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馬車中,冉之宸斜靠在一旁閉目養神著。
大寶臥躺在他的身邊,蔫蔫地打著盹兒。這幾日,一向不愛坐馬車的它,也無精打采的始終呆在了馬車裡。龐大的身軀,一下子將車內的空間占用了一小半兒。
厚實的獸皮褥子上,冉之宇正安靜的躺在上面,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愈合結痂,長長的一道顯得有些猙獰刺眼。好在,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他除了臉色尚有些蒼白外,傷勢已無甚大礙。
一時間,馬車中安靜一片,唯有「咕嚕咕嚕」的車輪滾動聲不斷傳來。
自冉之宇被救回後,兩兄弟之間似是冷淡了一些,一直僵持著很少說話。冉之宸只是在他發燒昏迷時看望過一次,之後聽聞他脫離了危險,便不再過問了。而冉之宇自打醒來,更是連提都沒提過他二兄一下。
直到幾日前,洛晨的消息傳來,冉之宇才找到冉之宸,前所未有的認真說道:「二兄若要去接阿晨,請帶我一同上路。」
奇怪的是,冉之宸沉吟片刻後,問了問大夫他的傷勢,便應允了他的要求。就這樣,兩兄弟一起上了路。
沉默中,大寶抬起頭,懶懶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便又垂下了腦袋。冉之宇則偷瞄了冉之宸好幾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話便說,男兒家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冉之宸依舊垂著眸,卻若有所覺般的沉聲說道。
聞言,冉之宇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般,朗聲說道:「二兄,這次將阿晨接回來後,你便將她給我吧。」
同樣的話,冉之宇三年前也曾說過,只是被冉之宸拒絕後,便沒再開過口。
冉之宸掀開眼皮,撇了他一眼,「你還沒鬧夠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可冉之宇聽後,卻驀地坐起身來,「二兄此言何意?」
冉之宸沒有說話。
見狀,冉之宇神情略顯激動的繼續說道:「我就知道,你定是將阿晨的事怪到了我的頭上。你是不是覺得,若不是我那天硬拽著阿晨出府,若不是我為了戲弄阿晨,自己躲了起來,又或是我後來沒有受傷的話,阿晨就不會被丟下了?」
冉之宸依然垂著眸,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冉之宇「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小臉激動地有些漲紅,聲音又提高了一分:「才不是因為我,都是因為二兄你。你先是將我和阿晨丟下,自己跑出了城。之後,你養出來的護衛又拋下了阿晨一次。若你平時再對阿晨好一些,那些狗奴才又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所以,都是因為你!」
「所以呢?」冉之宸終於開了口。
「所以……所以我要將阿晨要過來,她那麼好,自然應當得到更好的。我都想好了,再過兩年,我就給阿晨找個如意郎君嫁出去。到時阿晨做了別人的正妻,從婢女變成了當家主母,定會歡喜的。」
冉之宸嗤笑一聲,聲音有些沉:「我最後說一次,此話,赫要再提。」
冉之宇似是沒有聽到般,重新背過身躺了下去,將臉埋在了褥子上,聲音悶悶的說道:「我第一次見阿晨,就覺得她笑起來可真好看啊。要是讓她做我的婢女,那就能天天看她笑了……可誰知後來卻被二兄你搶了先!這也就罷了,就算她做不成我的婢女,我還是能天天去找她。但這幾年,她的笑容倒是越來越多,但笑著笑著,卻總讓人覺得有點難過。原來我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這次算是明白了。」
聞言,冉之宸蹙起了眉,卻聽冉之宇接著說道:「上次我跟阿晨出府玩時,遇到個鐵匠娶妻。小破轎子一頂,倒還挺張揚,敲鑼打鼓的吵死人了。可阿晨一直看著那送親的隊伍,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她才回過神來沖我笑了笑。她被蛇咬後也沖我笑過,生病時也沖我笑過,可都沒有那次看起來難過。那表情我看得懂,她一定是在羨慕那個卑賤的鐵匠妻子。就像我小時候看到府中的奴生子,一會兒被娘抱在懷裡,一會兒被爹舉過頭頂的時候,我也是那樣想的。現在我是沒爹沒娘了,但阿晨還是可以嫁人為妻的,只要二兄你能夠應允。」
冉之宸的表情終於帶上了些認真。
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冉之宇試探著問道:「二兄,你就不能娶阿晨為妻嗎?把阿晨嫁出去,我好捨不得啊。可是……讓她做我的嫂嫂,是不大可能的吧……」
冉之宸沒有回答,冉之宇也沒有再問,馬車中又恢復了一片靜默。
***
姜國皇宮,姜皇看著洛晨,表情有些憂慮,「冉家主已獲知你在我這裡,正親自往蓉城趕呢。看這樣子,再有兩天便能抵達了。」
洛晨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她早知他會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她可還沒想好對策,要怎樣讓他答應還她自由呢。
