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之宸離開了姜國,但給洛晨留下的,卻有很多。
阿威、阿武兩護衛,乃是冉管家的關門弟子。一身武藝從小練就,盡得冉管家真傳。更是冉之宸身邊的諸多護衛中,武藝最為高強的兩個。所以二人在冉府的地位也非同尋常,算是冉之宸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
此二人平日裡,一般都會隱匿在暗中保護。所以洛晨之前,也只見過他們幾面。但在這寥寥幾次的見面裡,二人的態度雖然說不上倨傲,但也一直有著一種隱隱在上的優越感。
可這一次,洛晨再見到這二人時,從他們身上感覺到的,卻只有恭敬與臣服。好似他們真的將洛晨當成了自己的主子。
可洛晨知道,對於他們這種從小便被培養起來的家族精衛,一生的主子也就只能有一人。所以,與其說冉之宸將他們賜給了她,不如說是他將這二人派到了她的身邊。這其中用意,又真的只是讓他們保護她的安危嗎?
雖然摸不清冉之宸的想法,但洛晨斟酌片刻後,還是將這二人留下了。
一來,是她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冉之宸定下的事,不是她能憑著喜好便隨意改變的。他送的禮,就算你不需要不喜歡,也得當成是寶一樣的歡喜收下。
二來,洛晨也確實缺幾個得力手下。要知道,兩名武藝如此高強的護衛,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雖說忠心程度尚有待考量,但洛晨也沒準備做什麼不能讓冉之宸知道的事,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如果說,洛晨對這兩名護衛的到來,尚是有些驚訝的話,那麼對於大寶的留下,她便是驚詫不已了。
在冉府,恐怕沒人不清楚大寶在冉之宸身邊的地位。可現在,他卻將它留了下來,這到底是所為哪般,洛晨實在是猜錯不出。對此,就連阿威、阿武也不甚了解。洛晨最後也只得感慨一聲,那人的心,才當真是海底針呢。這麼久以來,她就從未有過摸透的時候。
可不管怎樣,能有大寶陪在身邊,洛晨心裡是真的十分高興。當然,若是它能對其他雄性生物再友好一些的話,那她就更加的高興了。
除了兩護衛和大寶之外,冉之宸給洛晨留下的,還有一柄嶄新的長劍,以及十箱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
對於上次與流民拼殺時,不甚遺落的那柄長劍,洛晨一直都覺得十分可惜。曾經她還想命人前去尋找一番,畢竟那是她用了兩年多的隨身兵器。可最後,想到那日她揮著它時的絕望心情,洛晨還是歎息著作罷了。
正愁著沒有趁手的武器,冉之宸便又送了她一把相似的長劍。洛晨舀著它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竟然絲毫不比她丟失的那把差。若不是她有傷在身,倒還真迫不及待的想要練上幾下。
至於那十箱金銀珠寶,雖說最為普通,但也確實是她現在迫切需要的。
這三年裡,她跟在冉之宸的身邊,幾乎沒有什麼需要用錢的地方,但今後卻是不同了。洛晨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自然知道錢財的重要性。有了這些珠寶,她今後才能籠絡建立起自己的勢力。這無疑能使她在姜國的日子好過許多。
盤點著他留給自己的這些東西,洛晨的心裡有些暖,卻也有些澀。
她本以為自己離開的行為,定會惹得他十分不悅。而從他那晚的表現來看,他也確實是生了不小的氣。
可她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他最後還是為她考慮了良多。
摩挲著手中的長劍,洛晨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喚了一聲「主上」。
她想,這也是她最後一次這般叫他了……
***
轉眼間,秋去冬來,伴隨著黃葉落盡,洛晨的傷勢也已基本痊愈。
這一日,姜國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紛揚的雪花中,洛晨一襲墨衣,手執長劍,足尖輕點間,竟是踏雪無痕。她的衣袂飄然,身澗翩躚,時而矯若游龍,時而輕如雨燕,時而緩若浮雲,時而急如閃電……她墨染的身影,襯著蒼茫的雪地,一時間,竟宛若一幅清幽淡雅中,卻又不失氣勢的潑墨山水圖。
