的想,若是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錯。吃穿用度皆是上品,衣食起居還有人服侍,閒得無聊了,還能出去欣賞一下美人兒們的爭芳鬥艷。
沒錯,這後院之中,可不止住著洛晨一個女人。僅是洛晨見過的,便已有好幾十個了。對此,洛晨倒是沒有絲毫驚訝。當今世上,貴族淫奢成風,美人也如同私人財產一般,成了互相攀比炫耀之物。別說是幾十上百,好多貴族光是家妓就豢養了上千。
可令洛晨萬分詫異的是,不管是她來之前,還是之後,冉之宸竟然都從未踏入過後院一步。這整整一院子的美人兒,全都被他視若無物。
前世,洛晨演宮廷劇的時候便總是奇怪,明明都住在一個皇宮中,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人,幾十年都沒見過皇上一面呢。如今,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情況。就算是同住在冉家,可只要冉之宸不想,縱使這些美人們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手段,也都是無法見其一面的。
洛晨這才只來了一個月,可這些美人中,不少都已經住了好幾年。芳華易逝,紅顏易老,她們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被送來,換來的卻只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
可即使是這樣,她們每日仍然會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樂此不疲的相互爭鬥攀比著。不知是為誰,也不知是為何。
洛晨無法了解她們的想法,只是每天默默的在一旁看著,偶爾也難免會生出些感慨唏噓來。
用她身邊的婢女梅香的話來說,她算是這後院中最特殊的存在了。
住這後院中的女人們,無一不是各地的權貴們送來的禮物,背後都代表了各方的勢力。但即便是這樣,在她們住進來時,也都是悄無聲息的從奴僕們進出的後門而入的。
反觀洛晨,雖然背後沒有半點勢力,但從一開始,便是跟著冉之宸從正門入府。之後,也是由冉總管親自帶進的後院。要知道,這位冉總管可是從小便照顧著冉之宸長大,與冉之宸頗為親近。在府中,他也有著很大的威望,是很多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那日,他將洛晨帶入寶蘭苑,妥善安置好以後才離開。這本就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不僅如此,洛晨在進冉家前,還與冉之宸一起相處了那麼久。要知道,在後院的這些女人中,甚至還沒有一個跟冉之宸說過話的。
所以,雖然從洛晨一踏進這後院起,便有不少女人都得知了消息。但不管心裡裝著些什麼想法,至少表面上,所有人對洛晨都還是十分和善的。
她們在按兵不動的觀望著寶蘭苑的動靜,而洛晨卻在這一個月中,始終沒有放棄的尋找著擺脫如今這尷尬處境的出路。這些日子的生活雖然安逸,但洛晨心裡卻清楚的知道,這絕對不會是長久之策。她若想獲得自由之身,首先要擺脫的,便是「冉之宸的女人」這個身份標簽。雖然這後院中的女人都沒有名分,但人住在這裡,本身就有著說不清的問題。
房中,洛晨提著毛筆專心的練著字。前世她倒也曾學過書法,但那卻是在小學的時候了。這麼多年不曾練過,早就生疏的連毛筆都不會握了。而原本的洛晨也是趙國的大家閨秀,若是連字都寫不好,未免太說不過去。所以,洛晨最近沒事就會練練書法。這些天下來,倒也初見成效。
「姑娘,宇少爺來了。」梅香的話音剛從門外傳來,便聽一個清脆的童聲不斷喊著:「阿晨,阿晨,看我給你帶什麼了?」緊接著,一個半大的男童跑了進來。
洛晨不禁有些嘴角抽搐,「阿晨」這個稱呼她已經聽了好多天,可仍然無法習慣。任誰被一個七歲的孩子這樣稱呼,怕是都淡定不下去的吧。可偏偏這孩子的身份高貴,抗議不滿是顯然行不通的。她也曾循序漸誘的表達過幾次更名的訴求,卻都被其果斷無視了。小孩子年紀不大,倒還真是固執的可以!洛晨無奈,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她放下手中的毛筆,朝男童看來。
這孩子是冉之宸同父同母的幼弟,名叫冉之宇,也是上任家主冉驚鴻的三兒子。冉驚鴻膝下女兒眾多,但子嗣卻只有三個。長子冉之淵不到而立之年便病逝了。冉之宸是他的次子。而這個冉之宇,便是他最小的兒子了。冉驚鴻去世時,他才剛滿周歲。
冉之宇跑到洛晨跟前,揮舞著手中的東西,歡快又帶著些急切的說道:「阿晨快看!這是雲糖!你肯定沒見過吧?是不是就像一朵雲一樣?而且很好吃呢!這可是剛從姜國傳出來的新東西,我吃著不錯就拿來給你了。你快嘗嘗,是不是真的很好吃?」說著,便踮起腳尖,將手中的「雲糖」往洛晨的嘴裡塞去。
洛晨看著眼前那一團雲朵般又軟又白的東西,頓時驚訝起來。這不就是棉花糖嗎?前世雖然常見,可沒想到竟然能在古代看到。而且又是姜國傳來的?
