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兩地相隔

直到關門的聲音傳來,冉之宸才緩緩的歎了口氣,舀起桌上的那柄長劍,細細的摩挲起來,眼神之中,滿是沉痛。他的小寶不見了,留下的,唯有這把他親手贈予的長劍。

在幽幽的燭光下,長劍冰冷的劍身,也反射出幾許明黃的柔光。果然是把難得的好劍,即使在經歷了那樣激烈的戰鬥後,劍身上仍未留下任何痕跡。

冉之宸一手握著劍柄,一手在上面輕輕擦拭著,襯著忽明忽滅的燈火,他的表情顯得晦澀難辨。

這幾日,每當看到這把劍,他便控制不住的想象著,他的小寶在遭到那樣的捨棄後,該是如何絕望的揮著它,在那群畜生的包圍中浴血奮戰著。她那時有沒有哭,有沒有痛,又有沒有恨……

屬下的匯報裡,流民們說她在最後一刻,竟想要自絕而亡。他不敢也不願去想象那樣的場景,更無法知道她當時的心情。但只要一閉上眼,那一幕幕便不斷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只讓他真切的感覺到,自己這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般,一抽一抽的狠狠悶痛著。

承天之幸,她最終獲救了,盡管那救人者不是他。

極致的喜悅與後怕中,他卻又得知她不見了,留給他的唯有這把無鞘的長劍。

這長劍他實在太過熟悉,他至今仍記得,當他將這劍贈予她時,她小臉上的雀躍與興奮。他囑咐她要好好珍惜,她還無比鄭重的點了點頭。而在這兩年裡,她更是從不離身的帶著它。

可如今,她受了傷,不知被何人帶走,這劍卻又回到了他的手裡,提醒著他當時所發生的一切。

他想起那日他從昏迷中醒來,阿虎竟然還告訴他,之宇不廢一兵一卒便被救出,他們五十護衛幸不辱命。

他們扔下了他的小寶,回來卻對他說「幸不辱命」?

他已決心要護在心上的人啊,卻被他自己的手下,那般輕易就捨棄掉了。還有比這更加可笑,更加憤怒的事嗎?他不知他的小寶是否會憤恨,但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將這些人挫骨揚灰。

然而最可怕的是,這些人不但做錯了,還錯得不自知。

他想,到底還是他愚鈍了。竟以為只要自己對她的寵愛不加掩飾,再在府中為她做幾件立威之事,便可讓他的這些屬下們,也如尊他一樣的敬她護她。

卻沒想到,他們對她的禮讓相待只是表面,心中的輕視竟半分未改。

枉他以為自己給她的已經足夠,不曾想,原來卻只有這麼多而已……

***

姜國國都,蓉城。

皇宮中,洛晨與姜皇坐在棋盤前,品茗對弈著。

「昨天說到哪裡了?汶川地震後?」姜皇落下一子,問道。

「嗯,汶川地震後,咱們國家舉辦了奧運會。辦得很成功,說是舉世盛況也不為過。」洛晨道。

「之後呢?」

「之後啊,美國選了個黑人總統,叫奧巴馬。威廉王子也結婚了。中東還是在打來打去。二零一二是不是世界末日我不知道,但卻是我的末日了。」洛晨落下一子,淡笑著說道。

……

兩人這一局棋,一直下到了深夜。姜皇的興致很高,聽著洛晨東一下,西一下地講述著前世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偶爾才插話問上幾句。最後,直到宮人們提醒了數次,她才意猶未盡的回房休息了。

這幾日,兩人這樣相處的情景有很多。洛晨在宮中養傷,姜皇無事時便來坐坐,再像這般聽聽洛晨說說那些前世的事情。洛晨看得出來,她對現代有著很深的懷念,同時對待自己這個「同胞」,也十分的寬厚。

姜皇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洛晨只知道她是在零四年穿越的,那時還只有二十二歲。算起來,姜皇在現代只比洛晨大了兩歲,但在這古代,卻比她多活了三十多年。所以很多時候,姜皇給洛晨的感覺,就想是一個親切卻又不失威嚴的長輩,讓她隱隱間覺得,自己在這異世裡,似是也找到了一份依靠,讓她一直以來的那種孤獨茫然感,一下子減少了很多。

盡管洛晨對於姜皇的事情十分好奇,例如她是如何穿越的,穿越後又是怎樣踏上了女皇之路,但姜皇自己不開口,洛晨也不敢多作過問。

她知道,不管兩人前世的身份如何,但在這古代,姜皇確實是需要她仰望的人。在現代尚不能做到絕對意義上的人人平等,更何況是在這裡。對於姜皇這種身在高位多年的人,很多事已經成為了習慣與本能,她可以對著別人和顏悅色,平易近人,但若你當真就不知輕重的忘記了尊卑,那定是會引起她的不適,甚至是不滿的。