表面看來,她的動作唯美飄渺,好似翩翩起舞,但若是習武之人細細觀察,便可悍然發現其中凜然。
只見那長劍如虹,銀光乍現中,隱有如霜如雪般的森然劍氣,環繞於她周身自在游走,任憑天地間雪花紛飛,仍是半朵都無法沾染其身。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一顆老樹上,阿威、阿武正立於樹梢,看著雪中練劍的洛晨,滿目驚歎。
「寶姑娘今年到底多大了?」阿威不禁疑惑的問道。
「十六?要不就是十七?」阿武也不甚確定。
「十六、七歲啊……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可有她這般武藝?」阿威看著阿武,向著洛晨努了努嘴。
「咱倆一塊長大,一塊練武,你什麼時候什麼樣,我不就也那樣嘛。」阿武鄙視的看了一眼阿威,避而不答的說道。
「我這個歲數,可是不如她啊。」阿威沒有理會他的鄙視,看著洛晨,自愧不如的輕歎了一聲。
「是啊,我也一樣。」阿武不無贊同的點了點頭。
「可咱是從小習武,又是男兒身啊。寶姑娘她一個女兒家,才學武不到三年……」
「沒錯,若論天賦,你我二人實不能及。」
在兩人的感慨中,洛晨終於停了下來。她輕喘著粗氣,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只見她如玉般的雙頰泛起了微微的紅暈,眼中也滿是興奮的光芒。看著手中的長劍,她的嘴角勾出了一分滿意的笑容。
這短短幾個月間,她竟然連續兩次,經歷了生死大劫。無論是與流民的血腥拼殺,還是那日飛刀入體的驚險一刻,都讓她與死神擦肩而過。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感覺自己經歷了這些之後,在對劍術的理解上,竟又有了不小的加深。
正在這時,她隱隱間聽到不遠處,阿威、阿武的談論聲。
「聽說咱主上開始議親了?」
「沒錯,主上今年已二十有三,早就該議親了。現在他孝期已過,自是再無推脫之理。」
「也不知誰家小姐會成為咱冉家的主母啊。」
「是啊,聽說各大世家都送上了家中之女的生辰八字呢。」
……
兩人一邊議論著,一邊抻長了脖子,仔細觀察著洛晨的神情。
卻見洛晨竟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神色如常的再次舀起了劍,繼續在雪地中練了起來。
然而這一次,她才剛使出了幾招,便見周身雪花疾疾飛起,翻卷成風,氣勢如虹,竟比之前還要厲害一二。顯然是她的劍術又有了精進。
在二人的目瞪口呆中,洛晨滿臉興奮的提劍離開了。
阿威與阿武對視一眼,頓時面露苦色。
片刻後,阿威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賬冊,頗為苦惱的問道:「這可該如何寫來?」
見狀,阿武不禁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這兄弟我可就管不著了,誰讓今天輪到你來報告了呢。」
只見那本攤開的賬冊上,赫然記錄著洛晨這段日子以來的一舉一動。從她何時何地,見了何人,說了何話,再到她看到何物,露出了何種表情。甚至夜裡何時入睡,何時醒來,夢裡又說過哪些夢話,全都一一記錄在冊。竟當真宛如一本細致入微的流水賬。
阿威苦著臉想到,難道要他寫:「寶姑娘聽聞主上議親之事,神色如常。片刻之後,武藝又有精進,興奮異常的大步離去了」?
看著他這般抓耳撓腮的苦相,阿武又是幸災樂禍的一笑,隨後他立馬翻身下樹,直追著洛晨而去。
***×××
千裡之外的冉州冉府,一只信鴿落入冉之宸的手中。
一旁的冉管家見狀,臉上頓時浮現出些許的緊張之色。
他總覺得,這次冉之宸在外呆了大半年回來,似是有了什麼不同。便說這信鴿,天天在冉府上方飛來飛去,偏生冉之宸每次看過那傳信之後,總是喜怒皆形於色。
如此一來,冉府每日的氣氛是冷是熱,便都取決於這信中的內容了。以至於府中眾人一見信鴿飛來,便不由得緊張起來。
冉之宸從信鴿腳腕處取下了信筒,將信展開細細的讀了起來。
冉管家只見他時而蹙眉深思,時而面露笑意。片刻之後,他輕歎口氣,又將那信從頭到尾重讀了一遍,才將信點燃。
幽幽的火光中,他的表情有些諱莫難辨……
冉管家見他並無不悅,不禁輕舒了口氣,不管怎樣,沒什麼不好的消息就好。
之後,他為難的看著手中厚厚一疊寫滿了生辰八字的信帖,繼續說道:「主上,宗族長老又派人來詢問你議親之事了,不知何時才能給予答復?」
冉之宸不耐的蹙了蹙眉,從冉管家手中接過那一疊信帖,直接扔進了火盆裡。隨後,他淡淡答道:「就快了。」