「我早聽聞他對你寵愛有加,只是沒想到,他不但為了找你,延遲了回冉州的行程,現在還這般千裡迢迢的專為接你回去。聽說他向來不近女色,身邊唯有你一女。這樣的男人,你真捨得離開?」
洛晨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有些苦澀。
見狀,姜皇似是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這次流民之事,他與護衛先後棄你而去,你可是心有怨懟?」
這一次,洛晨倒是沒有猶豫的搖了搖頭,「冉之宸待我,已然足夠,我對他不敢再做奢求。求都不敢求,又何來怨懟?」
姜皇緩緩的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處境,亂世紅顏,若要安身立命確實不易。你既已決心跟隨於我,此次我也會盡力將你留下。只是,若是冉家主堅持不肯的話,我也是無法了。」
聽出姜皇話裡的保證與無奈,洛晨心下感激的同時,也浮現出一抹愧疚。她沖著姜皇躬身一禮道:「陛下為洛晨之事如此費心,洛晨當真愧疚不已。此事無論成敗,洛晨必對陛下感激不盡。」
「你我之間無需客氣,無論如何,你是我尋了二十多年才尋到的同胞,能幫的自然會拉扯一把。更何況,我前世可還是你的影迷呢。」姜皇不在意的笑著說道。
聞言,洛晨也輕笑出聲。
***
兩日後,冉之宸抵達了蓉城皇宮。姜皇親自帶領著文武百官出宮迎接。
人群中,冉之宸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素衣,垂首靜立的洛晨。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這幾日一直惶惶不安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
見洛晨一直低著頭,沒有向他看上一眼,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定定的注視了她片刻後,他剛欲抬步走出,便見一大一小兩道影子,直接越過了他,向著洛晨飛奔而去,先後撲到了她的身上。
洛晨被大寶這麼熱情一撲,險些栽倒,才剛站穩,便見冉之宇也跑了過來。一時間,她嘴角掛起了淡淡的笑意。
不同於一路之上的無精打采,大寶此時倒顯得精神不少。難得親暱地將腦袋在洛晨身上蹭來蹭去。一旁的冉之宇拽住洛晨的胳膊,緊抿著雙唇也不說話,只是眼睛有些微微的發紅。半晌,才聽他喃喃的說道:「阿晨,對不起。」
洛晨一愣,隨即不在意的笑笑,「無妨的。那日之事,與你無甚關系,你莫要多想。更何況,現在我不是也好好的嗎?」
「嗯。」冉之宇輕聲應道。
另一邊,冉之宸看到洛晨嘴角的淡笑,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隨即,他收回了目光,向著姜皇看去。
兩人一陣寒暄之後,便聽冉之宸開口說道:「聽聞姜皇屬下救我小寶一命,之宸不勝感激。」說罷,他向著姜皇行了一禮。
姜皇連忙避過,開口說道:「不過是順手之事,冉家主不必在意。」
卻見冉之宸站直身後,又話音一轉的說道:「只是,若是救人之後,能將人先行送回,那便更加妥當了。」
聽聞他話裡的指責之意,姜皇蹙了蹙眉,似是抱歉般的說道:「此事確是朕那屬下行事魯莽了。只不過,他也是見冉家護衛先棄洛晨而去,以為冉家與她已無甚關系,這才考慮不周的將人帶了回來。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冉家主見諒。」
冉之宸的臉色有些發沉。卻聽姜皇微笑著再次說道:「朕已命人備好了晚宴,只等著為冉家主接風洗塵。還請冉家主移步大殿。」
冉之宸垂了垂眸,隨即抬眼說道:「我連日奔波,舟車勞累,還望姜皇允我稍作休息,再行赴宴。」
「自是應當。」姜皇點了點頭。
隨後,冉之宸轉身看向了洛晨,向著她攤開了一只手,「過來。」
他的聲音不大,但洛晨還是清楚的聽到了,身子僵了一下後,也只得老實的向他走了過去。不管怎樣,她現在還是他的婢女,此時還是不要忤逆他才好。
待到洛晨走近,冉之宸一把拉起她的手,便在宮人的帶領下,
走向了姜皇為其準備的下榻之處。
***
房間內,冉之宸屏退了旁人。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驀地將洛晨摟在了懷裡,在她的頸窩深吸了幾口氣後,才聽他聲音低沉的說道:「傷都好了嗎?」
洛晨點了點頭,「無甚大礙了。」
冉之宸沒有說話,直接將洛晨的衣帶解開,退下了她的上衣,待看到她胳膊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時,一抹痛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隨即,他再次將洛晨摟在了懷裡,聲音微澀的附耳說道:「沒有下次了。」
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感受到他話語裡的疼惜,不知怎地,洛晨只覺得眼中一熱,險些落淚。可片刻後,她還是死死的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澀意,下定決心般的開口說道:「主上……」
「嗯?」冉之宸低頭看向她。
「我……」
卻聽此時,門外響起一人的聲音:「主上,姜皇派人詢問你是否休息妥當。說是宴會已備好,只等你入席了。」
「我一會兒便去。」冉之宸回道。
隨即,他重新看向洛晨,在她水汪汪的眼睛上吻了吻,輕笑著說道:「小寶先隨我赴宴,還有何話,留待夜裡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