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低垂著頭走過去,拿起一旁放著的布巾,開始認真的服侍著冉之宸沐浴。
一雙柔荑撫在他的臂膀上,肩背上,胸膛上……她至始至終都低垂著頭,不敢去看一眼他的表情,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手下那每一寸結實的觸感。
或許是耳房內的溫度太高,又或許是因為這蒸騰的霧氣,不一會兒,洛晨便滿臉發燙,香汗淋漓。
卻在這時,冉之宸懶懶的,還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傳出:「剛才說到哪兒了?繼續。」
總算是打破了這微妙暖昧的氣氛,洛晨如釋重負般的偷偷松了口氣。
屏風外的眾人聞言,也繼續說了起來。
「一切如主上所料,四皇子如今已掌控住了局面,過幾天就會將趙皇的死訊傳出,到那時,他就是趙國下一任的皇帝。」
「趙國這次怕是又要亂上一陣了。」
「是啊,趙國這幾年一直很安穩,剛剛富足了一些,怕是這回又要亂了。」
「沒錯,只是苦了百姓了。」
「哼!誰讓趙皇野心勃勃,竟然妄想要一統天下,到時戰亂又起,百姓們還不是一樣受苦。」
外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
卻聽冉之宸沉聲說道:「你們說錯了,若他當真能一統天下,結束七國間這持續了幾百年的分裂,百姓才算是徹底遠離了戰亂,真正的過上好日子。」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才復又說道:「只是……冉家不能看到這種情況發生。一統天下,冉家不允許。」
幾乎是在他話音一落的瞬間,便聽外面的眾人齊聲說道:「屬下願誓死效忠主上。」聲音之中滿是堅定。
他們效忠的是冉之宸,也只有冉之宸。就算是憐憫這天下蒼生,但只要是主上的命令,哪怕是要去冒這天下之大不韙,他們也會赴湯蹈火,絕不猶豫。
冉之宸笑了笑,岔開話題,柔聲說道:「好了。四皇子那邊還有什麼話嗎?」
「四皇子傳話說,一切遵循主上的安排。那幾個反對他的大臣,這次也都死在火海裡了。他還說,事成之後,必不忘主上的相助之恩。」外面一人聞言答道。
……
眾人繼續商討起來。洛晨卻已驚訝的無以復加。
她都聽到了什麼?
趙皇已經死了,只是死訊被那個四皇子秘而不發。
四皇子將要即位,背地裡卻有冉家在支持扶植。
趙皇的死和冉之宸有著脫不開的關係,那場大火恐怕就是他親自導演的。
關於這最後一點,洛晨之前倒是也隱隱猜出了一些。可她沒想到的是,冉之宸讓趙皇死的原因,竟是趙皇想要一統天下。
略作思考,洛晨便隱隱有些明白了,冉家確實不會願意見到這天下一統。
七國之間,已分裂戰亂了數百年。而冉家便是在這期間,迅速的發展壯大起來的。如今,它已隱隱凌駕於七國之上,成為了這天下間最特殊的存在。若是有一日天下一統,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冉家與皇家之間,必會產生紛爭。
只是,冉家如今勢不可擋,為何不自己來一統天下,坐擁江山?
是了,冉家根本就無需如此,便已經有了可以俯瞰天下的地位。就算是大費周折的打下了江山,試問又有哪家的皇朝,可以如冉家這般興盛持續了上千年的。像如今這樣,做一個地位超然的世家,確實要比稱皇稱帝還要好。
洛晨心中越是詫異,面上越是不動聲色的繼續服侍著冉之宸沐浴。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態都已落入了冉之宸的觀察中。
翌日,洛晨在晨曦中醒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好久沒有睡過如此柔軟寬敞的床了。竟讓她將滿腔思緒全部放下,一躺下便一夜無夢的直睡到了天亮。可惜啊,他們今天就要離開,然後繼續趕路了,夜裡說不定還會露宿在山野中。等再次躺上這麼舒適的床,不知又要到何時了。
用過早膳後,冉之宸便與主家告了別,帶著洛晨等人,重新踏上了歸途。
馬車又行了三日後,終於駛進了冉州境內。
跟洛晨之前想象的富麗繁華完全不同,這裡就像是一個安靜的偏遠小鎮。無論是房屋建築,還是路人的穿著打扮,扎眼看去,都很是簡單素淨,樸實無華。可當你細細品味時,卻又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韻味。
路邊一個凌亂的書攤兒前,只有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身白衣,席地而坐,自顧自的捧著手中的書,旁若無人的讀著。
需要三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槐樹下,坐著兩位白髮蒼蒼的垂暮老人,手指著中間的棋盤,吹鬍子瞪眼睛的爭論著什麼,你一言我一語的,竟是毫不相讓。
街道中央,一位面冠如玉,風流倜儻的翩翩佳公子,大敞著衣襟,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一邊喝著酒壺中的酒,一邊高聲吟唱著什麼,踉踉蹌蹌的向前走著。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見狀,都紛紛避開了眼。卻也有那麼幾個膽子大的,還會再偷偷的瞄上幾眼。