所以,洛晨對待姜皇時,態度一直十分恭敬,絲毫不敢逾越半分。

第二日,洛晨用過早膳後,便接到宮人的通知,說是讓她準備一下,隨姜皇一起巡察洪德女院。洛晨不禁欣喜起來,這洪德女院乃是姜國的一所女子學院,她一直都十分好奇。

要知道,在姜國,女子是可以在朝為官的。雖然大多都只是是些無足輕重的官職,但不管怎樣,此事已是一種革命性的突破。每次想起,洛晨便不禁感到由衷的敬佩。在這樣的一個時代,姜國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女子的天堂了。

只是……洛晨歎息一聲。不知她到底還能在這裡呆多久……冉之宸那裡,怕是不久便能查到她的消息吧。到時她又會何去何從?

洛晨從不認為自己可以瞞著他,在姜國過上屬於自己的日子。自從上次逃跑失敗後,她便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若是想要從冉之宸身邊離開,私自逃跑是絕對行不通的。否則就算是躲在深山裡,最後也還是能被他找出來。

而這次的事,雖是他捨棄在先,但她若是這般滯留不回,怕是也與逃跑無異了。但她現,實在不想回去。哪怕能在這裡多呆一天,也是好的。

從來到這異世開始,她便沒有一天不在向往著自由。期間她做了無數的努力與掙扎,最終卻只是徒勞。之前,她還能用冉之宸的寵愛來自我安慰,盡量讓自己想開一些。但在經歷了流民的那件事後,她實在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尤其是現在,姜皇的出現,對她來說,就是一道燦爛的曙光。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離她一直渴望的自由與尊嚴,近得像是觸手可得一般。若要她在這個時候回到冉之宸身邊,繼續過那種寵物般的日子,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洪德女院中,洛晨隨著姜皇一起,看著少女們在這裡讀書寫字,騎馬射箭。與一般貴族家的男兒,當真沒什麼不同。

練武場上,一名嬌小的女子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將手中的弓勉強張開,只是那箭卻怎麼也射不到靶上。

看著她臉上的羞憤尷尬,洛晨卻回想起自己在體育課上,對著跳馬怎麼都跳不過去的情景,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意。

姜皇也淡笑著說道:「女兒家學武,活躍下性子還好,但卻實難成器。哪像你這般,竟能一口氣斬便殺掉四十六個大男人。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洛晨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四十六人嗎?是說她那日與流民間的拼殺?

一時間,她不禁有些無奈。看來當時,郭臨江還真是在一旁邊看邊數著,不到最後不出手啊。

「陛下過獎了,若不是郭老前輩,怕是洛晨又要去穿越一回了。」洛晨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

姜皇失笑著要了搖頭,卻也同樣似真似假的說道:「你既有一身武藝,不如留在我姜國,讓我封你個將軍當當,到時金戈鐵馬,馳騁疆場,也是一場肆意人生了。」

洛晨再次愣住,上戰場嗎?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卻聽姜皇歎息一聲,「只是不知,你這麼個大美人,我這老婆子能不能留的住了。冉家主那裡,怕是不會捨得把你放走的。你也不見得願意離開他那樣完美的男子吧。」

聞言,洛晨卻只是沉吟了片刻之後,便躬身向著姜皇深深的一拜,「若是可以,洛晨願追隨陛下,萬死不辭。」

***

華城冉府中,冉之宸終於查到了洛晨的消息,幾日未曾舒展的眉頭,高高的揚了起來,滿是血絲的眼中,也爆發出一抹激動的光芒,「消息屬實?」

「回主上,消息千真萬確。那郭臨江確實已效忠姜皇,此次將寶姑娘救下後,便帶著她回了蓉城。只是奇怪的是,寶姑娘自打進了蓉城,便一直住在皇宮。姜皇待她也十分親厚,據探子回報,兩人相處,竟好似多年故交一般。」

聞言,冉之宸垂眸沉吟起來,一只手一下下的拍在大寶的頭上。

一旁的謀士試探著問道:「主上,姜皇此舉不知何意。是不是要讓她先把寶姑娘送回?」

卻見冉之宸緩緩的搖了搖頭,徐徐說道:「我親自去接。」

第二日,冉之宸便踏上了去往蓉城的路途。

臨走前,陳子諾與冉府眾人在門前送別著他。看著他雖有消瘦,但終於不再似前幾日那般,周身散發著煩躁的戾氣,陳子諾試探著問道:「仲宸,不知阿虎和那五十個護衛,都去了哪裡?」

自那日過後,那五十人便從冉府消失了。冉家核心的護衛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一下子不見了五十人,也不是一件小事了。更何況,那阿虎跟隨冉之宸已有很多年。陳子諾有些擔心,他不敢去想他們到底是去了哪裡。可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卻見冉之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的說道:「表兄,這次我將小寶接回來後,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輕視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