這幾日,洛晨已經見識了不少從姜國傳出來的新東西了。對於這個國家,洛晨了解的並不多。只知道姜國執政的,竟然是一位女皇。初聞此事時,可著實令洛晨吃驚不小。要知道,這裡可不是民風開放,繁榮盛世的唐朝。在這個女人的地位如同草芥的時代下,能如武則天般君臨天下的女人,簡直就是奇跡中的奇跡。所以,洛晨對姜國一直抱有很大的好奇。若能有機會的話,倒還真想瞻仰一下一代女皇的風采。
洛晨抿著嘴中的棉花糖,回味著這熟悉的味道,看著冉之宇那隱含期待的眼神,心中不禁湧過一陣暖流。這孩子,還是除了冬雪之外,第一個對她這般好的人。在她孤獨又乏味的後院生活中,他的存在,無疑如同一抹陽光般,既明亮,又溫暖。
說起來,洛晨和他的相識倒也有趣。
與冉之宸的從不踏入不同,冉之宇可算的上是這後院中的常客了。他幾乎成天往後院跑,樂此不疲的捉弄著這些後院中的女人。好似他的唯一樂趣,便是見這些女人們出醜。而那些女人,明知道要被捉弄,可還是心甘情願的往上湊,為的不過是搏這冉家的小主子一笑而已。洛晨剛住進後院不久,便聽梅香講述了這混世小魔王的名頭。誰知沒幾日便讓她碰到了。
那日,洛晨正在荷塘邊的走廊上散步,卻見腳下突然拉起了一根長繩,差點便將她絆倒。這樣的惡作劇手段實在是不太高明,洛晨想都沒想便跨了過去。可誰知,相似的事情在未來幾日又接連發生。甚至讓洛晨在佩服他執著的同時,也有了些猶豫,要不她也學學那些女人們,故意出回醜,滿足一下那孩子得了。
可還沒等她將這想法實施,一日,一個唇紅齒白,五官與冉之宸有著三分相似,卻滿臉稚氣的男童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張嘴就問:「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笨,連哄我高興都不會,還想爬上我二兄的床嗎?」說話時,抱臂於胸前,高仰著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不屑表情。可偏生那話音裡,尚帶著怎樣也無法掩去的奶聲奶氣。非但沒有半點威嚴,反倒是有些滑稽。洛晨實在是忍不住,「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
可剛一笑出,她便有些後悔了。她並不想得罪這小魔王,前幾日的避過,除了不想被捉弄外,也是希望他失敗幾次後,便能自感無聊的放過她。這樣的孩子在前世的小學裡很常見,往往你越是順著他,他便越是來勁。反倒是不搭理他的話,他便會自感無趣的將注意力從你身上轉移開來。誰想到,這孩子竟然越挫越勇,對洛晨的注意也是不降反增。這才讓洛晨有了順著他的念頭。可如今她這一笑,也不知會不會惹惱他。
冉之宇聽到洛晨的笑聲,倒是絲毫沒有惱意,只是瞪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洛晨看了一會兒,才撇過臉去,有些別扭的說到:「你這女人笨是笨了點兒,可笑起來倒還不算太難看。」隨即又似是想到什麼,接著說到:「看你跟那些女人比,倒還不至於太討厭,我才跟你說實話,凡是主動勾引我二兄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哦。」
洛晨心中一凜,想起當初在鬥獸場時的情景,她那時的行為算不算是主動勾引?不知怎麼的,竟又讓她想起了冉之宸那句讓她無地自容的話來:「想勾引我?你還小了點兒。」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又聽冉之宇說到:「你以後乾脆就做我的婢女好了,也別再想著爬上我二兄的床了。」
聞言,洛晨的腦中頓時靈光一現。她一直苦苦尋找的,能脫離這後院的機會,不就在眼前嗎?冉之宇這孩子雖然淘氣了些,但能看出本質卻不壞。而且他身份高貴,能做他的婢女,也算的上是一份美差了,起碼不會低賤的任人宰割。最重要的是,他雖是男人,但年齡尚小,也不會讓洛晨有那些顧慮。而在他長大的這幾年裡,洛晨有的是時間再想辦法獲得自由。哪怕最後還是想不到辦法,也不過是多待幾年,等她歲數一大,再名正言順的「嫁」出去。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比像現在這樣,在一群後院的女人中耗日子要好的多。
這般想著,洛晨不禁感到豁然開朗,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不過現實與理想總有些差距,第二天,冉之宇便有些沮喪的跟她說,他去向冉總管討要洛晨,卻被冉總管拒絕了。說洛晨是冉之宸親自帶進府的,他做不了主。而冉之宸自那日回府後,沒幾日又外出了,至今還沒有回來。
洛晨有些失望,但也只是一會兒便恢復了過來。冉之宸又不可能永遠不回來,等他回來以後再同意也不晚。她對他又沒有什麼特殊價值,相信他不會拒絕冉之宇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的。
其實在冉家能做主的,除了冉之宸外,倒還有一人,便是冉家的主母陳氏,也是冉之宸的親生母親。可聽聞她自冉之宸繼位後,便去穆拓山禮佛了。幾年來也沒有回府過幾次。就連當時剛滿周歲的冉之宇也沒有帶在身邊,而是留給了冉之宸照顧。
最後,洛晨雖然沒有成功調去冉之宇的身邊,但冉之宇倒是常來找她玩。就連捉弄那些女人的惡作劇,如今也少了很多。或許真的是緣分使然,不到一個月的相處,竟讓兩人越來越親近。洛晨如今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總愛裝老成的幼稚小孩。
冉之宇看洛晨吃得滿臉幸福,頗為得意的笑了笑,把棉花糖往洛晨的手中一塞,對洛晨說道:「聽說我二兄再有幾日便回來了,到時候我就讓他把你給我做婢女,也省的我這般天天跑了。」
洛晨心中微微一顫,那個人,要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