洛晨扒在車窗邊,好奇的看了一路。看的越是多,越是久,她便越是喜歡這裡。如今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人人都向往著能在冉州生活。這裡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瓊樓玉宇,也沒有熱鬧喧囂的繁華街市,但生活在這裡的每一個人,臉上都似是帶著一種滿足的光。就連空氣裡,也到處充斥著一股自由隨性的味道。
若是能一直生活在這裡,也是十分不錯的吧。
洛晨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冉之宸,卻見他不知何時,已放下了手中的事務,也同洛晨一般,靜靜的觀望著外面的一切,就連周身的氣息也似是柔和了不少,嘴邊還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洛晨還是第一次見到冉之宸這樣的笑容,似是不經意間的流露,卻有著滿溢的溫柔。
不過,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這個男人太過完美,怕是會成為無數女人心中的傷。尤其是他這般溫柔淺笑著的時候,實在是令人難以招架。而洛晨,是萬萬不想做那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的。所以,少看,少想。
中午,冉之宸一行人在一處冉家空置的院落內休息了下來。
用過午膳後,洛晨剛回房中,準備小憩一會兒,便聽得門外一人敲門道:「洛姑娘,在下陳某,有事相告,不知能否打擾片刻。」
洛晨連忙起身將門打開,一名小眼睛,留著八字鬍的青年就站在門外。他叫陳子諾,是冉之宸的屬下之一。
洛晨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將人迎了進來。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已讓她看出,這人不僅是冉之宸身邊最得力的親信。另外,兩人的私交也是甚好,更多時候的相處,便像是朋友一般。
陳子諾進屋後,也沒有再寒暄些什麼,直入主題的說道:「洛姑娘,你以後就要在冉州生活了,還是提前對這裡了解一些比較好。前幾日見你也似是對冉州很有興趣,陳某今日就來同你說說好了。」
洛晨有些詫異,前幾日無論她怎麼問,他們都一副不願透露的模樣。可今日竟會對她主動提起。
可詫異歸詫異,洛晨還是認真仔細的聽了起來。
「你別看咱冉州叫『州』,實際上面積卻並不大。可你也別看它小,在此隱居的能人異士還真是不少。今天那倆下棋的老頭兒你看見了吧?一個是李道允,名動天下的大學士,門下的學生遍布七國。另一個是霍振海,那可是聲震江湖的老英雄,一身武藝罕有敵手。這一文一武,自到咱冉州隱居起,便不知怎麼就勾搭成了棋友。就是棋品太差,回回下,回回吵。」陳子諾一臉無奈的說道。
洛晨輕笑一聲,繼而問道:「那冉州中,冉家人占了幾成?」
卻聽陳子諾搖頭說到:「這冉州內啊,倒還真沒幾個冉家人。」
這倒讓洛晨吃驚不小,又聽陳子諾說了半天才知曉了其中原因。
冉家傳承千年,子嗣人脈自然十分旺盛。但卻有著一條十分嚴格的家規,每一任家主繼位後,就要開始分家。除卻家主一脈,其餘分支都要搬離冉州,另尋住處。也就是說,除了當家家主的子嗣,還有未婚的兄弟姐妹們,哪怕是已婚的嫡親兄弟,都不能繼續留在冉州。
仔細一想倒也好理解,這就像是很多皇家,會給成年的皇子們封王封地,然後派去駐守封地一樣。
冉家這樣的家規雖然嚴苛,但卻給了當家家主絕對的權利。所以這千年來,冉家內部極少有紛爭,家主的命令更是說一不二。而且那些分散出去的冉家分支們,盤根錯雜的滲透進七國之中,也同時大大壯大了冉家的影響力。
陳子諾跟洛晨說了小半個時辰,也只是讓洛晨對冉州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下午,一行人休息過後,便離開此處重新出發了。
又行了兩個時辰後,洛晨便發現馬車外的環境越來越偏僻了。直到踏入一條山道上,周圍已是罕有人煙。
洛晨望著遠處的巍巍群山,不知為何,竟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可仔細搜尋過腦中的記憶後,又好似沒什麼具體的印象。
不過很快,洛晨便將這些疑慮拋之腦後了,因為她終於看到了冉家所在!
群山環繞的半山腰上,佇立著大片的房屋建築。遠遠望去,煞是壯觀。
隨著他們逐漸行進,視野也越來越清晰了。只見那些建築有高有低,風格各異,卻又完美的連成一片,恰到好處的融於這群山背景中。
洛晨滿眼驚奇的看著,不多時,馬車便已到達了冉府。
冉家眾人早已候在了正門前,迎接著他們遠出歸來的家主。
在眾人的側讓下,馬車駛進了正門。
冉之宸一下馬車,就被人群簇擁著離開了。洛晨急急的跟在後面,有些不知所措。
卻在這時,一名年過半百的老人將洛晨攔了下來,溫聲說道:「姑娘,家主讓你住進寶蘭苑,請跟老朽走吧。」
洛晨一聽是冉之宸的安排,也不敢多話,看了眼已經遠去的人群,便默默跟在那老人身後離開了。
當日,她便知道了這個「寶蘭苑」的含義,竟是屬於冉家後院中的一處。後院是什麼地方,就算洛晨對古代的了解再少,也不可能不知道能在後院住著的都是什麼人。洛晨這下可著實吃驚不小,她一點兒也猜不透冉之宸的意思。難道他改變了主意,不再讓她當奴婢,而是要讓她當姬妾嗎?
這時的洛晨卻忘記了一點,至始至終,冉之宸都從來沒有說過要她做奴婢的話。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測罷了。
就這樣,洛晨在胡思亂想,心煩意亂下,度過了她在冉家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